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似曾相識

  領路負責交付地契等事宜的主簿小吏麵對著傻了眼的吳逸,慢慢悠悠翻起了隨身帶著的冊子,看了幾眼才說道:“原來如此,這件宅邸原有的家具財物,一應布置,早被淨色和尚拿去典當了。”


  “啥?”吳逸瞪大了眼睛。


  按主簿的說法,淨色和尚供詞所述裏,他一個出家人,這宅子原也是他俗家父母所留,後來他為了弄錢,拿這屋子裏的家當典了出去換酒錢一路紙醉金迷,夜夜笙歌。


  結果,就隻剩下這張看上去還算體麵些的大床沒被挪走。


  “哈哈哈哈……”


  穆天洪聽到此事後,也不禁撫須長笑,他朝隨同小吏一起來的吳逸拱手表示歉意:“是本將軍考慮不周,未曾詳查,這戶籍財物抄沒的事,本來是知府之事,如今知府還未上任,要我暫領其職,我一時不適這才疏忽了。要不,本將軍再賞小兄台一筆置辦費用,以作補償?”


  事已至此,吳逸也沒別的話好說。


  這一袋子的白銀,吳逸拿在手中,明顯的感覺到了與自己身上那點錢相比較的分量。


  差不多該有一百兩了。


  告別了將軍府,吳逸這回自己一個人回到了這個剛剛得到的新住所,富貴山莊。


  這裏說是山莊,但其實是落座於城西繁華地帶一側的大宅邸,前後十幾間屋子,門庭院落分明,全都是空闊平地,這寶象府本來也不是建在山上的城池,一間宅邸,居然叫山莊這種名字,這就很靈性。


  不過吳逸也沒有太糾結這點,他此刻站在門前,望著懸在梁上的匾額和門前兩側光禿禿的梁柱。


  先安置什麽好呢?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吳逸接下來的幾天。


  富貴山莊雖大,卻從字麵意思上完全詮釋了“家徒四壁”這四個字,除了後寢屋一張大床,再找不到一件能被搬動的東西。


  屋子一空,吳逸反而開始煩惱起第一時間該買什麽了。


  如果說是前世,哪怕古今不同,按著日常衣食住行需求,吳逸肯定早就買了一堆常用的衣物用具,先解決日常用度。


  可現在不知不覺間,吳逸自練習心訣以來,渾身筋骨皮肉無時不刻都在被玄氣滋養,雖然還未脫凡體,但對比常人,也已經脫胎換骨,渾身純然無雜質,別說汗也不流幾滴,就連不久前因為大戰而染塵的衣服,也因為修為增進而開始隨周身玄氣運轉而褪去汙垢塵屑。


  除了還用吃東西以外,可以說大部分正常人都需要的排除雜質等等生理活動,到他這兒已經不怎麽需要了。


  再加上自己目前又是孤家寡人一個,吳逸想來想去,逛遍了城西附近的木匠店,陶瓷店,也沒挑出順眼的家具,最終兜兜轉轉,回到家門,還是隻剩一張大床。


  吳逸叉著腰歎了口氣:“算了,慢慢來吧,反正也不急。”


  而這幾日間,寶象府奎牛之亂告解,將軍穆天洪在全城頒布了公文,大致敘述了此亂平息的前因後果。


  出於安定人心,公文隱去了禍首青萍上仙想要喚醒奎牛的動機,將幾天前那場將軍府上的大動靜歸結為青萍上仙一人施法作亂,攻擊官軍,蠱惑全城。最終,在官軍上下一心之下,天兵顯聖護佑,將妖魔降伏。


  最後這一點,在吳逸的要求下,將軍穆天洪在公文上沒提到半點他的事跡,將幾乎所有功勞,都推給了下凡的神將顯靈。


  吳逸這麽提的動機也很簡單,他還不想太招搖。


  於是公文張貼全城,寶象府百姓又恢複了往常的平靜,燒香的燒香,拜佛的拜佛。此前被移到地麵上的一幹昏迷囚犯,也盡都被關押回了地牢。


  盡管妖書案的相關一幹道士都還關著,但此前全城對道士嚴加防範,不許進出的律令,已經開始逐步解除。


  最先察覺到這一係列措施帶來的變化的,當然還是吳逸。


  某一日,吳逸從空蕩蕩屋裏大床上驚坐而起,他是被體內莫名傳來的一陣鼓蕩驚醒的。


  觀視體內,吳逸發現,原本遍布四肢百骸,全身脈絡的不知多少道氣絲,不知什麽時候起,早就變成了充溢全身的兩股截然不同的氣流。


  一股偏紅,一股偏藍;

  一股氣流顯清,形質似有或無,一股氣流凝濁,渾若液體流動;


  但這兩股不同的氣,卻又向體內中心胸腹一點,不斷交織著,旋轉著,源源不絕地匯入其中。


  就像……一個不停流轉的旋渦。


  “這是……”’


  吳逸頗有些意外,這種玄氣流動的方式,他上一次看見,是在寶象府將軍穆天洪的體內。


  而這,毫無疑問,就是存神境大成後,邁入的下一個境地。


  龍虎境。


  煉出兩股截然不同的玄純之氣,猶如水火交織,龍虎並立,需要時刻保持兩者調和,令水火相濟,而不是互相衝突,甚至失衡。如此,才能施展降妖伏魔的道術,是為龍虎境。


  吳逸這幾天除了閑逛和吃就是睡覺,對能達到龍虎境這點,還是有些意外的。


  直到看到了窗外飄來的幾絲淡淡白氣,飄入了自己體內,他才恍然大悟。


  是降伏奎牛和青萍上仙帶來的功行,進一步增長了修為。


  這幾天全城百姓家家戶戶焚香祭拜,一片歡慶之下,日積月累下來,雖然大部分不是拜的自己,但仍有一小部分,到了吳逸這兒。


  一如上次在陽城,幫助大樹解除閻王草之禍時那樣。


  這下搞得吳逸睡意全無,他走出空蕩的屋子,瞧著遠處天空。


  “天氣不錯,要不,接著逛逛?”


  另外同樣敏銳察覺到這股繁華景象變化的,卻是城內建陽書坊的一個書商。


  他叫餘象鬥。


  餘象鬥是個落魄舉子,屢試不第,文不成武不就,年過四十,又沒有一技隨身,就幹脆變賣祖產,開了一家書坊,雇專人印書,賣書。


  東秦建國幾十年來大興文教,即使是南疆一帶的偏遠之地,百姓粗粗識文斷字的也並不在少數,愛看各色雜書的自然也不少。


  他久住城裏,賣的都是武將詩話,才子佳人,偶有鬼怪誌異,但城裏百姓幾乎都沒經過妖鬼作亂,反而對此類事情興致缺缺,不怎麽暢銷。


  如今,他從幾日前頒布的官府公告裏看到了一絲生機。


  這是寶象府多年難得一遇的妖怪作祟案!而且公文上說,還引得奎星下界,鎮殺奎牛妖魔,這才令寶象府免除一場大難。


  這不是正好嗎?


  他經營書坊多年的直覺,告訴了他,如果這時候在這案子上添一番錦繡文章,集成故事,一定能賣出不少。


  幾乎是公文貼出過了幾個時辰的當日下午,餘象鬥就趕忙快步地,來到了城東的建陽書坊。


  “許秀才!”


  他抑製不住激動的步伐,越過書坊中間幾處庭院,走到了一處陰涼地方的偏廂房當中,急敲著門。


  廂房門打開一條縫,露出一雙睡眼惺忪的眼睛來:“掌櫃的?”


  餘象鬥推門而入,拉著開門的人一同坐下,滿臉興奮地道:“許秀才,這回可就全靠你了!”


  “何事?”被叫許秀才的年輕書生還猶自抹著眼角,打著嗬欠,睡意未消。


  餘象鬥忙道:“你可曾知道今早貼出的公文?”


  “知道啊。”


  “你說,咱們要是以這寶象府的案子,寫一出話本,這城裏鄉親多半愛看,到時在與各路戲班子搭台上演,讓城裏大家寫個唱曲兒,一定能大賺一筆。”


  許秀才聽到“大賺一筆”這個字眼,也顯得意動,但又疑問著道:“可,我們又非官府中人,律法又嚴令不許商人窺探官府情報,不知道案情怎麽寫故事?”


  餘象鬥胸有成竹,拈著一縷灰須笑道:“此言差矣,許秀才,這案子如何姑且不提,但公文上所說的奎星下界,降服妖魔,總不會作假,咱們賣文章的,不就是做的錦上添花的功夫嗎?老百姓也隻看個熱鬧,他們又何曾理會幾分真幾分假呢?”


  許秀才在他一番滔滔不絕的利誘之下,終於答應了,為寶象府一案撰寫話本。


  官府貼出公文後當日晚上,許秀才,就已經著手開始寫書,餘象鬥同一日吩咐店內,時刻準備刊印新書稿。


  公文貼出的幾日後。


  這一天,吳逸照例出來閑逛,順便給富貴山莊物色新家具。


  他此時因為家中什麽擺放行李的東西都沒有,從陽城來時帶的包裹行李,被他拆分了出來。衣服等東西墊在了家中枕下,而銀兩之類相對貴重的,則被他踹在了懷裏,隨身帶著。


  雖然銀兩不如兵刃法寶貴重,但對於現在的吳逸來說,都是應該隨身攜帶以防不測的。


  畢竟,自己這個富貴山莊雖然啥都沒有,但同時也等於防禦形同虛設,連個看家護門的都沒有,一旦有什麽東西放在裏頭,說不準可是真的會被人趁虛而入的。


  一如前幾日,吳逸還是沒逛出個所以然來。


  瞧著午時將至,吳逸也打算找個酒樓吃一頓再回去。


  結果剛過路口,他就看見,大群烏泱泱的人圍成一團,聚在一家賭坊正門口。


  “我賭這兒!”


  “那我賭另一邊兒!”


  “我也賭這兒……”


  賭錢都賭到門口來了?

  吳逸斜眼瞧了一眼那群圍在一團亂叫的各色人等,如此想道。


  他對賭博沒啥興趣,本來吹著口哨,就要從旁直直走過,不予理會。


  “嘿嘿!我贏了!給錢給錢……”


  一聲嬌嫩爽利的女聲自那一大群人裏頭響起,吳逸停下了腳步,眉頭輕輕一皺。


  令他停下的並不是這個完全陌生的女子聲音,他聽力過人,在旁邊那嘈亂的動靜中捕捉到了一瞬異常的聲音。


  說是異常,也不盡然。


  更準確的說,是一瞬自已經迷糊的遙遙記憶而來,似曾相識的聲音。


  鈴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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