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蘇曦言放下手中的毛筆，向太後盈盈施禮道：“太後息怒。”她雖然也對張澪也多有不滿，但自己也是皇上的妃嬪，再怎麽樣也不能順著太後的話說皇上的不是，於是定了定神，平靜道：“璟妃娘娘蕙質蘭心，最能和皇上談得來，而如貴人才剛剛入宮，皇上自然多寵著她些。”
太後闔上了眼睛，嘴角耷拉著，似十分不悅，半晌方才道：“皇上不曉得雨露均沾也就罷了，你們自己也不去爭一爭，連帶著寧兒也許久沒見過皇上了吧！”
蘇曦言緩緩抬起頭來，眼眶似已濕潤了，用微微發顫的聲音道：“臣妾有月舒和寧兒陪著已經知足了。臣妾知道自己無法再為皇上誕育子嗣，因此皇上來不來陪臣妾也沒甚關係，倒不如在慈寧宮陪太後您抄抄經書來得實在，到底還能修身養性，也不覺得那般寂寥了。”
太後見蘇曦言一臉委屈的樣子，手中撥弄了幾下佛珠上的菩提子，安慰道：“好端端地你又提起那些傷心事做甚？你若是喜歡在哀家跟前待著，常來就是了。”
蘇曦言抹著眼淚，道了聲：“是。”太後便就叫她回宮歇著去了。
回到宮中，蘇曦言見案幾上放著幾件精致的小衣裳，秋蕊跑過來解釋道：“娘娘，這些都是如貴人方才送來的，說是她親手給二公主和五皇子做的衣裳。”
蘇曦言輕輕拿起最上麵的一件，果然是皇子規格的四爪蟒紋，針腳利落，繡工精巧，蘇曦言滿意地點點頭。
“方才如貴人可在這裏等了許久，奴婢想著，這如貴人怕不是有意想要投靠娘娘吧？”秋蕊小心翼翼地揣測著。
“本宮也摸不清楚她的心思，隻是……”蘇曦言沉吟片刻，“就是她真有心想投靠，本宮這裏也容不下她！”蘇曦言歎了口氣，“如今張澪對她多有嫉妒，本宮就算收她入麾下，也保不了她平安，反而惹得自己一身騷，還是罷了吧！下次她再來，你就想個法子勸走她吧！”
秋蕊點點頭，正欲出去煮茶，蘇曦言攔住她道：“你去和嫣然姐姐和雲妹妹說一聲，本宮怕她倆稀裏糊塗地就應下了這個如貴人。”
後宮裏的人精也不止蘇曦言一個，幾日之間如貴人幾乎踏遍了六宮之中各個宮殿，結果願意接見她的不過楚婕妤一個。雖然自楚將軍出征歸來，楚靈霏的盛寵便不再了，但是對如玉而言，好歹有個願意扶持自己的人，也是聊勝於無。
二月一到，空氣中漸漸彌漫起了春的氣息，早開的迎春已在枝頭綻放，點點春意逐漸掩蓋了冬的肅殺。月舒迎來了自己二周歲的生日，修瑾自然是不肯給這個不得寵的女兒辦什麽生辰慶典的，但在蘇曦言的軟磨硬泡之下終於同意來舒桐苑吃上一頓月舒的壽宴。太後也聽聞了蘇曦言在自己宮裏為月舒過周歲生日，特地命錦瑟送來了賀禮，竟是一整套華麗精致的赤金首飾，太後說，女孩子的嫁妝是該要從小慢慢積攢的，這一套就算是她給自己孫女的嫁妝裏添的一份心意。
見月舒這般受太後的重視，六宮嬪妃都紛紛遣人為她送來了一份賀禮。於是，雖然並不得父皇的喜愛，但有皇祖母的憐惜，小小的月舒公主終於不再是紫禁城裏那個最不受待見的小丫頭，一轉眼，變成了一位備受追捧的皇家公主。
蘇曦言雖每日忙活著兩個孩子的事情，但也細心留意著崇德宮的風聲，趁著如玉又晉封為嬪的時機，又塞了兩個原先服侍琳妃的宮女到如玉宮中。修瑾對如玉的確是寵愛有加，每月竟有十多日召她侍寢。如玉又是剛進宮不到半年，身子尚沒有被宮中那些陰毒之術、虎狼之藥傷到，到了四月，便就有了身孕，修瑾大喜，又晉她為婉儀。
“如玉晉升得很快呢，或許不出一年便要和我們平起平坐了。”蘇曦言在描摹著字帖上的大字，對閑來無事到舒桐苑串門的曾嫣然說道。
“其實也並不意外，”曾嫣然抿了口茶水，淡淡一笑，“我幼時見琳妃正得寵，也是這樣接連晉封，後來澪兒盛寵，也是這般。其實想來你初入宮時晉封得也不慢呢，從選侍到貴嬪，不過也隻是一年多的功夫。”
“姐姐說的是，皇上每每寵幸於誰，便是一味地晉封，也全然不顧六宮側目。這是恩寵，也是禍端啊！”蘇曦言點點頭，拿起剛寫的字笑道，“姐姐說，太後可是喜歡這樣舒展的字？”
曾嫣然接過蘇曦言手中的宣紙，仔細看去，微笑道：“正是呢，我小時候太後便是一筆一劃地教我把字寫成這個樣子。”曾嫣然遲疑了一下，又疑道：“你既然能這般揣測太後的喜好，去求得她的庇護，何不多多留意皇上，投其所好，或許可以聖寵如初呢？”
蘇曦言的笑容微微一滯，她心中對張澪的恨意使她無比想把張澪推上萬人怨恨的風口浪尖上去，但這樣的心思怎麽能對與張澪交好的曾嫣然說出口呢？她低下頭去，轉瞬恢複了往日的平和：“姐姐說什麽呢？如今璟妃和如婉儀盛寵，我哪裏能去和她們搶？再說我這樣子的出身，能做個昭儀已是很好了。妃、貴妃，哪裏是我能奢望的，不過是指著月舒和奐寧作為依靠，供我在宮中平安終老罷了。”
事關張澪，曾嫣然也知道蘇曦言有所隱瞞，但終究不好繼續追問下去，於是含笑道：“也罷，你在這宮中兒女雙全，也算是一份極好的福氣了。”
對於蘇曦言，如玉一朝有孕並不會對她平靜的生活造成什麽影響，但對於張澪，每日看到流水般的賞賜送進關雎閣，看到修瑾匆匆路過自己宮門口的身影，又想起自己曾經痛失的孩子和再難有孕的身子，心中無疑是如刀割般的痛。自己曾經和修瑾那般恩愛，幾乎衝破了君臣之間的界限，春來百花盛開，紅肥綠瘦，修瑾曾與自己花下聯句，秋來皓月當空，月輝蕩漾，修瑾曾與自己對月許願，那時還曾嫌“比翼鳥”、“連理枝”俗氣，隻願化作並蒂蓮，花開兩頭永不分離。如今想來，這些花前月下的誓言多麽可笑！
張澪越想越氣，擦幹眼角冰冷的淚水，拍案而起，不顧宮女們的阻攔，氣勢洶洶地向關雎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