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情定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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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雲宗鳶飛殿中,葉申榮正在喝著茶。大雨傾盆,他的心情也隨之變差。仲鹽、長央、玉筍三河已稍有泛濫,扶琴與季蘭兩湖也已經到了承受的極限。“這場大雨,何時才能停啊?唉!”他自言自語。
門口進來一名弟子稟報:“宗主,太清宗李宗主和餘長老來訪!”
“快請他們進來。”葉申榮放下茶杯,起身迎向了門口,心中嘀咕,“這兩人怎麽又來了?”
李原嘯提著一個大包袱,與餘瑞江一起走了進來。包袱已經濕透,從裏麵滲出斑斑血跡,滴答著紅色的水。
“李宗主,餘長老,短短幾日,兩登我天雲宗門,究竟有何要事?”葉申榮拱手問道。
李原嘯將包袱放於桌上,解開,裏麵赫然是晁仲偉、範玉騰與米俊良三人的首級。
葉申榮大驚失色:“李宗主,我幾個徒兒被誰害了性命?我定要將凶手碎屍萬段!”
“抱歉,葉宗主,殺他們的人是我。”李原嘯平靜地說。
“你?”葉申榮使勁兒睜著他那雙小眼,“我的徒兒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何要殺他們?”
“五年前,我女兒、女婿全莊之人全都命喪你幾個徒弟之手,這就是殺他們的原因。”
“不可能!我的徒弟怎麽會去殺你的女兒和女婿呢?李宗主這話未免太危言聳聽了!”葉申榮一時接受不了,“啊,對了,我徒兒司馬空呢?”他終於想起來,那一日一起離宗的人還少了一個。
“因為一場誤會,你的徒兒司馬空成了殺我女兒的主謀,而這幾人都是共犯。誤會澄清之後,司馬空已經以死謝罪,我已將他的屍體埋在牧州城東五十裏處的煥風林。司馬空的心因仇恨而扭曲,知道了真相之後悔恨不已,而這幾人純屬殺人圖樂,身為修仙者卻肆意屠戮無辜良民,有背修仙道義。按理,此等殘害百姓的修仙者當誅,於是我梟下他們的首級。至於屍體,已經遵從毒煉宗張長老的遺願,扔進了毒園的蟲坑之中。”李原嘯道。
葉申榮閉上雙眼,長吐一口氣,須臾之後,睜眼道:“張長老他果真是死了。李宗主,光憑你的一麵之詞,我還是不太相信徒兒們會做下那種事。不管他們是不是凶手,你為何不將他們帶來見我?若查明屬實,我自會給你一個交代。以你寂滅後期的境界,我那幾個徒兒哪裏是你的對手?倘若屈打成招,豈不有損你堂堂太清宗主的身份!”
“葉宗主,事情皆已查明。你的幾位‘好’徒弟為了滅口,殺害了張伯懷長老師徒四人,還妄圖毀屍滅跡。幸而張長老在彌留之際已將事情原委說出,毒煉宗彭宗主就是人證。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回宗後會修書一封詳細告知於你。為報殺女之仇,為解屠莊之恨,為清大惡之人,得罪了。”李原嘯拱手道。
葉申榮強忍著不滿,隻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來:“不送!”晁仲偉與司馬空都是他比較喜歡的徒弟。司馬空性格雖然古怪,但天份可是沒得說。大徒弟賈旭辰長年閉關,因此葉申榮大多事情都是交給二徒弟晁仲偉去辦。現在可好,一下子死了四個徒弟。對方竟然是比本宗還高一頭的太清宗,更何況李原嘯所說的緣由字字在理,葉申榮也不好發作,隻得憋著。
葉申榮的不滿早在李原嘯的意料之中,他微微點頭示意,轉身離開了。
出了天雲宗,餘瑞江問:“宗主,為何不詢問一下葉宗主關於張伯懷體內奇毒的事?”
李原嘯搖頭道:“他正為我們殺死他徒弟而生氣呢,那種情況如何能問?即便問他,他也不會說真話的。”
“那……我們現在就前去無忘穀?”餘瑞江似乎有點緊張。
“不,我們還要先回一趟毒煉宗,問彭宗主討要張伯懷的屍首,帶去無忘穀讓千雪看一看。如果彭宗主不肯,我們就將千雪請出無忘穀,去毒煉宗驗屍。”李原嘯心中早已計劃好了。
……
無忘穀,如今已變成一片澤地。穀中積雨,又無河流送水出穀,導致整個無忘穀都被水淹沒。穀中各種有生命的毒物大多被淹死,成了一片死穀。花千雪從前住的那間茅草小屋,早就不見了蹤影。
李原嘯與餘瑞江前去毒煉宗,並未借得張伯懷的屍首,彭信威堅決不肯讓兩人帶走屍體。李原嘯隻得先請彭信威先不要將張伯懷下葬,隨後又禦劍飛往無忘穀尋找花千雪。
沒想到來到無忘穀後卻看到了這般蕭條的場景,餘瑞江氣沉丹田,大聲呼喊:“千雪!”喊聲在山穀中形成一片回聲,卻沒人答應。
“宗主,看來千雪已經離開這裏了。她會去哪裏?”餘瑞江有些著急了。
李原嘯笑了:“不必驚慌。我知道她去了哪裏。你想想,她花一脈一向單傳,她在這青龍大陸還認識誰?另外,段清雨是你親自送過來的,估計現在傷仍未好,她們肯定走不遠。你說她們會在哪裏?”
餘瑞江恍然大悟:“太清宗!宗主,我們趕緊回宗去吧!”
兩人又向著太清宗飛去。
李原嘯與餘瑞江已經離宗有些日子了,守門弟子看見宗主回來,立即奔去道德殿稟報姚化空。姚化空趕緊將兩人迎進大殿,還未坐定,他就對李原嘯說:“宗主,你可算回來了!”
李原嘯一聽他的口氣,嚇了一跳,忙問道:“怎麽,宗內發生了什麽大事嗎?”
姚化空先是一愣,然後苦笑:“宗主誤會了,眾位長老都在,能出什麽大事?隻是……那位花道友,我們實在是招架不住,還是您來處理吧!”
李原嘯鬆了口氣,看來猜得不錯,花千雪果然來了太清宗。想起她的脾氣,李原嘯暗自好笑,看來他不在的這些日子裏,花千雪沒少折騰姚化空他們幾個。
李原嘯大步向殿外走去:“她現在何處?我這就去見她。”
“花道友正在煉丹房內。”姚化空在身後答道。
“餘長老,你也一起去吧。”說著,李原嘯一步跨出了殿門,眼角瞥了一眼餘瑞江。餘瑞江麵有尷尬之色,卻仍強作鎮定,黑黑的麵皮之下隱約透出一絲紅色,實在是好笑。
剛跨進煉丹房的大門,兩人就聽見一間丹室內傳來花千雪的嗬斥聲:“不行,不行!你這小童,著實該打!讓你給我拿兩百年以上的雪蓮子,你怎麽拿一百九十五年的來冒充?”
有一個委屈的聲音答道:“前輩,我哪有你那雙火眼金睛?兩百年,一百九十五年,長得不都一個樣?我如何認得出來啊……再說,我這不是給你拿了兩顆來嗎?不行嗎?”
“混帳!兩百年就是兩百年,一百九十五年就是一百九十五年,難道你爹爹五十歲,我殺了他,再用兩個二十五歲的小夥子給你當爹就行了?”花千雪聲音更高了。
那小弟子的聲音更委屈了:“前輩,我……”
“住嘴!真是笨死了,連二百年和一百九十五年的雪蓮子都分不清,真不知道太清宗收的都是些什麽弟子,虧姚長老還誇你比前幾個都聰明伶俐,要是不聰明伶俐還不知道要笨到哪座山去了!快給我出去,看見你那張苦臉我就心煩,真是的,幹什麽都要我親自動手!”
“師父……你就別生氣了,這可是在人家宗裏呢,我們要客氣一點才對。這位師弟,你別生氣,快去休息吧,你也累了一上午了。剩下的交給我來做就好了。”這分明是段清雨的聲音。
門開了,一名年輕的弟子一臉鬱悶地走了出來,轉身向門內鞠了一躬,帶上了門。走到門口,看見了李原嘯與餘瑞江,連忙行禮。
李原嘯小聲問他:“怎麽回事?”
“宗主,那位花前輩自打前些日子來到宗裏,就自說自話地住進了煉丹房,天天問姚長老要這藥材要那藥材,還要人給她打下手,稍有不滿就責罵一通,前幾個師兄都這麽被她罵跑了,今天也輪到我了,唉……”那小弟子愁眉苦臉地歎道。
“嗬嗬,好了,你去吧。”
李原嘯來到丹室前,推開了門。
花千雪正凝視著麵前的丹爐,頭也不回地說:“又來一個?別又是哪個笨得不長眼的家夥過來找罵!”
“師父!是宗主前輩和餘前輩來了!”段清雨急忙提醒。
花千雪驚訝地扭頭一望,看清來人後埋怨了一句:“你還知道回來啊?”
李原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前些日子我有事急需處理……”
“我沒問你!自以為是。”花千雪冷冷地說。
李原嘯一時語塞,尷尬不已,隻得望向旁邊更尷尬的餘瑞江。
餘瑞江也擠一絲笑容:“抱歉,前些日子宗主有事急需處理……”
花千雪再也板不住臉了,“撲哧”一樂:“你就不能換句話呀?”一旁的段清雨也抿住了嘴,雖然沒有出聲,可那水靈靈的大眼睛已經笑彎了。
“長輩的事,你也敢笑?”花千雪虎著臉敲了下段清雨的腦袋,嚇得她吐了吐舌頭。
接著,花千雪又說道:“李宗主,當年師父可是拜托你太清宗照顧我花一脈,如今我那無忘穀都被淹成一鍋湯了,你也不擔心?”
“千雪妹子,你這是哪裏話,我們一時沒想到山穀易積水,剛才去無忘穀尋你不著,推測你應該是帶著清雨來了宗裏,所以才立馬趕了回來。”李原嘯賠笑道。
“哼,別叫我‘妹子’,你這哥哥當得不稱職!什麽時候你兌現了當初的約定,我再拜你為兄長。”花千雪道。
“這……千雪妹子,這些年我已經盡力了……我看這事兒還是你們兩人自己處理比較好。現在無忘穀也沒法住了,清雨還需要療傷,我看你就在宗內住下吧。清雨,你隨我出來,我看看你的傷勢恢複得如何了。”李原嘯向段清雨招了招手,領著她出了門。
房內隻剩下花千雪與餘瑞江二人,兩人許久未說話,氣氛尷尬極了,隻有煉丹爐中的火焰一直在發出“嘶嘶”的聲響。
“你有什麽打算?”餘瑞江終於打破了沉默。
花千雪反問一句:“我能有什麽打算?那你有什麽打算?”
“千雪,這許多年來,是我對不住你,可是宗內實在離不開我……”
“夠了,你每次都是這句話,我聽得耳朵都生繭子了。宗內離不開你,哼,你走了太清宗就完了?你以為你是太清劍仙啊?”花千雪十分幽怨。
“我這點兒能耐豈可和祖師相提並論?我這不是帶著宗主的兩個外孫嘛。宗內甲等根骨的弟子有五個拜在我座下,我如何能離開啊!”餘瑞江無奈地歎道。
花千雪也歎了口氣:“行了,知道你一心為宗,大公無私。我隻問你一句話,你……你心裏,還有我嗎?”
餘瑞江正色道
:“當然,我豈是始亂終棄之人?當初你我私定終身,我心中就再也容不下別人了,隻是你師父的要求太……我也是無可奈何。”
花千雪微微一笑:“傻瓜,我何嚐不是因為答應了師父的要求才不得不留在無忘穀?現在好了,無忘穀被水淹了,我也不用守著承諾了,相信師父將來知道了也不會怪我。既然你心裏還有我,那這次你可賴不掉了,我要跟著你,你打算怎麽安頓我呀?”
餘瑞江忽然麵露喜色,一拍腦袋,喊道:“對啊!無忘穀沒了,你就不用繼續留在那兒了!你可以搬來宗裏了!哈哈,千雪,你真聰明!”說完,他竟然一個箭步衝上前,緊緊抱住了花千雪,在房內轉起圈來。
“哎呀!真討厭!”花千雪開始還推了兩下,無奈餘瑞江抱得實在太緊了,她也就不再掙紮,把臉埋進了餘瑞江的懷裏。
門外,貼在門上偷聽的李原嘯偷偷笑了起來,還一邊笑一邊對著旁邊一同偷聽的段清雨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人躡手躡腳,輕輕地走出了煉丹房。
出去之後,段清雨向李原嘯躬身拜謝:“宗主前輩,一直沒機會向您行禮,清雨托您的福,拜了師父,傷也快好了,真是太謝謝了。前輩的大恩大德,清雨無以為報。”
李原嘯點了點頭,乖巧的段清雨總能讓他感覺很舒心:“不必客氣。你如此乖巧伶俐,介紹給千雪當徒弟也算是件兩全其美的好事。你現在應該改名叫‘花清雨’了吧?”
“是的,宗主前輩,師父已賜姓‘花’。前輩還是叫我清雨就好了。”
李原嘯摸著胡子說:“行了,你也別叫我‘宗主前輩’了,修仙之人的輩分都不好說,我與你師父是義兄義妹,可你又同我的外孫差不多大,輩分亂了。你就和曉敏一樣,叫我聲李爺爺吧。”
“好,李爺爺。曉敏是誰啊?”花清雨疑惑地問。
“曉敏……”李原嘯腦中浮現出那個活潑可愛的姑娘,不禁笑了:“走,我現在就帶你去見她。我的兩個外孫也在那兒,說不定……以後你們還是師兄妹呢,哈哈。”又想起餘瑞江和花千雪,李原嘯開懷大笑。
撐傘同去衛空峰竹園的路上,花清雨小心地問李原嘯:“李爺爺,餘前輩與師父他們兩個究竟是怎麽回事?”
“告訴你也無妨。千雪的師父,也就是你的師祖,名叫花逸琴,當年曾經帶著千雪來我宗求一顆大還丹。那時花逸琴在無忘穀附近遭仇家偷襲,與其鏖鬥而無暇顧及千雪,最終仇家不敵,落荒而逃,但千雪也受了重傷,奄奄一息,普天之下隻有我太清宗的大還丹與赤日宗的萬榮丹才有可能保住千雪的性命,而赤日宗遠在騰龍郡,於是花逸琴就來求當時的太清宗主,也就是我的師父,贈一顆大還丹。師父提出,要花逸琴以後必須無償救治太清宗弟子,她同意了,如此千雪的性命才得以保全。之後,花逸琴擔心仇家再找上門來,就留下千雪在太清宗內養傷,獨自返回了無忘穀。有一日,千雪在宗內閑逛之時,偶遇了餘長老。千雪她竟然對那個餘大木頭一見鍾情了,直到傷好了都一直賴著不肯走。哈哈哈!”李原嘯再次大笑起來。
花清雨也笑道:“想不到師父當年還有這一出。那後來呢?”
“後來,花逸琴左等右等,都不見千雪回穀,隻得又尋來太清宗,這才知道,自己的徒兒喜歡上太清宗的人了。花逸琴勃然大怒,責怪我師父管教宗內弟子無方,勾引千雪。千雪爭辯,說是自己先動的情。師徒二人為此大吵了一架,花逸琴氣得拒絕恪守當初的承諾,說永不再醫太清宗的弟子,回無忘穀去了。
千雪與師父鬧翻,本以為餘長老會同她雙修,從此永不分離,結果那個大木頭反而勸她回去和師父認錯,非要等花逸琴同意才肯結為道侶。千雪一賭氣真的回了無忘穀。結果在那等了好些日子,餘長老也未去尋她。花逸琴由此判定餘長老是個負心薄幸之人。其實那時正是餘長老境界提升之際,他一直在閉關修煉。
等境界突破之後,餘長老前去尋千雪,說明了長久不來的原因,並懇求花逸琴同意兩人雙修。花逸琴同意是同意了,但要求餘長老必須留下陪伴千雪,永不再出無忘穀,可餘長老做不到。餘長老與千雪兩情相悅,花逸琴硬分也分不開兩人,索性就由著餘長老經常去探望千雪。直到花逸琴修成劍仙、破空而去之前,她讓千雪立誓,必須等餘瑞江心甘情願留在無忘穀時,兩人才可雙修。
後來,餘長老升入寂滅境界,當上了長老。千雪以為這時他終於可以離開宗門常伴身邊了,但卻不知,其實成為長老之後,身上擔負的責任更大。餘長老心念宗門培育之恩,仍然不肯離開,於是兩人就成了一對冤家,連我也成了千雪撒氣的對象,說我身為義兄竟然不幫她。其實冤枉,我也不隻一次地勸過餘長老,宗內的事不必掛心,可餘長老始終不肯丟下那幾個甲等根骨的弟子。現在可好了,無忘穀都不存在了,千雪也不必繼續遵守當初的誓言,估計你師徒二人以後就在宗內住下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師父雖然脾氣不太好,可是心地很善良。我曾經好幾次看見她偷偷醫好了偶爾闖進無忘穀因而中毒的動物呢。李爺爺和餘前輩你們都是好人,清雨願意留在這裏。”花清雨笑得跟鮮花一樣燦爛,過去的種種傷痛以及對人世的冷漠,已經隨著幾位長輩的關懷漸漸地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