第21章 燒炭
這確實是一個人的手!夏鳳池忍不住尖叫起來。
她聽到竇良卓遠處喊她的名字,那隻手迅速滑走了,像一條狡猾的蛇。
隨即就聽見“轟”的一聲,整個世界又通上了電,刺人的燈光、吵鬧的冰箱、緊閉的臥室大門。她明明記得自己上一次離開時並沒有關嚴,現在她呆呆地站在門外,好像忘記了自己的目的,然而竇良卓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她努力斂容好叫自己不顯得那麽狼狽,伸手推開了主臥大門,此刻竇良卓此刻已經趕過來,見她臉色慘白,剛要問她怎麽回事,她說:“容齡可能出事了。”
屋子正中的炭火盆裏,烏黑的炭塊已變灰白,星星點點都是紅光,將滅未滅之際。床上的容齡昏迷不醒,任是夏鳳池高喊也無用。夏鳳池驚懼的抬頭環視周遭,她發現臥室的窗戶關得很嚴密,而她之前曾特意給窗戶留縫好通風換氣——密閉的屋子裏燒炭無異於殺人。
有人想害死容齡,在他們兩個的眼皮子底下。
此時竇良卓已將容齡抱出房間,平放在了客廳的地板。她兩頰及口唇呈櫻桃紅色,夏鳳池立即鬆開她的領口,她原先想找杯熱茶水灌入,但容齡昏迷較深,根本難以撬開嘴唇。她焦躁地握著雙手道“我需要針,繡花針、縫衣針、竹針,什麽都行!”
竇良卓說:“我去她臥室找找!”等了也不知道多久,他捧著一個針線包回來了,夏鳳池旋即取針,凝神盯住容齡片刻,飛快把針刺入對方的人中、足三裏。竇良卓盯著她靈活敏捷的雙手,有點吃驚,因為她施針時的神情完全是一個威嚴自信的女人,這令他想起之前曾四海對她的評價,竇良卓不得不承認,曾四海在鑒別女人方麵比自己更擅長。
容齡發出“哎呦”一聲,意識開始逐漸蘇醒。
竇良卓和她對視一眼,兩個人這才鬆了口氣。容齡半椅在靠背椅上,雙眼無神,疲憊道:“我覺得好像做了個噩夢,總也醒不來。”夏鳳池愧疚道:“沒事兒的,我在這裏守著你,竇先生也在。”她想,凶手打算斬盡殺絕。
容齡露出一個疲倦的笑意,問:“小夥子人呢?”夏鳳池環視周遭,並不見他本人。這時就見竇良卓推門而入,身上帶著一股寒氣,估計是到院子裏視察了。夏鳳池看到他,忽然感到了安心,仿佛他是枚定海神針。這種感覺令她感到了幾分迷茫,因為麵前此人是敵是友還很難說得清楚。
在她的意識中,感覺自己過了很久才回過神,其實無非幾秒鍾,竇良卓正在說:“凶手肯定是從花園的斷牆翻進來的,明天務必要把裕女士送到安全的地方。”夏鳳池記得自己“嗯”了一下,竇良卓也察覺到了她的異樣,隻是朝她看看。這個人非常敏銳,能很快察覺到旁人任何情緒上的微小波動。
這天晚上夏鳳池是躺在主臥裏的羅漢床上睡過去的,早上她在晨曦中醒來,卻發現容齡已經醒了,她斜靠在床頭,望著窗外的微光,用不無遺憾的聲音道:“春天是破曉時分最好,可惜我總是錯過。”
盡管經過一夜的折騰,容齡看上去精神倒不是很差,還喝了一碗小米粥。趁著竇良卓不在臥室,夏鳳池小心翼翼的說:“您還記得宮裏的日子嗎?”容齡說:“記得,轉眼都快30年了,卻好像昨天才發生,一切都曆曆在目。”
夏鳳池道:“我去天津見過小德張,他對您評價很高。”
容齡笑道:“是嗎?我進宮時,他也無非二十七、八歲,很年輕。光緒爺那時候也才三十歲出頭,可惜他生在皇家,什麽事兒都做不了主。珍主兒沒了後,他從宮女那裏要了頂她用過的舊蚊帳,經常一望就好幾個小時,這座深宮裏能和他說話的人,除了珍主兒,也沒有幾個人了。”
夏鳳池道:“應該包括你在內。”
容齡慘淡一笑道:“可是我幫不了他,我那時就是個小女孩,隻能愣愣的聽他講,一點主意也沒有。他讓我不要在宮裏待太久,能走就早點走,反正他是再也離不開了,太後不會放人,就算死也要死在他後麵。”
夏鳳池說:“聽說太後曾為你指婚?”
她道:“是指給姐姐的,都被光緒爺想法子擋掉了。”
然後,容齡就陷入沉思,是在回憶深宮裏美好的時光嗎?
夏鳳池不敢驚擾她。
好一會,容齡才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夏小姐。他確實和我說過一些宮裏的隱秘,也給過我一些東西,姐姐也略微聽到些風聲,上次你問我姐姐有沒有找過我,我撒謊了,她在春節前是來北平找過我,想詢問有關那個秘密的細枝末節,我知道是為了她的新書。不過既然我對她隻字不提,對你自然也不會說。”
容齡歎口氣:“民國了,那些事不再重要,所有的人都該得到安息,不管是老太後,還是光緒爺。”
載濤和容齡在保守秘密這件事上很有默契,這究竟是怎樣的一件隱秘,值得他們如此堅決捍衛?夏鳳池輕聲道:“我對宮廷秘聞不感興趣,但我對您的安危感興趣,而您的隱秘,關乎凶手身份。曾先生曾懷疑德齡就是因為這個遇害的,您對抓到凶手也不感興趣嗎?”
容齡冷冷道:“那都是她自找的!”
然後她才嚴肅而堅定的說:“我不怕死,就讓我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好了。”眼前的這位女士雖然萎靡不振,意誌卻猶如鋼鐵般堅強,一點不願被眼下的境況折服,夏鳳池不由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