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風向要變了
尚書府中
何尚書剛進書房就見到自家夫人在桌案上翻找著上奏的折子。
快步走上去奪過夫人手中的折子“夫人你這是作甚?這可是我要呈給陛下的!”
孫敏華白了他一眼,又從他手裏把折子奪了回去,二話不說就從中撕開。
何尚書看的目瞪口呆,“你!你這是要幹嘛?!”
孫敏華氣鼓鼓的說著,“我不是跟你說讓你不要去殿前參奏魏國公嗎!你怎麽還是寫了這樣的折子!”
何尚書急的攤手,“夫人啊!這前朝的事跟你有什麽關係啊!你就別管這事了!”
“不行!我都答應魏國公夫人了,不會參奏他家老爺。我不能說話不算數啊!“
何尚書手握住胸前,氣得手在發抖,“你!哎呀,你怎能連這種事都敢應承他人!”
“不就是一點雞毛蒜皮的拌嘴!你氣量就這麽小?非要參人家一本你才高興啊?”
“沒你想的那麽簡單!”何尚書著急上火,可他這夫人偏偏又是個認死理的,不跟她掰扯清楚,他恐怕也沒有什麽好日子過了。
順著孫敏華的氣,扶著她坐了下來,“夫人你聽我說,我這參奏他…其實是聖上的意思…就是找個由頭,敲山震虎,你懂了吧!”
“我不懂!你說仔細些!”
“哎呀…你想想魏國公夫人,那是王家的嫡女啊。雖然王家現在沒落了,但畢竟是在軍中沉浮多年啊,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前些日子有些王家的舊部又蠢蠢欲動,想要給王將軍翻案。都七年了!板上釘釘的事了…這不,聖上的意思是找個由頭讓魏國公回家歇個半年,也是做個樣子給那些王家舊部看看,讓他們死了這條心。前朝的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牽一發而動全身。你一個婦道人家就不攪合進來了!”
孫敏華算了聽明白了,可手中還是緊緊的握著那兩半折子,抬眸,語氣嚴肅的說,“那你這折子就更不能呈了!”
“為什麽呀!”
孫敏華一聲歎息,“鶴嵐……就是魏國公夫人。怕是時日無多了…”
“啊?”何尚書一直聽聞魏國公夫人身體不大好,沒想到竟到了這個地步。
“她要是走了,魏國公府和王家也算是斷了聯係。你若這時候上奏,恐怕沒討得聖上歡心,反而得罪了宋家。雖說宋家這些年在朝中不如意,但畢竟是開國功臣之後,爵位擺在那的。再說若王姐姐真的走了,聖上還不得對宋家這些年來的冷落多加安撫啊,你這時候參他一本,怕是禍水就落到你頭上來了!”
朝中局勢瞬息萬變,若真是如此恐怕…
何大人拍著孫敏華的肩頭,“夫人所言極是!這時候是不能得罪了宋家,怕是過些日子朝堂中風向要變了!”
…………
十日後,春闈結束。宋家眾人站在考場外等著宋崇禮出來。
還是宋皖池眼尖,一眼就在人群中見到了四哥哥。
跳的老高的揮著手,“四哥哥!我們在這兒呢!”
宋崇禮揮了揮手,也加快兩步跑了過來。
先是拱手向父親行禮,“父親!大哥!你們怎麽都來了!”
宋延鬆期待的目光望著崇禮,“怎麽樣?考的如何?”
宋崇禮環視眾人,點了點頭。宋延鬆長舒一口氣,“當真有把握能金榜題名?”
宋崇禮有些尷尬,謙遜的說道,“哪有自己打包票能高中狀元的。反正我覺得考的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宋崇硯拍了拍四弟的胳膊,“行了,這幾天也辛苦了,趕緊我們回府等四弟梳洗一番我們再慶祝慶祝!”
宋皖池點著頭附和,“是啊!四哥哥肯定都累壞了,我們先回府!王媽媽準備了一大桌子好吃的,都是四哥哥最愛吃的!”
馬車駛向魏國公府方向,馬車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街邊的小販知道今日是春闈結束的日子,這條通往各大府宅的路上也比往日多了許多商販。
宋皖池平日裏也沒什麽機會出門,難得出來,便挑開了車簾四處張望著。“呀!這還有賣糖人的呢!”
宋崇硯看五妹妹見什麽都很新奇,便讓車夫停下車來,買了串糖人給五妹。
宋皖池接過糖人,頂開心的舔了舔,“嗯!好甜啊!大哥哥再買一串吧,我帶回去給母親也嚐嚐!”
宋崇硯笑笑,“你以為母親還跟你似得?還喜歡吃這些小孩子家家的東西?”
宋皖池隻是覺得近些日子母親越發的沒精神了,看到新奇有趣的東西就想著給母親帶回去逗個樂。
後又覺得自己表現的太過幼稚,於是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問宋崇禮,“四哥哥,不如我們來討論討論今年春闈的考題吧!”
宋崇禮摸著五妹妹的頭,“別家小姐都是對珠釵羅裙感興趣,你這丫頭莫不是也想去考科舉?”
大哥也跟著拿她打趣,“聽說早些日子你還纏著你四哥帶著去了國子監!越大越不懂規矩了!我看看,你被父親打的傷好了沒?”
宋皖池把手背到身後,“哥哥們就會取笑我!等一會兒見了母親,我讓母親替我出頭!”
“你還敢在母親麵前說你的這等豐功偉績?指不定還得領了母親的一頓板子!”
嬉笑間馬車已經停穩,四人穿過前院直接去了大太太的嵐院。
一進門五丫頭就快步跑進內院,“母親!我們把四哥哥接回來了!”
進了內院也不見母親的身影,兄妹三人環視一周,侍女、小廝們都耷拉著腦袋不吭聲。
“母親人呢?”宋皖池疑惑的問。
王媽媽從寢屋走了出來,臉上明顯是掛著淚痕的。
“哥兒、姐兒,你們…趕緊去看看大太太吧,大太太快不行了……”
宋皖池手裏還拿著要給母親的糖人,一聽王媽媽的話,啪的一聲,糖人掉在了地上,摔個粉碎。
幾人走進大太太的寢屋時,看到躺在睡榻之上的王鶴嵐,眼窩深陷,麵白如紙,聽到有人進來了才緩緩的睜開眼睛。
看到床邊站著的兒女們還有些恍惚。
“五丫頭,硯哥兒你們怎麽這時候來了?”微弱的聲音需要仔細辨別才能聽得清。
王鶴嵐半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看,“禮哥兒?你今日不是應該在考試嗎?怎麽…在這?”
宋崇禮半跪在地上,握住母親的手,“孩兒剛考完就過來看您了。”
王鶴嵐欣聞的笑笑,“我們禮哥兒自小就聰明,母親最不操心的就是你了。”
努力想要抬起手摸摸孩兒的臉,卻是使不上力氣了。
宋崇禮見母親這副模樣心下難受,眼圈發紅,還是強忍著淚水,“母親要快快好起來,等春闈放榜那日我們一起去看。”
王鶴嵐也知自己等不到那日了,不願讓孩子傷心,點頭應和著,“好!到時候我們一同去看…我的禮哥兒一定是最優秀的。”
宋崇禮把頭別到一旁,少年兒郎的眼淚還是偷偷滴落了。
王鶴嵐伸手指向了一旁的宋崇硯,“硯哥兒…”
宋崇硯感覺到母親是在交代後事了,上前俯在母親身側,“母親!”
“硯哥兒長大了。以後弟弟、妹妹就交給你照料了。惠蘭是個賢惠的,你要好好待她…我這一走,內院的事就都壓在她一個人肩上了,你多體諒她…要夫妻和睦才能家宅安寧啊…”
宋崇硯緊握住母親的手,“您別說這樣的話,會好起來的!”
王鶴嵐搖搖頭,“人都是會有這一天的…別難過孩子。母親這些年,過的並不開心…走了也是解脫…我,就是放心不下五丫頭…”
王鶴嵐望向站在床角哭的抽噎的宋皖池,“五丫頭你過來…”
宋皖池撲到了母親懷裏,哇哇的哭著,“母親別說那些話…你不會有事的!你還沒有看到大哥哥的孩子長大,還沒有看到四哥哥金榜題名,娶妻生子,還有池兒!你說池兒出嫁的時候要親手給池兒繡嫁衣的!母親,你不許騙人!”
王鶴嵐摸著宋皖池的臉頰,“傻孩子,別哭了…母親到了天上也會看著你們平平安安的。這些年,母親虧欠了你不少,我這一病都病了六七年了,你在這府裏日子艱難,母親都知道。聽娘的話,往後不要跟芸姨娘院裏的再置氣了…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往後的日子更加艱難,不是爭件衣裳一支珠釵這麽簡單的事了…母親知道你聰明,但記住小不忍則亂大謀…”
宋皖池紅腫著雙眼,眼睛都被淚水模糊了。
王鶴嵐的眼皮越來越重,呼吸也變得緩慢,還是硬撐著身體叮囑著,“要幫著你大嫂嫂坐穩了當家的位子就是幫你自己謀個好前程了…為娘的話你可記住了?”
“池兒記住了…”
王鶴嵐仿佛是用盡了所有力氣才跟孩子們交代完臨終遺言,長舒了一口氣。
“你們都出去吧,我還有些話要跟你們父親說。”
兄妹幾人退到了門外,宋延鬆看著床榻上的妻子。
往事一幕幕浮現,二十幾年的夫妻情分,如今就要天人永隔了。
心裏不難受是不可能的,宋延鬆拉住王鶴嵐的手,他已經許多年沒有這樣握住鶴嵐的手了。
王鶴嵐就那麽靜靜地看著宋延鬆,兩人都是沉默良久。
終於還是幽幽的開口,“我很久沒像現在這麽看著你了,你都長白頭發了。”
宋延鬆點點頭,“是啊,我們都老了…”
“老爺,是鶴嵐,連累你了…”
王鶴嵐一輩子要強,即使是在王家獲罪,國公府受牽連最嚴重的時候她也未曾跟宋延鬆說過一句抱歉的話。若非如此,這幾年兩人的夫妻關係也不至於疏離至此。
宋延鬆在她臨終之際聽到這句歉疚的話內心的情緒翻湧而起,“不是夫人的錯。這些年是我沒做好一個夫君,讓你受委屈了。”
“能嫁給老爺,我並不後悔。我這輩子沒有求過老爺什麽事,臨走了,隻求老爺一件事…不管你以後是要續弦還是旁的什麽,禮哥兒和五丫頭的婚事,莫讓旁人插手。善待我們的孩子…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