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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三珍爭魚

  雙衍紀最新章節

  潛龍郡東北角,有一座安詳的小城,名叫慕州。這裏已經是青龍大陸最北端,再往北就是茫茫冰原了。這兒的一年四季中,春、夏、秋都很短,唯有冬季最長,每年要持續五、六個月之久。由於地處偏遠,氣候寒冷,又經常下雪封路,所以慕州大部分時間都是冷冷清清的。


  如今慕州已經茫茫一片雪景,家家戶戶都燒起了炭爐,人們已經儲存好了過冬的糧食。慕州周圍都是凍土,本不產糧,可人們卻過得很富庶。那是因為慕州有一位頗有眼光的城主王景陽。


  在王景陽剛接手慕州城主之位時,慕州還是一個窮鄉僻壤般的地方,土地貧瘠、交通不便。可他眼光獨到,從居民的飲食習慣中找到了商機。


  原來,慕州東南有一座山叫做雪冷山。雪冷山是霧淩山脈中最靠北的一座山。山頂常年積雪,融化的雪水順著山坡流下,形成了一條小河,名叫冷洇河。冷洇河在慕州城東北幾裏處流進了一個叫做清漣湖的湖泊。清漣湖並不大,但奇怪的是,不管流進多少河水進去,湖水總是那麽多。


  清漣湖中產有許多魚,慕州城的居民經常來此打漁。由於每年冬季湖麵都會被凍結幾丈之深,所以每到入秋時節,人們都會多捕一些魚,去除內髒後曬成魚幹儲備起來,以供冬季食用。


  年複一年,人們覺得光用鹽醃製魚幹過於單調,於是發明了各種辛香調料來給魚幹調味,每到飯時那可是滿城飄香。


  王景陽初到慕州,曾經就城中漫街的魚香味詢問過下屬,並顯露出極大的興趣。他感覺,此處特有的美味魚幹定會為慕州帶來巨大的財富。為了盡快改善當地居民的生活條件,他將想法迅速付諸行動。他起先號召人們將自家食用的魚幹上交一小罐,然後從潛龍郡的王都複州請來了數位名店的大廚品嚐魚幹並歸類統計,發現竟有百餘種口味之多。王景陽去除了一些口味過於刺激的魚幹,取整剩下了一百種味道。在詢問過居民調料的具體配方與詳細的醃製方法之後,他帶領全城的居民大量製作這些魚幹,並為其取名“百味魚幹”。


  複州來的名廚們品嚐後都覺得慕州魚幹風味獨特,各自帶了一些回酒樓招待客人,果然大受好評,客人們都讚不絕口。一傳十,十傳百,許多客人慕名而來,為的就是一嚐頂級魚幹的美味。大廚們帶回的幾甕魚幹明顯供不應求,他們連忙聯係王景陽,欲大量收購。“百味魚幹”共有百味,客人一次哪裏能嚐遍全部,於是一來再來,幾座酒樓生意空前火爆。從此,慕州出產的“百味魚幹”聞名遐邇。


  清漣湖中的魚數量有限,王景陽又向其他許多產魚的州城聯係購買各種魚類。這樣一來,有的人需要前往慕州賣魚,有的人需要前往慕州買魚幹,原本通往慕州的那條破路實在不堪重負,讓過往的客商叫苦不迭。還沒等王景陽著手修路,附近幾個州城就聯合集資,出了人手主動幫慕州修了一條寬闊平坦的大路,並且每次大雪過後,都會派人迅速清理路上的積雪。


  慕州的百姓富起來了,可王景陽卻不想打破原本寧靜的生活氛圍,因此他不許外人在慕州開店。原本苦於自然環境艱苦的慕州人民也不再抱怨,富庶而又平靜的生活,誰人不想?


  等慕州的魚幹生產逐漸穩定、步入正軌之後,王景陽就打算將這份產業交給城內的某個家族打理。這個消息一傳出,慕州平和的氣氛之下,隱隱地出現了一些動蕩和不安。明眼人都知道,打理魚幹產業可是一份美差。雖然王景陽要求接手的家族必須要照顧全城百姓,可慕州總共才多少人?與“百味魚幹”的暴利相比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城內幾個較大的家族紛紛摩拳擦掌,竭盡所能地討好王景陽,可王景陽不圖財、不好利,根本不吃那一套。


  於是,幾個家族把目光瞄向了統管潛龍郡的光興王燕光羽,如果燕光羽親自下令,那接管“百味魚幹”就是板上釘釘的事。連王景陽接管慕州城主的職位都是光興王府下達的命令,他怎敢不從?更何況,王景陽年事已高,如果博得燕光羽的歡心,將來讓家族之長接任慕州城主也說不定。


  慕州城的大家族共有三家,分別是馬家、牛家和羊家。不可謂不巧,三家姓氏正好都是動物。由於“馬、牛、羊”在六畜中屬上珍三品,慕州的人們戲稱此事為“三珍爭魚”。


  一旦有了利益之爭,原先的和睦就不複存在。三家在與王景陽保持良好關係的同時,不斷派人前往複州光興王府。可慕州城小,三大家族如果挪到其他地方充其量是個中等的家族而已,況且慕州新富,三大家族明顯底氣不足,要想通過送禮來打動長期富貴的燕光羽對他們來說絕非易事。究竟送什麽禮物好呢?三大家族都傷透了腦筋。


  送富貴禮看來是行不通了,燕光羽貴為一郡之王,什麽珍貴東西沒有見過?要想打動他的心,禮物必須很特別才行。


  慕州馬府的一間書房內,家主馬長興正雙眉緊蹙地看著手中的一頁信紙。這是馬家安排在羊家的小廝送來的密信。


  “那個不要臉的東西……”馬長興越看越氣,將信紙狠狠地握成一團。


  “吱呀”一聲,門開了,馬夫人走了進來。“夫君,何故如此煩惱?”看到丈夫愁眉不展,她柔聲問道。


  馬長興歎了口氣:“夫人,再過兩個月就是燕光羽的六十歲壽辰,你可知羊裕誠那個家夥準備送什麽賀禮給燕光羽?”


  “他還能送什麽?羊家的人沒少往複州跑,也不見得有什麽進展啊。難道他羊家有什麽祖傳寶物不成?”馬夫人略顯不屑。


  馬長興苦笑:“羊家沒少跑,我們也沒少跑啊。羊家沒什麽進展,我們家不也一樣?燕光羽明明貪心無比,還要裝出一副清高的樣子,要喂飽他可太難了。”


  馬夫人安慰道:“夫君,你要換個角度想一想。正因為燕光羽貪心,我們才有這個機會可以討好他。如果他和王景陽一樣死腦筋,我們倒還難辦了。”


  “有什麽難辦的?他若和王景陽一樣的話,我們三大家族也不用如此勾心鬥角,‘百味魚幹’該是誰的就是誰的,也省得我煩心!”馬長興十分鬱悶。


  馬夫人抿嘴一笑;“夫君的話真是言不由衷啊。‘百味魚幹’的產業若是落入牛家或者羊家之手,你能甘心?你能不嫉妒?慕州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後會越來越富,我們三家的爭鬥遲早要浮出水麵,爭不到‘百味魚幹’的話,損失財富事小,損失家勢才是最大。”


  “唉,是啊。若是被牛承昌或羊裕誠得到了城主之位就更糟了,一塊肥肉誰肯與另外兩人同分?他們兩人之中不管是誰,上位之後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打壓其他兩大家族的地位。不行,我要想個辦法。”


  馬夫人點頭:“那是自然。如果我們上位了,肯定也會這麽做。對了,說了這麽多,你還沒告訴我呢,羊家到底準備送什麽禮物?”


  “小寒密報,羊裕誠打算把他那對雙胞胎女兒嫁給燕光羽的兩個兒子。”馬長興道。


  馬夫人吃了一驚:“是羊惠麒、羊惠麟那兩個丫頭?羊裕誠還真舍得啊。”


  “除了她倆還能有誰?羊裕誠還真是不要臉,竟然用嫁女兒的卑鄙手段!”馬長興恨恨地揮了下拳頭。


  “哎呀,嫁女兒哪裏卑鄙了?姻親才好說話嘛。你說人家卑鄙,是不是怪我沒給你生漂亮女兒啊?”馬夫人嗔道。


  “胡說些什麽,我沒想那麽多。再說了,有女兒我也不這麽做,丟人不說,還賠進去女兒一生的幸福。”


  “成了親家有什麽丟人的?再說嫁入燕王府有什麽不好?榮華富貴,一樣不缺。對了,是嫁給燕光羽哪兩個兒子?”馬夫人問道。


  馬長興冷笑一聲,負手來到窗前,望著窗外那棵蒼鬆,說道:“夫人,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信上說‘可能是嫁給燕王府的三公子與四公子’,但隻是‘可能’而已,我懷疑不是這樣,燕三、燕四兩位公子地位顯赫、品行端正、相貌出眾,去說媒的人都快踏破燕府門檻,羊惠麒、羊惠麟那兩個丫頭漂亮賢淑是不假,但這種事誰敢說一定能成?還有一點,據說燕光羽極為好色,光看他有幾個妻妾就能猜到了。”


  馬夫人瞪大了眼睛:“夫君是說,羊裕誠打算把兩個女兒送給燕光羽?”


  馬長興點了點頭:“那兩個丫頭漂亮可愛,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又長得一模一樣,你說燕光羽能不喜歡嗎?我看這事有點兒懸,離燕光羽的壽辰沒剩多少日子了,如果我們拿不出更好的禮物,恐怕……”他話沒有說完就陷入了思考之中。


  馬夫人遺憾地慨歎:“如果不是為了‘百味魚幹’之爭,我倒是想讓那兩姐妹做我們的兒媳婦。她們倆知書達禮、乖巧伶俐,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這樣的好媳婦。真想不通,羊裕誠那個狠心的家夥,怎麽舍得把兩個如花似玉的閨女送給老頭子呢?”


  “人和人想法不同。羊裕誠想犧牲兩個女兒的幸福來換取全家族的昌盛。決不能讓他這麽輕易得逞,我得趕緊去找牛承昌商量一下對策。”馬長興說完,急急地備了馬車,直奔牛府而去。


  在會客廳見到了馬長興後,牛承昌拱手笑道:“馬家主,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你可許久沒有來我這兒坐坐了。”


  馬長興也還禮道:“牛家主,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這次來是有關於羊家的重要消息要告訴你。”說著,他向左右瞥了瞥。


  牛承昌知會其意,屏退了小廝和丫環,坐下後問道:“馬家主探聽到了什麽?”


  “羊裕誠要把兩個女兒嫁入燕王府,此事你可知道?”


  牛承昌略略一點頭:“我亦有所耳聞。”


  “看來牛家在羊家也有內應呢。”馬長興心中暗道。


  牛承昌頓了一下,繼續道:“聽聞燕光羽好色,羊裕誠此舉正是投其所好,隻是可憐了惠麒、惠麟那兩個才貌雙全的姑娘啊!”到底是一家之主,他的想法果然與馬長興一樣。


  “的確如此。不知牛家主有何應對之法?我們可不能坐等羊裕誠拉攏燕光羽。”當三分之勢傾向於其中一方時,另外兩方聯合起來阻止勢頭,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可牛承昌的態度卻出乎意料地消極:“馬家主,還能有什麽應對之法?人家有如花似玉的雙胞胎閨女,我們可沒有。再說我們憑什麽管人家嫁女之事?我看這事就順其自然吧。”


  “順其自然?順其自然的話,‘百味魚幹’、甚至連慕州城主就都是羊家的囊中之物了!牛家主難道沒有想過羊裕誠當了城主後會如何對付你、我兩家嗎?”馬長興有些著急了。


  牛承昌淡淡一笑:“馬家主,請恕我無能為力。這樣吧,如果日後你想到了什麽好主意,再來告訴我。現在我家中還有事急需處理,我就不多留了,馬家主,請回吧。”


  牛承昌都這麽說了,馬長興也懶得多費口舌,隻是他心中很是氣悶。在回家的路上,他暗暗思慮:“牛承昌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消極了?以前爭得最凶的就是他了。不對,此事定有蹊蹺……”


  回到臥房的牛承昌則在心中冷笑:“羊裕誠啊羊裕誠,你別以為送兩個閨女就能贏。我倒要看看,燕光羽看了禮物之後會選我還是選你……”


  ……


  轉眼之間又過了一個多月,光興王燕光羽的六十大壽就要到了。慕州三大家族的禮隊已經踏上了前往複州的路途。其中以羊家的禮隊最為壯大,光雙駒馬車就二十輛,打首的一輛坐著羊家家主羊裕誠以及雙胞胎姐妹羊惠麒、羊惠麟,後麵的三輛中還有十數位仆人、丫環。再後麵的馬車上運著一個個鐵鏈綁起的大箱子。給隊伍開路和斷後的是羊家雇傭的一些武林人士,還有許多強壯的家丁拿著兵刃、騎著馬守護著送禮隊伍。整個禮隊竟然足有半裏之長,而且所有人都穿著喜慶的紅色衣裳,看上去甚是壯觀。


  想比之下牛家與馬家的禮隊規模就小了許多,連仆從在內也隻有寥寥十幾人。牛家禮隊先行一天,馬家與羊家是同一天上路的。因為馬長興不願與招搖的羊家禮隊同行,因此馬家禮隊特意放慢了腳步,在途徑一個村莊時歇息了半日。


  在村中唯一的茶鋪裏,馬長興與夫人一起坐在桌旁品茶。馬長興咽下一口香茶,按捺不住喜悅的心情,笑了起來。


  馬夫人也笑了:“夫君,前幾日你到底去了哪裏?隻說是找禮物,究竟找到了什麽好東西讓你這樣笑逐顏開的?還故作神秘總是不告訴我,現在可以說了吧?”


  “夫人,我是想給你一個驚喜。你附耳過來,我說於你聽。”


  “都到現在了還神神秘秘的。”馬夫人一邊嗔怪,一邊將耳朵貼了過去。


  馬長興在夫人耳邊如此這般地一說,馬夫人頓時瞠目結舌看著馬長興,驚訝地半晌都沒有說出話來。馬長興哈哈大笑了起來,夫人驚訝的神情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也難怪,他前幾日無意間找到的東西竟然珍奇無比,給燕光羽當作生辰賀禮再合適不過。


  “夫君……可是真的?”回過神來的馬夫人小聲問道。


  馬長興得意道:“當然,我已經試過了,是真的。”


  馬夫人興奮得兩眼放光:“用這個當賀禮,羊裕誠再多送十個女兒也沒有用了。‘百味魚幹’是我們馬家的了,還有慕州城主也是!夫君,我是不是該改口稱呼你為‘城主大人’了?”


  “夫人,就等著在燕王府看一場好戲吧。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羊裕誠白搭兩個閨女的吃癟像了,哈哈哈!”馬長興開懷大笑。


  “夫君,你說牛家那兒會不會有問題?”


  馬長興擺擺手:“我當初也曾懷疑過,牛承昌是不是尋得了什麽珍寶才故作消極,現在已經不重要了,還有什麽珍寶能比得過此物?我早已猜到燕光羽最想要的是什麽,此物,正好能達成他的心願。夫人無須擔心。”


  馬夫人想了想,滿意地點了點頭。


  ……


  複州燕王府這幾天一直是門庭若市,熱鬧非凡。光興王六十大壽,其餘六郡之王都派人送來了賀禮。其中升龍郡定軍王孔膺任暫居複州西北方的旌州,遊龍郡鎮統王覃永山暫居騰龍郡文州,而飛龍郡安桂王白汶超死後,由長子白雲波接任,暫居驤龍郡士州。


  除此之外,前來送禮祝壽的達官顯貴、富賈豪紳不計其數,燕光羽的壽宴整整擺下了百張大桌居然位子都不夠。慕州三大家族在這裏隻能算是“三小家族”了,當然沒有資格參加燕光羽的壽宴。


  其他人聽說無法參加壽宴,簽下名冊留下賀禮之後就打道回府了,可慕州三位族長由於有事相托,就都一直留在燕王府門外等待壽宴結束。


  一直等到夜裏亥時,喝得醉醺醺的客人們才陸續被下人攙扶出燕王府,馬、牛、羊三位族長連忙上前,請管家代為通報。聽說有珍貴的賀禮相贈,燕光羽將三人請進了會客廳。


  燕府大廳剛剛收拾完畢,空中還彌漫著酒肉香味。滿麵紅光的燕光羽坐在太師椅上,看到三人進來後,略一伸手,示意他們坐下。


  “聽說你們有特殊的厚禮要送給我?拿出來吧”燕光羽笑道。三位家主他都認識,為了“百味魚幹”之事,他們都來過燕府好幾次了。


  羊裕誠先起身鞠躬:“燕王爺,為了慶賀您六十壽辰,我羊家特地送上一份大禮。抬上來!”他向著後麵一招手,隻見數十家丁抬上來一個個大箱子,竟擺了四排還多。


  “燕王爺,這裏有黃金六箱、白銀六箱、翡翠六箱、瑪瑙六箱、珍珠六箱、綾綢六箱,都是六,以賀王爺六十大壽。”羊裕誠恭敬道。


  燕光羽稍顯不耐,擺了一下手:“東西雖然貴重,可算不上特殊吧?我根本不缺這些。”黃金珠寶之類的,有人六十箱六十箱這麽送,區區三十多箱,燕光羽根本不放在眼裏。


  羊裕誠微微一笑,又鞠一躬:“王爺,我的賀禮當然不隻這些。”


  “哦?”燕光羽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於是問羊裕誠,“你剛才隻說了三十六箱賀禮的內容,可現在這裏有三十七箱,還有一個箱子裏裝的是什麽?”


  “您請看。”羊裕誠說著,掀開了第一排最當中的紅色大箱,從箱中赫然站起兩位亭亭玉立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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