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花燭

  盛臨安的書房裏沒有點燈,也沒有一絲聲響。


  這讓劍吟更加擔憂,在門口來回踱步。


  “啪——”一隻茶盞穿過雕花木門,直直砸向他麵孔,劍吟伸手抓住,饒是用盡全力,竟也被上麵灌輸的力道帶著飛出十丈遠才堪堪站穩。


  這是在讓他別走來走去,惹人心煩。


  劍吟看著那隻穿過木門卻絲毫未破損的茶盞,知道這力道有多麽可怕,心中的不安更增添了幾分。


  今日月圓,是團圓之毒發作的日子。


  這毒藥是傳說中芬芳穀的密藥,每月月圓服用一顆解藥,方可安然度過,否則暴斃而亡。若是解藥服用劑量不夠,則會遭受噬心之痛,即使捱過一晚,和死也差不多了。


  當年褚相費盡心機才得到,為的就是讓他的門生走狗忠心耿耿。


  這藥的奇特之處在於,毒丸雖然配方一模一樣,但每個人的解藥各不相同,若是吃了別人的解藥,不僅無法壓製毒性,還會立刻暴斃。


  如此一來,手下人就無法相互串通勾結。


  然而事情總有例外。


  褚相最得意的棋子有兩個,一個是心思深沉、文成武就的盛臨安,還有一個是千嬌百媚、精通醫理的韓錦書。


  他們兩個一個在前朝輔佐皇帝,一個在後宮迷惑皇帝,把皇帝吃得死死的。


  褚相直到死才發現,自己最得意的兩個棋子,竟然早就聯盟一致,隻為取他的命。


  “我死了,你們沒有解藥,也活不了幾天了!”


  死前,他在深牢裏,對盛臨安歇斯底裏地喊。


  盛臨安輕蔑一笑,眼中盛滿了不屑與同情:“今時今日,你就隻想到這個辦法來苟且求生?你忘了韓錦書最擅長什麽嗎?區區一瓶毒藥,她早就解了。”


  褚相一愣,隨即哈哈笑道:“不可能!絕不可能!她才多大年紀,這可是幾百年來無人可解的毒!況且,就算她解了自己的毒,難道還能解你的?你扶持她的兒子做皇帝,難道她能放心得下你?”


  盛臨安不疾不徐:“褚江楓,你低估了我要殺你的決心。”


  褚相的眼中閃過不可置信:“你寧可死,也要殺我?!若不是我,你還是街頭的一個食不果腹的乞兒!”


  盛臨安狹長的眼睛閃過一絲狠厲:“若不是你,我還是一個人,還有自己的名字。”


  褚相口中喃喃:“想不到,你竟恨我至廝……我對你猶如親子,教你讀書識字,教你權術謀略,到頭來,你非但不感激……”


  盛臨安長腿交疊,麵上十分不耐煩:“褚江楓,你老了,腦子也不清楚了。我是你的棋子,不是你的兒子,你的兒子已經被我殺光了。”


  褚相的臉變得灰敗:“好,很好。盛臨安,你以為殺了我就能擺脫利用了?你會一輩子被人趨使,被人欺騙!”


  盛臨安沒有聽完這句話,就起身走遠。


  對一個死人,沒必要浪費時間。


  不過褚相說得不錯,韓錦書確實沒能破解團圓之毒。


  她隻是尋到了一種辦法,煉成了一種藥,每十天服用一粒藥丸,同時壓製自身功力,可以不讓藥效發作。


  今日月圓團圓夜,盛臨安的大喜之日,韓錦書命人給他送來了半顆藥。


  還有一句話。


  “我思來想去,還是舍不得你娶別人為妻。”


  半顆藥,能讓盛臨安活著,也能讓他生不如死。


  劍吟不知道盛臨安是如何挨過這噬心的痛苦,但從那知茶盞上知道,他已經壓製不住自己的內力了。


  為何會這樣?


  明明上個月,韓太後給他的藥是個空盒子,他也挺過來了。


  一個人在馬車裏,悄無聲息,度過漫漫長夜,一如今晚。


  今晚可是他的洞房花燭夜啊。


  王妃今日一直陰陽怪氣,現在又獨守空房,定然是怨王爺冷落她了。


  劍吟猜錯了。


  南蒼蒼好得很。


  她在房中大快朵頤了一番,又邀院中小廝和她一起打葉子牌。


  王府沒有侍女,攝政王又向來殺伐果斷,哪有人敢和新婚之夜的王妃娘娘同桌而坐?


  南蒼蒼邀了一圈,竟無人敢來,氣得夠嗆。指天罵地把盛臨安罵了一頓之後,她讓人拿出棋盤,就著酒菜,和櫻桃下起了五子棋。


  一下就是半夜。


  圓月皎皎,柏林苑內南蒼蒼與人在床上交戰甚酣,玩的竟然不是新婚之夜男女最愛玩的遊戲,而是益智遊戲五子棋。


  她記得自己勝多負少,酒也喝了不少,滿意地睡去了。


  睡到半夜,南蒼蒼喉嚨如著火一般,剛掙紮著起身準備叫人,忽見床前一個高大的黑影。


  映著兩帳外兩根徹夜燃燒的紅燭,南蒼蒼恍惚看見黑影閃著兩顆亮亮的眸子,在黑暗中盯著她,一瞬也不瞬,令人毛骨悚然。


  她扯開喉嚨準備叫喊,忽然那黑影墨山將傾,一下子砸到了南蒼蒼身上。


  長發糾纏,是熟悉的微苦的藥香味,混合著酒氣。


  是盛臨安。


  她的心一下子落下來,又一下子揪起來。連日來的憋屈和憤怒一股腦兒湧上心頭。


  “盛臨安,你個醉鬼不要在這兒耍酒瘋!”


  男人沒有說話,靜靜撲在她身上,像是睡著了。


  南蒼蒼一狠心,死命推了他一把。


  盛臨安身高腿長,雖然精瘦,體重也不輕。南蒼蒼使了全身的力氣,才把他掀翻……在床。


  男人仍舊不聲不響,一動不動。


  喝醉了?不省人事?


  不像他的作風。又沒有宴請賓客,喝什麽大酒。


  南蒼蒼爬起來,點上燈盞,湊到盛臨安臉旁。


  眉如墨染,鼻若削成,長睫鬱鬱蔥蔥,美得好像天外之人。隻是臉色和唇色都太過蒼白了些。


  南蒼蒼湊近聞了聞,沒有酒氣,隻有藥香——酒氣是從自己身上來的。


  睡著了?

  南蒼蒼推了推他。


  盛臨安仍舊不動,像個睡美人。


  “喂。”


  “盛臨安。”


  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想到他身上的微苦的藥味,南蒼蒼有些慌了。


  “我是不是能做寡婦了?”她輕聲自言自語。


  “喂,盛臨安,你沒有子嗣和親戚,你要是死了,萬貫家財可都是我的了。”


  南蒼蒼說著,心裏卻並不興奮,反而有些慌亂,有些惶恐,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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