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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漏洞百出

  提及景仁村的事,蕭天河不由得心中堵得慌,因為當年殺害全村村民的凶手,正是他的娘親葉叢雲。


  “不,也有不同之處。這裏不是還有個幸存之人嗎?”何天遙將視線重新投向了默默不語抽著旱煙的駝背老者。


  “唉,穀陽鎮……的百姓,也、也是一夜之間不見了蹤影……”老頭將煙杆在桌沿輕輕磕了幾下,口氣無比惆悵。


  “老丈,願聞其詳。”金嬋玉道。


  經過老者緩慢又冗長的講述,眾人大致理清了整件事的經過。


  穀陽鎮,本是個熱鬧的地方。俗話說“山南水北稱為陽”,這個座落於落雁穀南口的小鎮因此而得名。而落雁穀則是巍峨群山中的一條狹長深穀,“落雁”二字意為“連飛過當空的大雁向下俯瞰,也會對深幽的山穀感到眩暈而墜落”之意。這座深穀由於其盛產的某種煉丹良草而遠近聞名。隻是采藥需要機緣,來落雁穀求藥之人鮮有耗費大量時間在穀中碰運氣的,基本都是從穀陽鎮的集市上直接購買。穀陽鎮百姓以采藥為生,過得還算富庶。


  就在一周之前的某天深夜,災難突然悄無聲息地降臨這座安寧的小鎮。所有的村民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不見了!


  那位老者姓魏,出事的那夜他恰好去探親,所以不在鎮上。兩日後回來,才發覺人們都消失無蹤了,一間間房屋之中僅留下了淩亂的搏鬥痕跡。起初,魏老頭也以為是山賊匪類來襲並擄走了鎮民,可後來經過仔細探查過之後發現,錢財珍寶等等並未被取走。百般疑惑的魏老頭向幽幽的落雁穀中查探,在距離穀口數裏地的地方,終於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地上散落著零星衣物的碎片。再往深處探去,衣物碎片也越來越多,還有觸目驚心的斷肢、碎骨、爛肉等血腥之物出現。


  魏老頭嚇得魂不守舍,連滾帶爬地逃回了穀陽鎮。在他想來,會將人撕碎的可怕東西,不是鬼怪就是妖獸。從那天起,他就不敢夜裏點燈了,生怕穀中的殺人妖魔會被燈光吸引而來。白日裏他也不敢輕易出門,差不多終於蜷縮在房中,渾渾噩噩地度日。今日是偶然聽見了外麵有人聲,他才悄悄藏在街尾偷看的。


  結結巴巴的話終於說完了,魏老頭輕輕擦了擦額頭沁出的汗,長籲了一口氣,繼續“吧嗒吧嗒”地抽起旱煙來——這已是進屋之後的第三袋了。


  房中重歸寂靜,隻有煙鬥的紅光在一片昏暗之中忽閃忽閃地亮著。


  許久,趙湘琳打破了沉默“怎麽辦?”


  “當然要去穀中一探究竟。”何天遙道。


  “我讚成。”花清雨道。


  蕭天河亦點頭同意,隨即望向了金嬋玉。


  “暫且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入穀。”金嬋玉道。


  這一夜,除了被魏老頭的話擾得忐忑不安的趙湘琳之外,幾人都靜靜地冥想。而魏老頭在叮囑了眾人一句“不要開窗、不要出門、不要點燈”之後,就進到裏屋去再也沒有出來過。


  漫漫長夜,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寒雨。清晨時分,雨停了,穀陽鎮與落雁穀一起迎來了黎明的曙光。


  在告別了魏老頭之後,一行人踏上了入穀的行程。


  向北出了穀陽鎮之後,可見一條還算寬闊的泥路直通落雁穀。落雁穀兩側的山上生滿了蒺藜,在高處還有從岩縫中橫生出的枸刺、蒼鬆。而穀口兩邊則分別聳立著一柏、一柘,就像是兩尊門神一般鎮守著山穀的入口。這條大路還岔出來許多小路,有的盤山而上,有的繞山而去,經過秋雨的浸泡,不僅十分泥濘,還積起了不少水窪。看此情形,想必落雁穀中的路不會太好走。


  穀中的路是個向下的斜坡,越往深處行進,光線就越暗。仰頭向上望去,青天隻可見一線。腳邊的岩石濕漉漉的,上麵覆滿青苔。隨著時而拂麵而來的穿穀輕風,隱約有流水聲傳入雙耳。偶有老鴉高鳴,在穀間回蕩。穀中的一切看上去都那樣靜謐祥和,若不是為了“抓鬼”,秋季深穀的美意一定會為此行平添一份愉悅。


  趙湘琳是無心觀景的,與另外幾人相比她的神情更顯凝重。金嬋玉不論何時都不失淡雅之態,蕭天河他們則鎮定如常。隨著繼續深入山穀,光線越來越暗,外頭明明是白日,穀中卻像是黃昏似的。趙湘琳心中的弦也越繃越緊,不安地仔細打量著周圍的情況,深怕一不留神,那個擄走全鎮村民的“惡鬼”就會竄出來。


  別說,還真有東西竄出來。眾人走著走著,突然從旁邊山坡上的一塊岩石後麵跳出來一個灰不溜秋的東西,拱在雜草下麵衝著幾人疾速衝來,把趙湘琳嚇了一大跳,“呀”的驚叫一聲,向後跳了一大步。


  眾人定睛一瞧,一隻野兔已經跳上了近處一座山岩上麵,抬起前腿向幾人張望著。


  “哈,趙姐莫怕,我來替你收拾它!”何天遙佯裝過去要砍,故意一劍斬偏落在岩石上,野兔向後逃了幾步,轉過身來繼續瞅著這群“不速之客”。


  “這該死的兔子……”趙湘琳捂著胸口。


  “趙姐,我發現你實力下降之後,膽子似乎也一起變小了呀!”蕭天河笑道,“這還是當初那個颯爽的五行級八王營首領嗎?”


  “要我去應敵,我何時膽怯過?可讓我去抓鬼……咱們姑娘家到底不比你們男子心大。是吧,清雨妹妹?”


  趙湘琳本以為花清雨會讚同,卻不想花清雨是如此回應的“這次隻是有人在‘搞鬼’而已,何懼之有啊?”


  “此話怎講?”趙湘琳不解。


  “湘琳姐,你難道忘記前番韋淩明之事了?可不要被那個魏老頭孱弱的外表所迷惑了喲!”花清雨道。


  “啊?你的意思是,魏老丈在騙我們?”


  這時,金嬋玉也開口道“他那個故事編得倒是繪聲繪色,可惜漏洞百出,實在蹩腳得很。”


  “就是。那老頭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像什麽好人。”蕭天河道。


  “多半連口吃都是裝出來的呢!”何天遙鄙夷道,“估計是故意說話慢吞吞的,好在心中盤算著該怎麽把謊話編得更像真的。”


  趙湘琳傻眼了“怎、怎麽,你們都發覺了?我怎麽沒聽出來哪有漏洞呢?”


  “魏老頭腿腳不算利索,還拄著拐杖。你覺得他那樣的人,真能走下落雁穀的這條大斜坡來嗎?就算下坡容易,他回穀陽鎮時還得上坡吧?反正我是不相信他說的什麽‘獨自入穀探查’的鬼話。”何天遙道,“所以要麽他那腿腳不便是裝出來的,要麽入穀探查是莫須有的。”


  花清雨繼續道“沒錯。對他那樣的老頭來說,全鎮的人都消失無蹤了,當立即去他處尋求幫助才是,怎麽可能會孤身入穀?另外出事的那一夜,他正好去探親,說明他有其他的去處,即便真的無處可投,也可以去臨近的州城嘛,總不至於在發現鎮民們的斷骨殘肢之後還繼續留在空無一人的穀陽鎮上擔驚受怕吧?嚇得連燈也不敢點,門也不敢出,何苦來哉呢?”


  “還有,穀陽鎮上的情況也十分可疑。每間房中都亂成一團,但所有的門窗卻閉得嚴嚴實實的,你何時聽說過擄走人後還捎帶給關好門窗的?我看關上門窗的多半就是魏老頭自己。鎮民消失不過是上周發生的事,現在街上以及鎮口的門標卻都已經破敗不堪,怎麽可能這麽快?如果說以前鎮上就是如此破舊的光景,那又不對了,魏老頭親口說了穀陽鎮從前是個熱鬧、富庶的地方。總之,要麽是魏老頭在扯謊,要麽是有人刻意將穀陽鎮弄成現在這幅樣子的。”蕭天河發現的問題也不少。


  “最可疑的還有兩點。”連金嬋玉都忍不住開口補充,可見魏老頭的謊話是多麽的荒誕,“第一,魏老頭的房間明明靠近鎮口,他卻說是‘偶然聽見了外麵有人聲,他才悄悄藏在街尾偷看的’。就憑他那不便的腿腳,還想在我們眼皮底下偷溜出屋並且藏到街尾去?未免太小看我們了;第二,他說‘兩日後回來,才發覺人們都消失無蹤了’。聽到這句話時我差點兒笑出聲來,既然他離開了兩日,那他又怎麽知道鎮民們是在‘一夜之間’消失的呢?既然不知鎮民們究竟是何時消失的,那個‘鎮民消失的兩日後’,又是如何得出來的?嗬,思來想去,隻有一個可能——他親眼目睹了事情發生的經過,所以知道鎮民們消失的時間。”


  魏老頭前夜所述的事情,被幾人這麽一說,簡直成了篩子蓋竹籃——裏外全是洞。


  趙湘琳聽得一愣一愣的,她心中對魏老頭那副可憐兮兮的印象瞬間支離破碎。她使勁咽了下口水,把幾人指出的疑點總結了一下“那就是說,魏老頭應當在那一夜親眼目睹了鎮民們被劫走的事,然後將鎮上房屋的門窗都關好,又將鎮街及鎮口故意布置成破落之相,藏在暗處偷窺,故意被我們發現,再裝做腿腳不便以及口吃的可憐模樣博取同情,最後編造了一個不怎麽高明的故事欺騙我們?”


  “沒錯!”幾人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那個臭老頭意欲何為啊他!”趙湘琳簡直哭笑不得。


  “很明顯,是為了誘使我們入落雁穀來。”金嬋玉道。


  蕭天河讚同道“的確,落雁穀盛產某種煉丹良草,來到鎮上的想必都是些有一定實力的修真之人。聽到‘鬼怪’、‘妖獸’吃人的消息,但凡有些正義之心的人肯定會抱著‘為民除害’的想法入穀中來。”


  “那他並不隻是針對我們,而是企圖誘騙所有到穀陽鎮的人?”趙湘琳十分驚訝。


  蕭天河點了點頭。


  “難怪你們從未像我一樣坐立不安……”趙湘琳慨歎自己的思維不夠敏銳,“既然你們早已識破了,為何還要不動聲色真的入穀來呢?這豈不是硬往陷阱裏跳嘛!”


  “不管怎麽說,鎮民們的失蹤是個事實。故意跳進魏老頭挖好的陷阱,也就能弄清一切了。我倒要看看,他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再說,落雁穀的走向漸轉向西,是我們繼續向恭慶界行進的捷徑嘛。” 金嬋玉笑道。以她的實力,不論是什麽圈套,恐怕都奈何不得她分毫。


  “唉……沒想到在皇崖界被‘小孩’騙得險些喪命之後,在這兒又差點著了老頭的道兒,真是人心險惡呐!”趙湘琳心中的不安已被惆悵所替代。


  “但願鎮民們不是被魏老頭全部殺掉了才好。”花清雨又想起了景仁村的事。


  “那個魏老頭雖然鬼鬼祟祟的,但不像是什麽厲害人物,應該不會的。”蕭天河道。


  花清雨道“如果他不是此事的始作俑者,那他的背後一定還隱藏著另外一個人。”


  “相信事情的真相用不了多久就會揭曉了。”何天遙回頭看了看,穀口早已看不見了,落雁穀在緩緩轉了一個大彎後,已經折向了西方。


  前麵的路愈發昏暗,穀中亦十分潮濕悶熱,橫空的樹藤滴滴答答地落著水滴。在如此狹窄且幽閉的環境之中,連呼吸都感覺吃力起來。深入到了這裏,其實已經沒有“路”了,腳下的泥土也已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岩石與沙礫。岩石無棱無角,表麵圓滑,似乎以前這裏曾經是一泓水脈。頭頂的山崖似有合攏之勢,隻依稀可見一點點山外青天的光明。


  悶閉的環境也壓抑著人的心情。經過對魏老頭的討論之後,幾人都沒怎麽開口說話,隻是一邊向前走一邊留意著周遭的情況。潮濕的空氣浸濕了外層的衣服,悶熱又使得幾人出了一身汗,透濕了內層的衣服。落雁穀中仿佛變換了一個季節似的,絲毫沒有清爽之秋的感覺。


  何天遙十分厭煩這種好像置身於蒸籠中的感覺,忍不住抱怨“哎,大家說說,那魏老頭會不會隻是想支走我們才胡亂謅到落雁穀上啊?我們進穀的時間可不短了,為何還是沒發現什麽異樣?”


  蕭天河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反問道“支走我們,他獨自一人留在空空的穀陽鎮又能做什麽呢?”


  幾位姑娘將鬥笠拿在手上“呼呼噠噠”地扇著,可扇出的風都是又潮又熱,一點也不涼快。盡管頭發粘在脖頸上、衣服貼在身上的感覺很不舒服,但金嬋玉的臉上始終掛著淡雅而迷人的微笑,她接過何天遙的話茬“其實異樣也不是沒有,你們看看前麵那塊岩石。”


  幾人驚而望去,還是沒有任何發現,那不過是一塊半人高的大石頭而已。大家又紛紛回過頭來,等待著金嬋玉的解釋。


  “從這個角度看不出來什麽,你們到岩石前頭去看一看。”


  最靠近岩石的何天遙向前跨了幾步,回身仔細打量著岩石的每一處細節。一處不自然的白色印痕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不禁皺了皺眉頭,這種整齊的痕跡絕非天然形成的。換言之,曾經有人用利器劈斬過這塊岩石,而且從痕跡的深淺來看,那人用的力氣並不大。忽而,他驚叫了一聲“啊!”他終於反應過來了“這不正是之前我驅趕野兔時留下的那道痕跡嗎?


  這可真是怪了,明明隔了很遠的距離,那道印記怎會出現在這裏?


  幾人聞聲紛紛湊上來細看,花清雨疑惑地問“天遙,你確定麽?”


  “是我親手劈的,怎麽會記錯?”何天遙十分確信自己沒有看錯,“再說從這個角度看就很明顯了,這就是那塊岩石啊!喏,當時那隻兔子就站在這兒,後來嚇退了幾步之後,又站在那兒!”他指了指岩石上的兩處。


  “沒錯,是這塊石頭,我也有印象。”趙湘琳亦道。


  何天遙難以置信“怪了,石頭難道長腳了不成?幾個時辰過去了,我們少說也走了幾十裏地了啊!”


  “莫非我們一直在原地兜圈子?”花清雨向周圍看了看,這裏的環境明顯與遇見野兔時大相徑庭,所以她對自己的這個猜測也不是很肯定。


  “如果我們在兜圈子,不會一點兒都察覺不到的。看看地麵就知道了,我記得那時還是泥土地,現在卻全都是石頭。”蕭天河道。


  “那是石頭自己移動到這兒的?真長腳了?”何天遙都被自己的話給逗樂了。


  趙湘琳道“石頭自己不會移動,但人可以移動它……哎,不過誰會做這種無聊的事?”


  這塊石頭半人來高,最寬處足有一丈,可謂又大又沉,真有人挪動它幾十裏地的話,那可真是吃飽了撐的。


  “或許你們沒有注意到。在我們這趟長途跋涉中,這塊岩石至少在我們身旁出現了四次。隻是每一次擺放的角度都不同,所以很難辨認出來。”金嬋玉道。


  “你不說的話我們還沒注意到呢!”蕭天河圍著岩石繞了一圈,“不是人為的話說不通,若是人為的話,意義何在?而且穀中隻有一條通路,我們根本就沒發現有人扛著岩石超過我們。”


  “隻有這一塊岩石如此嗎?”金嬋玉又說出了令人吃驚的話,“其他石頭沒有留下印記,我們也辨認不出是否曾經見過。”略微停頓之後,她接下來的一句話點醒了所有人,“雖然周圍的環境看似在變化,可是物體卻在變換了位置之後重新出現。你們說,這會是什麽原因呢?”


  經她如此提醒,一個詞同時湧到了幾人嘴邊“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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