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這個少女賭運太差
吳逸第一時間聽到這陣奇怪的聲響,雖然一時間沒意識到,但腳下卻在他動念之前,就已經駐足停步。
就像是直接被這陣奇異鈴聲自然吸引一般。
吳逸湊到人群處往裏頭望,就看見人群簇擁包圍的裏頭,是一張上頭放了各色碎銀銅錢和銀票的大賭桌。
桌前坐著一個額上戴著一抹束發銀箍,穿著淡青色雲紋錦繡短衣,赤著兩膊,胸前戴著一串玉石寶珠結就的瓔珞,容姿極為俏麗的少女。她麵上帶著全不掩飾的欣喜,眼中放光,將桌上一小把碎銀銅錢攬到自己一側。
吳逸瞧了一眼這間門前賭坊的名字,大萬賭坊。
他瞧周圍的一眾賭客,最前麵的一圈情緒最為激動,個個擼起袖子麵色漲紅,躍躍欲試。
他挑了身旁圍觀的一個看上去情緒不是特別高漲的人隨口問了一句:“老兄,這賭局怎麽擺到賭坊門外了?”
那人看了吳逸一眼:“外地人?這是大萬賭坊的老規矩了。”
“規矩?”
“還真是外地的,”那人一副小廝打扮,朝著賭桌上的方向撇撇嘴,“這桌上賭的是猜枚戲,不比大牌桌上的牌九馬吊,賭注小,人也少,一般沒什麽大本錢的,就都賭占地小的猜枚,大萬賭坊立了個規矩,每逢單日,就在門前立一桌,供猜枚戲賭用,直到午時才收桌。”
吳逸聽著似有所悟,一邊看著桌上變化。
“不過,這回難得遇見了個大肥羊。”那人瞧著賭桌上的俏麗少女,戲謔著道。
吳逸斜眼瞥向她處,又問道:“大肥羊又是怎麽個說法?”
那小廝捂著嘴竊笑道:“那女的不知是哪來的大小姐,穿金戴玉的,一上桌十來把,把把輸得徹底,剛剛才撞巧贏了一小把,你說是不是大肥羊?”
吳逸聞言瞧了賭桌四周,果然賭客大都手拿銀票攥著碎銀,個個眼冒青光,猶如見了寶山。
少女攬過桌上一疊錢財,一隻秀手扣在猜枚的杯盞上,摸著反扣的杯底笑道:“嘿嘿……時來運轉,接下來,到本姑娘贏了!”
“小姑娘。”
與她坐對桌的一位黑皮疤臉漢子,這時也手上拿了幾枚骰子,咧開嘴笑道,“十幾把都輸了,隻贏了一把就那麽高興?這回到我坐莊了,本錢可還夠嗎?”
少女飛快瞥了一眼桌上的錢,哼道:“這說明本姑娘賭運已到,開始下一把吧。”
黑麵疤臉漢子這時卻目光微微下移,眼裏對準了她胸前戴著的一串各色珠玉結成的瓔珞,冒出一閃而逝的貪欲。
他掏出了一把銀子,拍在桌上連同之前贏錢都推了上去,指著少女道:“好,現在開始,可要加注了。”
少女也爽快地把剛剛贏的錢一股腦都押了上去。
疤臉漢子麵無表情,將骰子放入杯盞之中,以手緊緊扣住。
“這猜枚賭骰子,既猜大小,也賭單雙……”
身邊那人給吳逸說著猜枚的大致規則,吳逸也看了一眼賭桌上的大致布置,明白了這所謂“猜枚”的玩法。
那疤臉漢子蓋住骰子作莊家,由在場的人猜大小和單雙數押錢,若當中一樣猜錯了,也不能算對。
原來還是賭骰子那套。
吳逸這時比起賭局,反倒更留意那個女的。
她長得極好看,這是全然不用懷疑的。好看到吳逸一眼望去,就立即被吸引住了目光。身處人群之中,卻有著仿佛隔絕俗塵的皓白雪膚,眉睫之間又有如一泓清波浮動,一張臉從頭到尾,都是挑不出半點瑕疵的精致。
可偏偏這麽一張臉,卻又嬉笑無常,轉瞬間端凝絕俗的美感又在一瞬間被破壞殆盡,轉而變成另一種張揚活潑的俏麗明豔之美。
這讓吳逸幾乎有了一瞬間懷疑,自己看見的是不是什麽幻覺。
這樣的人,竟然會出現在賭桌這種地方。
而且,盡管吳逸恍惚了一瞬,但眼瞳中鳳目的反應還是讓他留意了起來。
鳳目這回隻閃動了一瞬,就恢複了平常的視線,吳逸還沒看出來,這個少女身上的更多異常之處,鳳目就再沒了反應。
那一瞬間鳳目的閃動之中,吳逸隱隱看見,少女身體的輪廓上,顯出一層極淡的金色光芒。
雖然吳逸沒能看出來這是什麽,但至少也足夠說明一點。
她絕不是普通人。
新的一局猜枚再開,疤臉大漢杯盞連聲搖晃,猛地扣在了桌上,他嘴角揚起三分自信:“我押……龍鳳雙全!下注吧。”
所謂龍鳳雙全,就是指既為雙數,兩枚骰子點數同樣也是極大。
疤臉大漢話音一開,眾人也都押錢猜注。
桌上下注區劃分出了好幾塊,其餘人紛紛下注,押大小單雙不一,一時間銀錢呼啦啦分幾塊堆滿了大半賭桌。
少女兩手將贏來銀錢的大半,毫不猶豫推到了左側桌上一片區域,她眼珠流轉,一掌拍在桌上:“我壓小!”
疤臉漢子輕哼一聲,杯盞打開,正是兩枚鮮紅的六點。
周圍眾人噓聲四起,收錢的收錢,嘲笑的嘲笑,少女剛才還誌得意滿,笑逐顏開,瞬間就喪得耷拉下眉頭。
之後一連幾局,少女都輸得徹底。
吳逸在一旁觀看,此刻也不禁感歎,這姑娘看來是真的賭運不好。
原以為這類賭場贏錢宰客,就算有動些手腳出千,也不至於讓賭客把把都虧輸,結果吳逸旁觀之下,他眼力遠超旁人,也沒看見這一桌上有什麽貓膩。
幾人輪莊擲出骰子,當中搖盞擲骰子的手法大都胡亂無章,除了疤臉漢子這種久賭的行家有些擲骰的門道以外,可以說都是門外漢。
吳逸將他們擲骰子的細微動作全都看在了眼裏,當中確實沒有一點掉包替換的小動作,骰子的運動軌跡,在吳逸鳳目之下,更是輕而易舉地被洞穿,軌跡沒有半點異常。
而且整個賭桌上,這麽多輪下來,其他人無論押多押少都各有輸贏,唯獨這個少女,確實自他觀望以來,似乎也隻贏了那麽一把,其餘的全是輸。
這大概隻能說是她流年不利了。
“姑娘,你的銀錢都輸光了,還要賭麽?”
這回又輪到疤臉漢子坐莊,他把玩著骰子對那少女道。他實在沒想到,眼前這個小女娃,運氣竟真的差到這種地步,他甚至不用什麽老千的手腳,對方也會白白把錢輸來。
下一把,就賭她身上的東西好了。
自打這姑娘上了賭桌,身上穿金戴玉,衣服都是不知道哪兒的綢衫錦緞,看著就名貴的很,特別是,手氣還這麽差,不宰一把簡直沒天理。
“不賭啦!”
少女台上的錢都輸了精光,她看著手裏這僅剩的一點碎銀粒和幾枚銅板,糾結緊鎖的眉頭終而舒展,剛才還垂頭喪氣,此時瞬間一掃愁雲,起身燦然笑道。
好像此前的輸局全被放下了心懷一般。
“不賭了?”
聽聞她這話,疤臉大漢隻當她是輸怕了,也在他意料之中,嗬嗬一笑,“小姑娘,這賭桌上輸多贏少本來就是常事,興許下一把就贏了呢?”
“不賭了,再輸就沒錢喝酒了!”少女幹脆地起身,這起身的動靜,又有一絲鈴聲晃動的輕微聲響傳入了吳逸耳中。
吳逸神情一動,這鈴聲再動,卻是令他生起了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少女雖然說他篤定並不認識,但這鈴聲響動的聲音,卻是直透他心底深處,似乎勾起了什麽久遠的記憶。
難道以前見過?
少女將錢收回懷裏,就要離開。
這時疤臉漢子見她一身的綢衫金玉,那胸前戴著的一串瓔珞更是光華照人,即使是他這樣粗野的人都知道這絕對是名貴之物,但凡有一點贏下來,都抵得上好幾年吃喝了。
他使了個眼色,人群中三四個人已經悄然對了眼色,同時掏出一堆碎銀,放在桌上道:
“小姑娘,看你也是個好賭的朋友,錢我借你一回,不如再賭一把,賭贏了,這錢自然是你的,賭輸了,你也不用輸銀錢,就賭你身上那一串串寶珠玉石,你解下一兩顆來,就當賭注可好?”
少女聽他說話,看了眼胸前戴著的一串瓔珞,颯然笑道:“這個?不行,這可沒法換錢,我走了,哪天有了錢再來賭啊!”
她輕飄飄邁著步子,就徑從人群裏走了出去。
吳逸在人群中目光跟隨著她的身影,望見她一雙步履輕快的繡鞋與小腿之間的腳踝處,還各有著一串銀環係著的鈴鐺。
這一瞬,他瞳孔稍微顫了幾分,久遠記憶裏模糊的一道身影再次浮現出來。
吳逸的原主當時年紀還小,對於這段記憶,也隻是模糊地記住了大概。
那是在十來年前的某一日,尚是孩童的吳逸,在燈會集市上,陪同王家少爺一起遊玩。
孩童心性見了玩具總是喜樂的,他買了一把紅漆短木劍,走在街上渾然不覺間,偶然撞上了路過的幾個潑皮。
本來隻是擦肩而過的輕碰,吳逸小時候就知得禮數,起身道歉,但那幾個潑皮惡霸,卻是瞧準了吳逸和王家少爺身上的錢財,見財起意,當即就攔住了他們,就要訛詐錢財。
結果正當吳逸嚇得木劍脫手,與王家少爺抱成一團,畏縮著後退之時,一個人影從旁竄出來,擋在了他們身前。
那是個背著鐵劍,身著輕紗,青絲過腰的小女孩。
接下來的事,是演義誌怪小說裏司空見慣的展開,幾個潑皮被比他們矮了半個身子的小女孩輕而易舉地打倒。
木劍,也被小女孩遞到了吳逸手上。
這一麵過後,她就瀟灑地踩著地上苦嚎的潑皮身子,一路走遠,不曾回頭。
如今那女孩當年的長相早已模糊,隻留下一個大致的身影,以及,她雙腳上係著的一對發出悅耳聲響的銀鈴。
時至今日,其聲依然清晰。
吳逸望著現在走出人群的少女背影,嘴角不由得勾起一陣回味的笑意。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