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萬蛇窟(四)
第六十八章 萬蛇窟(四)
明月當空,寂然無聲。
一陣火紅刺眼的顏色穿透過眼皮,阮陶試著將眼睛睜開,原以為會有在水下的酸澀和窒息感。
但等她真正看清了眼前的事物後,卻發現自己居然趴在了堆滿醫書的桌案當中睡著了,對麵擺置著的,正是一盞快要油盡燈枯的紅蠟。
茫然的直起身子,環視了一番附近熟悉又陌生的陳設,她愕然愣住,自己居然回到了阮府?!
那麽爹…娘……
思及此處阮陶腳下生風的急忙破門而出,她直奔入父親的寢殿,“咣當”一聲將房門推開。阮陶微微喘著粗氣,抬起頭來時,正對上了父親與母親兩雙詫異投來的目光。
一股激動夾雜著狂喜的情緒湧上心頭,阮陶的淚水奪眶而出,哽咽大喊道:“爹!娘!”
阮夫人一臉詫異的看著朝她撲來的人兒,還來不及安慰,下一秒一個巴掌便狠狠扇在了她的屁股上。
爆發而出的情緒隻發泄到了一半兒就被迫憋了回去,她“哎喲”一聲,隻聽阮瓊琚吹胡子瞪眼的怒道:“進來也不敲門!半分規矩沒有!”
“讓你背的本草經如何了!”
挨了打的感覺無比真實,阮陶也顧不得屁股疼,隻吸著鼻子,將臉埋進了娘親的懷裏不停的抽噎道:“太好了…太好了你們還活著!”
看著一反常態的阮陶,倒讓阮瓊琚狠狠一愣,以為是下手太重把人兒給打壞了,他看看夫人,臉色複雜:“囡囡啊,你這是怎麽了?”
阮夫人也關切的問道:“可是做噩夢了?”
阮陶擦著掉不完的眼淚,重重點了兩下頭,“嗯…我、我夢到咱家沒了……”
腦海裏縈繞著京城午門的情景,她忍不住嚎啕大哭了出來,哭的驚天動地,肝腸寸斷:“嗚嗚…什麽都沒了!你們也沒了……隻有我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活著……”
太真實了,這個噩夢太真實了,至今都讓阮陶心有餘悸。
看著哭成小花臉兒的阮陶,阮瓊琚最後不禁取笑她都是大姑娘了,居然還能因為一場噩夢嚇成這樣。
春去秋來,滿院金色。
後麵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兩三年前風平浪靜的時候,可在阮陶的記憶裏,卻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被她不小心給遺忘了。
她試圖努力去記起來,卻總是徒勞無功。
直到在一個煙雨蒙蒙的天氣裏,她從自己的首飾匣子中發現了一支從沒見過的金簪。
她不記得自己何時有過這樣一支簪子,但它做工非常精致,是蝴蝶纏枝的樣式。
瞧著新奇,阮陶伸手去觸碰它,然而下一秒她眼前瞬間白光一現!宛如狂風暴雨般的回憶在腦海中不斷肆虐閃過。
有大人,有齊策,還有亦庸和洛淼姑娘!
承受了許多記憶讓她的心髒跳的厲害,臉色卻是蒼白如紙的。
原來阮家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噩夢!
可她眼下又是怎麽回事?
阮陶拿上簪子,跑到了黃曆前掃視著上麵的日期,卻在霎時她眼瞳猛然一縮!
原來她來到這裏的時候,居然是阮家被抄斬前的一個月!
阮陶如鯁在喉的喃喃道:“太晚了……”
她知道的太晚了,七天後阮家將要大禍臨頭了!父親近日頻頻留宿皇宮恐怕是已經接手了皇帝的病案,終究還是逃不掉的……
阮陶打起一把青傘冒雨前去容大人的府邸,但不出所料,以現在的時間線,府裏的人誰也不認識她。
守門的侍衛見是個臉生的小丫頭要闖入府門,便用劍鞘做出了一個交叉的動作將她阻攔在了外麵。
“我…我有急事要見大人,求你們讓我見一見他好不好!”阮陶心急如焚的開口哀求。
她不清楚容大人是不是跟她一樣丟失了記憶,或者現在的大人已經非從前的大人了,若不然怎會這麽久都不見他來找過自己。
但那兩個侍衛卻是個冷麵無私的,不顧阮陶怎麽求他們始終都不見絲毫動容。
於是她心一橫,將青傘斜斜丟在了一旁,直接用雙膝跪在了丞相府前,嘶聲力竭的喊道:“小女阮陶,求見容大人!”
來來往往的過路人無不被吸引了去,但也僅是瞥了一眼便繞著走了,也不知是從哪冒出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片子,居然想見容丞相,異想天開。
可阮陶卻好像跟他們杠上了一般,越有人覺得她不可能見到容熄舟,她便一聲更比一聲高的喊著。
“小女阮陶,求見容大人!”
“小女阮陶,求見容大人!”
雨過天晴,下了兩個時辰的細雨將她渾身淋的濕透,秋風吹來時寒入心脾。
阮陶不知不覺弓下了腰,她把金簪護在懷裏,毫無血色的臉和淩亂的頭發看起來就不堪狼狽,膝蓋上傳來的疼痛也讓她動一下都變得艱難。
“小女…阮陶……求見……”
長時間的嘶喊讓阮陶的嗓子變得有些沙啞和虛弱,但這一句話還沒說完,她的眼底便徐徐出現了一雙黑金色的筒靴。
閉眸,阮陶將臉深深埋著,眼淚卻吧嗒吧嗒的亂掉。此時她頭頂傳來了一道涼薄既又熟悉的聲音:“找本官何事?”
醞釀了許久的話現在化成了一根骨頭卡在她的喉嚨裏不上不下,她甚至不敢抬頭去看他的臉,害怕容熄舟現在的神情對她如視陌生人般疏冷。
“我,想求大人…收我做…義女。”
不知是風太過蕭瑟,還是她心中波濤洶湧的情緒作亂,讓阮陶的肩一直在發抖,看起來像隻受了驚的羔羊。
容熄舟眉一挑,這丫頭連看都不敢看他,卻直言要自己收她做義女,“本官從不收義女,你回家吧。”
“……大人!”
他剛要轉身,身後的人卻抓住了他的衣擺,在阮陶看不見的地方他眉眼浮上了一絲慍怒。
想起這個時候的大人潔癖似乎很嚴重,阮陶驚慌失措的又連忙鬆開了手。
“大人有無見過這隻簪子?”
她將自己的金簪高高舉起,於他身邊晃了晃,容熄舟隻睨過一眼便說道:“從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