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千鈞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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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煙山,位於南亭城東南方向兩千餘裏處,周圍寸草不生、一片荒蕪。由於山口深處流淌著熾熱的岩漿,所以孤煙山周圍的地麵一直滾燙,時不時還有一道道刺鼻的黃色硫煙從地表冒出。山口則常年噴吐著一股青藍色的濃煙,不飄不散,直衝雲霄,即使在數百裏外也能看見。有詩曰:
禿峰野壑孤雲下,
騰煙蔽日半當空。
草木無影灰岩炙,
火河暗行山口中。
四季皆暑風蕭瑟,
八方盡荒人煢忪。
青柱有形貫天地,
熱浪無邊任西東。
惡劣的環境使得方圓百裏內都沒有人煙,但這片荒蕪之處卻是南宮家族的禁地,沒有族長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其主要原因就是珍稀的“熔芯石”。每隔十九年,孤煙山底的岩漿便會高漲一次,時間一般在仲秋下旬開始,持續時間也不算長,往往在半個月左右上漲至最高處,緊接著就會漸漸消落。不過即便是岩漿最洶湧的時節,距離山口也足有數十丈之遙。偶有岩漿液滴激出山口,順坡滾下,就會形成“熔芯石”。“熔芯石”之所以珍貴,正是因為其尚未凝結的熔芯,這也是唯一可以利用岩漿的方式。岩漿溫高,能夠熔融一般的難熔之物,既可做為煉丹時的原料,亦可做為鑄造時的輔料。而且,這種東西一直是有價無市,因為其熔芯存留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
其次,山底的岩漿洪流使得周遭常有罕見的礦物伴生,比如南宮炎鑄煉“血熾”魔刀所采集的熾炎鐵,就是其中之一。
還有,孤煙山附近的岩石經過長年炙烤,變得極其致密、剛硬,並且耐得住高溫,是用以砌築鑄爐、丹爐以及禦火之牆的絕佳材料。
另外,在距孤煙山二百裏開外,逐漸生有零星的草木。可不要小看了這些草木,離孤煙山每近一分,草木的生命力就頑強一分。因此,這些草木中有許多都是十分珍貴的藥材。
總而言之,將孤煙山稱為南宮府境內的“天然寶庫”也不為過。
在得到了族長南宮炎的首肯之後,蕭天河與南宮雪抽空回了一趟南麓城,拜托南宮栩煉製“無覺丹”。南宮栩在諸多煉丹書籍中找到了“無覺丹”的配方與煉製方法,連夜開工煉丹。好在南麓城的材料儲備尚算充沛,南宮栩三日裏不停不休,煉製了二十顆無覺丹,以供蕭天河初期使用,待得日後多煉些,再派人給兩人送去。
休整一番,蕭天河與南宮雪帶著各種材料飛往孤煙山。為了不至玄力消耗過大,兩人白日裏飛行,夜晚休息。以如此速度,要花費數日才能到達。
有一日飛行時,南宮雪忽然問道:“蕭大哥,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這種鑄刀方法行不通怎麽辦?”
“當然想過,不過我並不擔心,成就是成,敗就是敗,隻要盡心盡力,就不會後悔。”蕭天河回答,“其實我不喜歡在親身去做某件事之前考慮得太多。若預計結果是好的,或許會掉以輕心;若是不好的,又恐怕會泄氣灰心。如此對自己來說反而是一種負擔。”
南宮雪表示讚同:“的確如此。我也明白這個道理,可不知為何,遇事之時就是做不到你這般灑脫。”
“可能是你從前缺乏他人讚賞的緣故吧。”蕭天河猜測道,“學習陣法本就不易,又得分出時間與精力修煉刀法與身法,或許你經常會感覺自己技不如人。此外,令尊一直對你嚴格要求,恐怕也沒有表揚過你幾回。不過,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也許是吧……”南宮雪回憶起從前的種種。
“嘿,這次魔寶大會你可算是揚眉吐氣了。”
南宮雪轉過頭來望著蕭天河,笑靨如花:“那也是拜蕭大哥所賜。”頓了一頓,她又道:“風雲大會就要到了,其他參賽者都是來自三大家族的優秀子弟,我真不知能不能……”後麵的話她沒有說完,轉為輕輕一聲歎息。
“又想太多了不是?放心,到時我會和你共同進退的。”蕭天河安慰她。
南宮雪的心頭一動,愉悅地應道:“有蕭大哥這句話,我什麽都不怕!”
“嗬,誰讓我們是同族的夥伴呢?還有南宮威和南宮曦,隻要我們四個齊心協力,放手一搏,是成是敗有又什麽關係?”
“嗯。”南宮雪的笑容又暗淡下來,微微垂著頭,望著魔刀下方掠過的白雲出神。
蕭天河看了她一眼,他怎會不知南宮雪心中所想?“雪妹,答應我一件事。”蕭天河嚴肅地說。
“什麽?”南宮雪抬起頭來。
“風雲大會屆時無論是什麽情況,你都不能再和魔寶大會第一輪時那樣拚命了。”
南宮雪眉頭微蹙,神情猶豫:“這個……”
“你若不答應,我們就不要再做朋友了。我不再是你的‘蕭大哥’,我也不會再叫你‘雪妹’了。”蕭天河的口氣十分認真。
南宮雪輕輕咬了咬嘴
唇:“那好吧,我答應你就是了。”她又莞爾一笑:“其實你還真不是我的‘蕭大哥’,你也的確不應該叫我‘雪妹’的。”
“啊?”蕭天河先是一愣,而後立即反應過來了,一拍後腦勺,“這……抱歉,一直如此互相稱呼都已經習慣了,當初在魔寶大會第一輪過後就應該改口的。我得稱呼你一聲‘雪大姐’才對……”
南宮雪連忙擺手:“哎呀,千萬不要!什麽‘雪大姐’,難聽死了!”
“不叫‘雪大姐’,難道要叫‘雪大娘’?還是‘雪阿婆’?哈哈哈——”蕭天河驟然加快了飛行速度。
南宮雪氣急地追了上去,口中嗔怪道:“討厭,蕭大哥,你明明知道我喜歡聽你叫我‘雪妹’的……”
兩人嬉鬧著你追我趕,飛過秀麗的河嶽山川。
……
也許是岩漿漲落後不久的緣故,在距離孤煙山百餘裏以外,就能隱約嗅到那難聞的硫煙氣味。隨著距離的接近,那氣味更是變得越發刺鼻起來。孤煙山口騰起的青藍色煙霧直插天際,仿佛擎天巨柱一般。
“雪妹,我有一事不解。既然孤煙山域是南宮府的禁地,來路上為何不見有人看守?”蕭天河問。
“地方太大了,如何能看得住?再說此地最珍貴的無非是‘熔芯石’與一些伴生礦物。‘熔芯石’每隔十九年才會出現,又很快就會冷凝成普通的石頭,所以不必擔心有人會偷。伴生礦物大多產在山口中難以到達之處,即便是高手前來開采也需要大費周章,沒有龐大的人力是不可能偷采的。這裏可是南宮府的腹地,若是外族之人在此處大動幹戈,早就被人發現了。”南宮雪解釋道。
距離越來越近了,灰白色的孤煙山在地表滲出的熱氣影響下,不斷地波動扭曲,顯得十分虛幻。一股股熱浪撲麵襲來,讓人感覺仿佛置身於碩大的爐灶之中。側耳傾聽,仿佛都能聽見岩石縫隙間發出“噝噝”聲,高聳的山口裏還隱約傳來沉悶的響聲,或許那就是岩漿汩汩流淌的聲音。
孤煙山大致呈錐形,四麵都是陡峭的斜坡,坡上滿是圓形和橢圓的灰白色石塊,隻在幾處凸起數座巨大的山岩。
山口處濃煙滾滾,不便降落,於是兩人在半山腰落了地。踏腳於山石之上,頓時感覺一股灼熱透過鞋底傳來。熱氣從地表溢出,由岩石穴罅升騰而出,長衣下擺也隨之飄蕩。兩人幹脆將下擺撩起,環係腰間,匆匆往山口而去。
山口的顏色與山坡不同,泛起了一片鐵青之色,其中還夾雜了幾抹暗紅。因為孤煙山的岩漿是岩鐵漿,因此溫度較火焰塔底的岩漿更高。
“這裏可真是個令人厭惡的地方。”南宮雪皺眉抱怨,拿出了無覺丹,兩人分別服下了一顆,“一顆無覺丹的藥效可以持續半日左右,二十顆足夠我們數日之用了。”
“環境雖惡,卻是個風水寶地。單看這青煙,細薄無粒,但又遇風不散;我們近在咫尺,卻絲毫不覺得熏人。由此可見,山口底部的岩漿必定十分純淨。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山口裏麵有沒有可以供我鍛造的地方。”蕭天河道。
“這個你大可放心。裏麵的情況我大致知道,岩壁並不是那麽平整的,凸石、岩台到處都是,總有一處適合落腳。”
兩人登至山口邊緣,蕭天河左右一看,雖然由於青煙巨柱的遮擋看不到對麵的情況,可據兩邊沿口的弧度來估計,山口直徑少說也在五十丈以上。
探頭向內看,什麽都看不到,因為青煙柱的粗細與山口相當,加之熱浪灼眼,兩人不得不使用玄力護住身體。
“看來不下去是看不清楚了。雪妹,你在這裏拉著繩子,我先下去尋找合適的落腳之處。”蕭天河道。
“務必小心。”南宮雪叮囑道。她有條不紊地在蕭天河身上布設了一個雙重隔熱輔陣。蕭天河穿上了天蠶衣,南宮雪再用天蠶布將他整個包起,以指頭粗細的金絲繩帶束住口,又用天仇刀在布袋上挖了四個洞,兩大兩小。蕭天河將雙臂從大洞中伸出,戴上天蠶手套。兩個小洞則用於雙眼視物。南宮雪不放心,又在天蠶袋上布了一個隔熱輔陣,由於陣法相斥的緣故,南宮雪竭盡全力,憋得麵紅耳赤、大汗淋漓,才勉強布出一個極其微弱的輔陣,不過,畢竟聊勝於無。
南宮雪將金絲繩的另外一端環係在自己腰間,尋好地方作為踏腳之處,將備好的狂玄丹與納延丹塞到蕭天河手中:“若忍受不住就立即服丹。濃煙遮目,雜音亂耳,你我唯有以金絲繩為係。連拽三下為號,我立即拉你上來。”
“放心。”蕭天河倒退至山口邊緣,攀著沿口下入其中。南宮雪馬步紮穩,緊緊拽住金絲繩,一點一點地往裏放。
這根金絲繩是族長南宮炎前番采集熾炎鐵時特意製造的,原料就是取自離孤煙山最近的樹木藤草,其中夾雜編織著數種耐熱、抗磨的金屬粗絲,還有數種質地堅韌、不怕灼燒的珍貴麻線,分成十股之後,以天蠶絲為繩芯緊緊地絞在一
起,又以金屬箔片包卷緊箍,雖不如天蠶絲帶那般耐熱,但堅韌程度卻遠在其上。
據南宮炎所說,此時節,孤煙山口高出岩漿大約二百餘丈,金絲繩長一百五十丈。由於不能離岩漿太近,因此這個長度綽綽有餘。
隨著深度的增加,蕭天河逐漸窺得其貌。山口中大致也呈圓錐形,正如南宮雪所說,凸石兀立,角岩層出。
山腔中輝映著赤紅色,腳下淵底則是一片橙黃之流。“呼呼”的升騰聲、“嘟嘟”的流淌聲不絕於耳,蕭天河覺得耳膜都快要鼓破了。熾熱的氣流灼得雙目生疼,淚流不止,眼淚一旦流出又馬上被烤幹,結出鹽晶。鹽晶又很快被烤化,蜇得眼睛周圍一片刺痛難忍。火辣辣的焦熱感從喉間一直貫穿到肺部,蕭天河甚至感覺自己都能噴出火來。
壓抑的空間,煎熬的環境,若非為了鑄刀,怎會來到這煉獄般的地方受罪?“也許每一位大師在功成名就之前,都要遭受痛苦的洗禮吧!”蕭天河心想。
仰頭望望逐漸黯淡的山口,再俯首看看越來越奪目的火流,蕭天河默默估算著下降的距離。大約下了百丈左右,他就近乎忍不住了,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已經沸騰了,四肢百骸在不停地顫抖,天蠶布袋緊緊地貼住身軀,雖然它為蕭天河抵擋住了大部分熱量,可透過來的剩餘熱量還是讓他難以承受。布袋上的弱小輔陣早已在可怕的熱浪中崩毀,蕭天河閉上雙眼,努力回憶當初在青龍大陸極北冰原破冰尋石的每一個細節,回憶那凍筋徹骨的寒冷之感,如此,他似乎覺得好受了些。
又下降了二十丈左右,已經到了蕭天河無法再以意誌力抵抗的地步。他立即吞下了手中緊攥著的兩枚丹藥。
服下了狂玄丹之後,蕭天河的境界已經逼近寂滅前期,納延丹的恢複能力也讓蕭天河感到輕鬆了不少。
在狂玄丹失效前的這段時間是關鍵,蕭天河必須覓得一處可以落腳的地方。他睜開雙目,看了腳下一眼,估算此處距離岩漿表麵大約在七十丈左右。他用力扭動身軀,天蠶布袋旋轉起來,他趁勢掃視著四周的岩壁。
由於是貼著山口一側垂直降下的,對麵的岩壁離蕭天河太遠了。雖然近壁有凸出的平坦角岩,但距離仍有近三十丈之遙。要想踏上岩石隻有一個方法——利用擺動蕩過去。不過擺蕩也不是那麽簡單的事,得看看上方岩壁有沒有凸石阻礙。蕭天河比較了一番,還是對麵的岩壁相對平整一些,蕭天河也物色好了一處角岩,隻需爬上山口換另外一邊再降下來即可。
正當蕭天河想拉動金絲繩的時候,繩子卻驟然一沉,嚇了他一跳,難道是布袋的束口鬆了?他抬手摸了摸,束口依然紮得緊緊的,沒有問題。他長籲一口氣,剛才真把他驚出了一身冷汗。“冷汗?”蕭天河忽而覺得好笑,在這種環境之下,汗哪裏還出得出來!他拽了三下金絲繩。
布袋開始上升了。不過奇怪的是,上升的速度極為緩慢,而且還伴隨著劇烈的震蕩,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蕭天河剛剛放下的心立即又提到了嗓子眼——看來是南宮雪乏力了!
蕭天河將雙臂抬起,牢牢攥住金絲繩的末端,雙腳叉開伸直將布袋撐開,配合著金絲繩的晃動,盡量穩住布袋,以減少南宮雪的負擔。似乎有效,金絲繩的晃動減輕了。不過蕭天河心中依然存在一絲疑惑:“以南宮雪空冥後期的實力,怎麽會這點兒耐力都沒有?”
很快,蕭天河發現,雖然金絲繩不再劇烈搖動,可也停止了上升。正在奇怪之時,金絲繩突然猛墜數丈,好在天蠶絲布結實,並未扯破,但蕭天河一時沒攥住繩端,在布袋內跌倒了。
“不好!上麵肯定是出事了!”蕭天河驚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種時候,這種地方,會有什麽突發狀況?是有人為之還是非人為之?有意為之還是無意為之?”一係列念頭在他的腦海中不斷交織。他後悔沒有將天仇刀帶下來,否則可以立即切開天蠶布袋禦刀飛上去。
“雪妹,你可千萬別有什麽危險,要不咱倆可就全完了……”萬般無奈之下,蕭天河隻好如此喃喃地禱念。
可惜,事與願違,金絲繩再次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即便蕭天河不至落入岩漿身隕,待得狂玄丹藥效一過,耐不住炙熱的他也隻有死路一條。
“不行,我不能這樣坐以待斃!”蕭天河停止了禱念,雙手攥住金絲繩,拚盡全力地向上攀爬。此舉無疑會給南宮雪增添巨大的負擔,但此時此刻蕭天河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金絲繩與天蠶布袋結係得太緊,蕭天河隻能帶著布袋一起攀爬。雙腿裹在布袋中不便用力,攀爬的速度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另外天蠶絲布的觸感無比順滑,此時倒成了阻礙蕭天河的不利因素——雙腿夾不緊金絲繩。他隻得全憑雙手用力,一躥一躥地沿繩向上而去。
不料千鈞一發之際,金絲繩竟突然從孤雁山口掉下來了!
布袋中的蕭天河大聲驚呼,往滾滾的岩漿火河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