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高貴的善良
就在鳴皋被轉交死囚牢的前一天晚上,獄卒進來對女犯東方秀竊竊私語了幾句,臨走時還賞給她一碗肉湯米飯。獄卒走後,東方秀端著米飯走到了鳴皋的草堆前,鳴皋重傷在身,每日隻能依靠這個同囚室的老婦給她喂飯吃。
像往日一樣,東方秀將鳴皋的頭枕在自己身上,鳴皋清晰聽到東方秀的肚子也在咕咕叫。別人都說鳴皋能與東方秀關在一起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她現在這副半殘模樣,若是換做別人,別說給她喂飯了,不欺負她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鳴皋吃了幾口,便別過頭去,她道:“反正我秋後就要死了,也沒必要吃太多,剩下的你吃了吧!”
東方秀見鳴皋已經如此可憐,卻還顧及著別人,再想到獄卒剛剛說的那些話,她心裏不禁一陣難受。她望著鳴皋,眼淚都快掉下來。鳴皋看著頭發已經斑駁的東方秀,聽說她蒙冤入獄,已經有二十餘年,鳴皋咀嚼了兩下肉湯飯,突然意識道什麽,她費力抓住東方秀的手腕問道:“這飯裏有毒,是不是?”鳴皋說著就要把那碗掀掉。
“不!不是的!沒有毒!飯裏沒有毒!”東方秀趕緊用雙手護住,畢竟能在牢裏吃上肉湯飯並非易事。
“那為什麽他們會給我吃這樣的飯?”
“……”東方秀不說話,隻眼淚簌簌往下落。
“難道這是你的斷頭飯?咳咳咳……”鳴皋情緒波動劇烈,忍不住一陣撕心裂肺地猛咳。
“丫頭,丫頭……”東方秀見狀急忙把碗放到一邊,她用手去拍著鳴皋的背,連聲解釋道:“你別這樣……不是斷頭飯……不是……你別擔心!”
“那是……怎麽一回事?你……你別瞞我……我都是個……將死之人了!”鳴皋臉色紫漲,快要窒息過去。
“丫頭,你究竟得罪了誰?為何你都被定了罪,他們還要對你下手啊?”東方秀抹著淚,把獄卒的話原原本本說給了鳴皋聽。原來獄卒是要東方秀毀掉鳴皋的容貌,這碗飯就是給她的好處費。
“毀我的容?蕭國……真是沒有王法……咳咳咳……”鳴皋憤怒不已。
“丫頭……這些獄卒跟你無冤無仇,他們不照做也別想活命。到底是誰要對你這麽狠?丫頭,你到底是得罪了些什麽人啊?”東方秀哽噎道。
“我不知道!”鳴皋費力搖了搖頭,她從高高在上的公主,一夜之間淪落到毫無尊嚴的死囚,人生境遇可謂天上地下。鳴皋強自克製住心裏的難受對東方秀平靜說道:“那你……就照他們說的做吧!不然,他們是不會放過你的。”
“這……這我如何下的了手?”東方秀摟住鳴皋,無助地大哭起來。
鳴皋難過至極,她語帶哽咽說道:“其實,我也好害怕!你說,如果我沒了這張臉,黃泉路上我娘親見到我,會不會就不認得了?”
“我的傻丫頭,你真是個傻孩子……怎麽會?怎麽會不認得?”東方秀摟緊鳴皋,心疼的都快心間滴血了。
“能認得……就好!”鳴皋咬咬牙做了決定,“等會兒你吃完了飯,就把碗摔了。把碎片撿起來,毀了我的容貌吧!”
“孩子,你可知道你這一張臉有多漂亮……你怎麽就……你就是把我殺了,我也下不去這個手啊!”東方秀痛楚地說。
“命都沒了,還管什麽別的呢?我如今熬不過酷刑,說了那麽多違心的話,我是早已沒有臉麵活在這世上了!”
“孩子啊,你的親人要是聽到這些話,該是有多心疼?多難受!在這天牢裏,莫說是人,就算是個神,也是熬不過的!你這麽大點兒的孩子,已經夠有骨氣的了……”
鳴皋的唇角,費力勾起一抹微笑,“謝謝您能這麽安慰我!原來被人心疼的感覺,是這樣的好!我從小就沒爹沒娘了,並不知道被親人疼愛的滋味該是個什麽樣子。我就要死了,你願不願意在我死之前給我當一回娘親呢?”
東方秀看著懷中已經被酷刑折磨的體無完膚的鳴皋,發自內心地重重點了點頭,她摸著鳴皋的頭發,淚流滿麵地連聲說道:“我的好女兒,你真是把我的心都疼死了!你這麽好的一個姑娘,不應當……不應當啊!”
鳴皋在東方秀懷裏,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等她再睜開眼,就見獄卒匆忙鎖門離開。鳴皋用手摸摸自己的臉,滿手都是血,但卻不覺得有任何痛感,再看東方秀,她好似已經在牆角睡著了。
“幹娘,我想喝水!”鳴皋輕輕叫了聲,東方秀沒有動,鳴皋又提高了聲音,“幹娘,幹娘,我想喝水!麻煩您給我拿一下!”但東方秀依舊一動不動。鳴皋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拖著鐵鏈費力向東方秀那邊爬過去,等她的手剛一扯東方秀手臂,東方秀的整個身體都偏了過來,在她的脖頸一側,一條血口觸目驚心地出現在鳴皋眼前。
“幹娘!幹娘……您這是怎麽呢?怎麽呢?”鳴皋瘋狂搖著東方秀,可是東方秀就像死了一樣。鳴皋下意識去摸東方秀的鼻息,好在還有氣。鳴皋正準備爬去牢門口呼喊獄卒,牢門忽然又開了,鳴皋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獄卒進來,連忙哀求道:“老伯,老伯伯,我幹娘,我幹娘……”鳴皋話也說不出了,隻忙不迭爬過去抱住老獄卒的腳,哽噎道:“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她,救救她……!”
“都是造孽人!造孽人呐!……”老獄卒說著把腳抽了回來,他徑自走到東方秀身前,顫巍巍地從懷裏取了一瓶藥,灑在東方秀脖頸傷口處。隨即他轉過頭來對鳴皋說:“幸好今天是我這個老頭子守夜啊!換了別人,誰來管這樣的閑事?哎,年紀大了,也是該積點陰德咯!……”老獄卒說完就又走了出去,臨鎖門時扔了個藥瓶進來,他對鳴皋冷冷道:“多撒幾次試看看,能不能救活,要看老天爺的意思!”
老獄卒走後,鳴皋一直守在東方秀身邊,這麽久以來,她還是第一次這麽認真去細看東方秀的臉。從那依舊精致的輪廓,隱約可以想象東方秀年輕時必定也是個美人。可如今,在這地牢裏冤屈二十幾年,實難想象她究竟經曆了怎樣可怕的事,但即便如此,東方秀依舊心存善念,這是多麽堅貞、高貴的品質。
“你一定不會死的!幹娘,從今往後您就是我的親娘了!”鳴皋默然垂淚道。她費力端過一碗水,正準備給喂給東方秀喂下,低頭看了一眼碗底,就見裏麵是自己的倒影。沒有想象中的蓬頭垢麵,她的頭發被東方秀梳理的整整齊齊。隻是滿臉的血跡半幹未幹,那些都是東方秀的血,她怕是想迷惑獄卒,讓他們以為自己的臉已經被劃傷了。
看著看著鳴皋忽然靈光乍現,她趕忙撿起東方秀丟在角落的瓦片一下割破了自己手臂,鮮血瞬間滴到地上,鳴皋俯身就把那些血和泥土攪拌在了一起,然後她用草墊上的草當畫筆和刷子,就那麽對著一碗清水在自己臉上認認真真描摹起來。
第二天快到晌午,東方秀終於蘇醒過來,但她一睜眼,就被一個滿臉是疤、奇醜無比的女子嚇的魂飛魄散,東方秀下意識直往牆角縮,她哀求道:“求求你別過來,別過來……”隨即,她把頭埋在膝蓋裏,全身都在不停地抖。
“幹娘,幹娘!我是不是嚇著你了?”鳴皋湊上前,伸手拍拍東方秀。
過了好久好久,東方秀才稍微鎮定了些,她聽見是鳴皋的聲音,又掃了一眼那可怕女子的衣飾,頓時心涼了,她猛然一把抱住鳴皋,痛苦萬分哀嚎道:“我的兒呐,我的兒!……沒想到,你……你最終還是糟了他們的毒手……嗚嗚嗚……”東方秀泣不成聲。
鳴皋心裏萬千感動說不出來,她拍拍東方秀的肩膀,柔聲安慰道:“幹娘,幹娘,您別哭,別哭!我的臉沒事!真沒事!頂多就是醜了點兒!我糊弄人的!”
東方秀剛開始還沒聽明白,鳴皋趕緊有解釋,“幹娘,您再好好兒看看,看看我的臉!”鳴皋說著把臉湊過去,離東方秀近的不能再近。
“幹娘,您看清了嗎?這地方沒有材料,我粗製濫造地隨便描了描,應該還是很容易看出端倪的吧!”鳴皋說著又用手在自己臉上使勁抹了抹。這時東方秀才發現,鳴皋臉上那些好似隆起的血口子雖然外翻,但卻不大像正常的皮肉翻起的樣子,顯得有點死板還硬邦邦的。“這是?這是怎麽回事?”東方秀吃驚地問道。
“這是血和泥!”鳴皋離東方秀遠了些,笑道:“這回您放心了吧!”
東方秀隔了些距離再瞧,再瞧不出破綻了,她驚呼道:“你……你盡還有這樣的手藝!真是了不得了!我的天呐!”
鳴皋見她這麽說,不禁開心地笑了起來,她道:“這算什麽,要不是這裏沒材料,我保準你離再近也瞧不出端倪。這可是我皇……”鳴皋差點說了“皇祖母”三個字,隨即很快改口道:“是我姓黃的祖母,家傳的易容術。”
“這世間真的有這樣的絕技呀……讓叫我再看看……”東方秀完全被鳴皋以假亂真的毀容臉吸引住了,她掰過鳴皋的肩膀又仔仔細細瞧了半天,心下這才逐漸安定道:“還好你想到了這個法子,老天可算是開眼了……開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