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她家的遠親
當晚香香和張叔都在聞海光家裏住了下來,聞海光在收拾書房的床時還特地換上了一床幹淨的被單和枕套,房門被人輕輕推開,香香穿著聞海光的睡意睡褲局促地站在門口,聞海光見到笑著衝她招手:“進來吧,站著做什麽?”
香香走近,站在她身後,安靜地看她鋪床,在攤開被單時小跑到另一邊幫她一起展開。
兩個人就這麽時不時幾句對話,安靜又平和地布置完床鋪,香香欲言又止,還是聞海光端了牛奶進來時才問她:“是有話想對我說嗎?”
香香端著那杯溫熱的牛奶,垂下的眸子閃著淡淡的恍惚,她小聲地問:“你會討厭我,突然來嗎?”
“你真的是我家的,遠親?”聞海光也喝著小半杯牛奶,坐在床邊問她。
“我也不清楚,叔叔帶我來的。”她搖頭。
“關係這麽複雜?”聞海光蹙眉,想了想,問:“那你叔叔的意思,是想讓你借住在我家?”
她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看聞海光,又垂下,沒說話。
看來是的啊。
聞海光覺得心口有點亂,這沒清楚狀況家裏突然出現一個人著實負擔很大,而且關係有些錯綜複雜,她不希望卷進什麽紛爭當中,就當她膽小好了。
“你現在還讀書嗎?”
“不讀了。”
“那,在工作嗎?”
香香頓了頓,猶疑地點了點頭,“是。”
聞海光還在想著要不要幫著她介紹,沒想到已經有工作了,她微微詫異:“什麽工作?”
像她現在這樣十九歲就已經不讀書出來了,應該都是挺累的工作吧。
“一個公司裏,幫忙文印資料的。”
聞海光目光落在她臉上,她瞥了她一眼就迅速垂下眼,手緊緊捏著杯子,不說話。
“是有朋友幫忙介紹的嗎?”
香香愣了愣,臉突然紅了,眼波似水晃了下,低頭小聲道:“算……是。”
聞海光說:“那是在杭州嗎?”
香香搖頭,“在上海。”
聞海光抬眼看她,微笑道:“那很好啊,現在有什麽夜校之類的,如果你想繼續讀書我可以幫你聯係。”
“不用麻煩了。”香香滿臉歉意,吐了吐舌頭,“我已經夠麻煩了,不想身邊的人遇上我之後都麻煩纏身。”
聞海光靜了靜,道:“時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她拿過香香手裏空了的杯子,看著她睡下後自己才替她關燈出門。
洗了個澡回到房間,才發現手機有未接電話,她看了眼回撥過去,那頭有了聲音後她輕快地道:“找我呀?怎麽了?”
“剛才在做什麽?”晏林晗問。
“收拾了一下書房給香香住,然後洗了個澡,準備睡覺。”
晏林晗低低地“嗯”了一聲,聞海光還是耳尖,聽了出來,“你在哪裏,還有回音,不會是樓道間吧?”
那頭低笑了一聲,“這都能被你聽出來。”末了,好像有腳步輕移的動靜:“我在樓道間,本來想問你要不要過來,既然你要睡覺,那……”
“誒!等我!”聞海光馬上掛了電話,套了件羽絨服外套就拿起鑰匙往外跑。
“聞海光!十點多了你去哪?”聞爸在廚房大喊。
“睡不著,我去繞著小區跑幾圈!”
黑漆漆的樓道間,感應燈早就“罷工”了,她摸著扶手梯慢慢下樓,在拐角處看到若有若無的黑色影子,眯著眼睛辨別了好一會也沒確定,輕輕喊了聲:“晏林晗?”
那個影子動了動,熟悉的嗓音傳來:“我在。”
聞海光展顏一笑,腳步飛快跑下樓,太黑微微有些不穩,直直撲進那個人的懷裏。
晏林晗上前一步摟過她,蹙眉:“跑什麽跑,不怕摔著?”
她俏皮地吊著他的脖子,“可是你會接住我啊。”
晏林晗似笑非笑:“哪天我沒辦法接住你了,你就仍由自己摔倒?”
聞海光偏頭想了想,半開玩笑半認真道:“真有那一天,摔倒和扶起都失去意義了,怕什麽受傷?”
晏林晗靜靜看了她一會,不說話。聞海光倒是很快從那種沉默的狀態中走出來,抱住他的腰,用臉頰一直蹭著他的體溫,鼻子在他身上到處嗅了嗅,抬頭:“你洗過澡了?”
他眼眸沉沉溫柔,撥開幾縷發絲,撫上她的臉,淡淡“嗯”了一聲。
他的棉衣外套是冰涼的,顯然已經待在外麵有一段時間了,“那你怎麽還出來?站在這裏多久了?”
“不久,就一會。”他俯身把她抱進懷裏,單手按住她的小腦袋,用臉頰慢慢地蹭她,聞海光被他突然黏人的舉動愣了愣,轉而更緊地抱住他,關切地問:“發生了什麽事嗎?”
“沒有啊。”晏林晗胸膛發出一聲低沉的笑。
“那你怎麽突然這麽黏人?”
“有嗎?”他嘴巴上這麽說,卻已經吻上了她的眼角,灼熱的氣息撲在她的臉上,不知為何覺得他身上的味道也好聞得不行,暈暈乎乎之間,聽見他說:“你和聞叔說出來了嗎?”
“說了。”她輕輕喘氣,“和他說我出去跑步。”
那吻著她臉頰的人突然停了,也不繼續進行下去,埋在她脖頸處悶笑:“聞海光,平時是我小看你了,這說謊的技能與日俱增啊。”
她本來心裏還緊張期待著,哪個知道他就這樣笑她,也不繼續下去了,捶了他胸口一記:“哪有這樣半途而廢的。”說完自己也後悔了,這樣豈不是顯得她很饑渴?
還沒埋頭進他懷裏就被他挑起下巴,黑暗中他眼眸如星,閃著靜又美的光芒。
“那親會兒?”他問。
“你、你問我做什麽?”她緊張,偏頭,被攔下。
“你不是也期待?”他笑。
她惱羞成怒:“閉嘴!”
“那我親了。”他輕輕道,低下頭,把她的聲音吞入腹中。
……
聞海光飄飄忽忽地回到家裏,聞爸端著水杯走出來,還問:“穿成這樣去跑步?臉這麽紅啊。”
“有點累。”她扔下一句話,還是飄飄地回了房間。
城市的夜晚,家家戶戶都有著不一樣的生活。而這夜,聞海光睡得很踏實,她的夢裏是兒時的大院,那時父母還沒有去新加坡,他們一家三口加上奶奶,在小房子裏過得舒心又幸福,而那時她第一見到晏林晗,她並不知道今後他會成為自己生命中無法抹去的痕跡。
而晏林晗晚上想說的一肚子話,都在她乖巧柔順,撒嬌的可愛麵容下憋了回去,他抱著她的那一刻,所有的世間紛爭都與他無關,他的小姑娘,他隻想一輩子嗬護,無人可擾,哪裏舍得讓她顛沛流離。
彼時的香香在黑暗中慢慢睜開了眼,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爬了起來,拿出背包裏的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咬了咬唇,點了發送。
回到床上躺了會睡不著,她知道他肯定不會回複她,也沒報什麽希望,隻是一直抓著手機,慢慢就進入了夢鄉。
柯澤義在巨大的會議室裏,神情淡漠地聽著董事會的發言,手指摩挲著手機屏幕,上麵皮膚白皙的少女秀美靈動,他目光沉沉地盯著很久,這麽多天,自從年會一別,他就再也沒見過她,而她此時,應該和那個男人快樂逍遙,無憂無慮吧。
他下意識攥緊了手機,神經和五髒六腑都在悶疼。
手機突然跳出一條信息。
他冷冷地掃了一眼,蹙眉,點開。靜默了幾秒,果斷地點了刪除。
這個世界,永遠有人站在燈火璀璨的頂端,也會有萬千星光也照耀不到的角落;會有人幸福美好一世長安,也會有顛沛流離孤獨終老,而我們走在通往未來的道路上,美好和殘酷的末端,永遠無法事先預見。
就像我們無法選擇在中途是否回頭,或者走向另外一處,因為你不知道等在前麵的是好是壞,也不過是邊走邊等,邊等邊走,遙遙無期,卻又轉瞬即逝。
聞海光有時也會想,自己怎麽和晏林晗兜兜轉轉又回到原點的,其實他們之間不僅僅是中國到新加坡的距離,還隔著一個青春,一個十年,一個不同歲月裏的燦爛和憂傷,這麽多人來人往的回憶,她很多時候真的覺得不可思議。
但這又有什麽關係呢?有時候現實不一定是好事,珍惜眼下的幸福,也比一直等待著未知的幸福要來得聰明得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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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算是暫時寄住在聞海光家裏,不過兩個人都有工作,平時可能也就過年過節可以在家裏遇到,聞海光也覺得事情複雜不想多過問,那麽就順其自然由著他們好了。
晏林晗在過年不久就回北京處理和飛鷹合約的事情,聞海光在家裏舒舒服服過了個好年,一結束就馬上回到上海工作室投入年後婚紗聯展活動的工作,不過她也沒有和晏林晗說過柯澤義會進工作室的事情,怎麽總覺得好像隻有她一個人在煩惱和柯澤義之間的關係,而某人卻根本無動於衷呢?
不過這也未必是件壞事,這讓她更加堅信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如此牢不可破。
本來以為剛開始工作沒有那麽忙,哪知道第一天上班就被召開緊急會議,原本定於三月底的上海國際婚紗聯展活動,居然生生地提前了半個月,到了三月中旬。
Boss發話:“需要為這次每個係列的出展婚紗拍攝實物照片以及編寫宣傳語,要最大地,完美地展現它們的特點。”
“難道原來的那些不能用?”聞海光發懵。
“這次是全新的,不是以往的係列。”男編導吐出一個煙圈,“boss簡直是設計鬼才,竟然留得這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