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以身試藥
剛為娘親流過一場淚的費徒空,眼中通紅。花清雨直勾勾地盯著他的雙目:“也就是說……”
“什麽?”
花清雨忽然一把抓住了費徒空的手,翻過手掌,另外一手中已經多出一把小刀,在他掌心劃了一下。小刀十分鋒利,費徒空甚至沒感覺到疼痛。接著,花清雨用力撐開傷口,這下可感覺到疼了,費徒空“噝噝”地吸著氣。血滴順著他的手指淌落,滴入了花清雨接在下方的一個小瓶之中。
“想來想去,也隻有藏在血裏了。”花清雨道。
藍曉寧好奇地問:“解藥能夠溶藏在血液裏而一直不消解嗎?”
“可以。”花清雨道,“據我推測,有這樣兩種可能:第一,費兄弟的血是煉製解藥的重要原材之一,亦或根本就是解藥;第二,費兄弟的血是藥引。不論是哪種情況,花辛瑤前輩都肯定是用了某種方法改變了費兄弟的體血之質,從而達到了長久保存‘解藥’的目的。”
“啊!”費徒空輕呼一聲,“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在很小的時候,我爹好像每天都用一種特殊的藥水為我泡澡,每天都要泡上好久好久,而且每天都要吃很多又苦又辣的古怪‘食物’,會不會是……”
“沒錯,那些‘食物’必然是毒材或藥材。在你的血質改變以後,解藥就算是藏好了。後來陰錯陽差,‘解藥’的藥性被太公的功力所催發,導致了你的昏迷。”花清雨解釋道。
藍曉寧讚歎:“藥理之術果然博大精深,竟能將藥藏進血液之中,聞所未聞!”
“問題還沒解決呢。若是這小子的血就是解藥還則罷了,若是原材之一或是藥引,當如何煉製解藥?即便花珺脈的藥術再厲害,沒得到活屍散,也是製不出解藥的吧?”慕容老太提醒道。
“活屍散和九煉化魂丸同源,有九煉化魂丸也行。”費徒空看了看花清雨,“你有九煉化魂丸嗎?”
“那可是昌陽大君的獨門秘毒,我如何會有?”花清雨輕笑了一聲。
“對了!九轉歸元丹!”費徒空一拍腦門,拿出一個小瓶來,“九轉歸元丹不是可解九煉化魂丸嗎?當初何天遙也分了我幾顆,我一直沒舍得用……”
“不行。九轉歸元丹煉製不易,不僅原材需求極為苛刻,那些材料我們根本搞不到。即便搞到了,不知煉製之法我也是煉不出來的。”花清雨此言不假,像這種高級丹藥的煉製之法,包含對原材的種類、品質、配比;煉丹的火候、環境、時間等因素的精準把控,這些因素都至關重要,光知道有哪些原材還遠遠不夠,“況且,九轉歸元丹隻是藥性與九煉化魂丸的毒性相當,恰好彼此抵消而已。活屍散和九煉化魂丸不一樣,哪怕原材相同,最終毒性也不同,靠九轉歸元丹是解不掉的,所以想靠研究九轉歸元丹來煉製解藥必是徒勞。”
費徒空略顯沮喪:“說到底,那還是得弄到活屍散才行啊!”
花清雨嘴角輕揚:“難道你忘記這個了嗎?”她像變戲法一樣拿出來三樣東西,放在了鑄台上。其中一樣是根竹筒,另一樣是個酒瓶,還有一樣是塊石頭。
竹筒兩端封閉,酒瓶也用泥封了口,那石頭黃澄澄的,兩尺來高,表麵斑斑駁駁。
費徒空不認得竹筒和酒瓶,那塊石頭卻是認得:“呀,這不是你從化雪河岩洞中削下來的那塊‘石筍’嘛!”
“沒錯。那竹筒裏裝著的是天星廟後頭那條巨蟒的口涎,酒瓶裏裝的則是本脈花流簷前輩取回的湧泉湖水。”花清雨道。
費徒空仔細回想了一下,在天星廟後,吳道才三刀劈死巨蟒之後,花清雨的確是彎下腰撿起過什麽,原來就是這個竹筒。他記得,這竹筒原本是將巨蟒的口涎引入天星河之用。
“天星河中的毒涎,化雪河中的毒石,還有湧泉河中的毒水,三毒俱全!可以製出活屍散了!”費徒空大喜。
“你說錯了,這三種東西本身無毒,混在一起之後才有毒。”花清雨糾正道。
“那快點試試吧!”費徒空催促道。
酒壇就是很好的容器,花清雨將竹筒中的巨蟒口涎滴了幾滴進去,又用小刀從石筍表麵刮下來些許粉末。
費徒空“咕嚕”一聲咽了口唾沫:“這裏麵的就是活屍散?”
“怎麽,你饞了不成?”慕容老太開了句玩笑。
其實要驗證是否製毒成功很簡單,花清雨有特製的探毒粉。一包粉撒進酒瓶後,幾人圍攏細觀,瓶中之水果然變了顏色。
費徒空歡呼:“哈,成了!”
“現在高興還早了點兒,接下來的才是關鍵。”花清雨將剛才采集的費徒空之血倒了一些進去,大家都屏息凝視。
水,漸漸變清了。
“活屍散……解了?”費徒空似乎不敢輕易相信。
“解了!”花清雨鄭重地點了點頭,“天星河中的活屍散雖然到了下遊也會自行消解,但絕不會消解得這麽快。所以,毒水變清,完全是你的血的功勞!”
“不用煉製解藥,直接就能解?”
“血液本身就是解藥,還煉製什麽?你若不信,大可喝一口試試。”花清雨道。
“保險起見,試試就試試!”費徒空鼓起勇氣,將瓶中之水連喝三大口,然後砸麽著嘴,“不錯,還挺清涼!”
花清雨道:“活屍散起效應該很快,且靜觀一日,再看如何。”
“我事先聲明,萬一你弄錯了,我變成了‘行屍走肉’,你可千萬要給我個痛快的了斷。”費徒空道。
“放心,”花清雨認真地說,“我一定不會手下留情的。”
漫長又煎熬的一日終於過去了,費徒空沒有絲毫中毒的跡象,他放心地大笑:“哈哈,這下沒問題了!”
“依舊不夠保險。”慕容老太再一次站出來“潑冷水”,“我已經想了很久,你沒有中毒,誰知道是因為水中之毒已解,還是活屍散對你根本不起效呢?”
“可探毒粉分明表明無毒了呀!”
花清雨道:“大娘說得對。與天下蒼生息息相關之事,絲毫不可馬虎,探毒粉隻是輔證,不能完全憑此推斷。你的血液內有‘解藥’,或許活屍散對你根本不起作用。所以,得讓另外一個人來試。”
“喏,那兒還有我喝剩的半瓶。”費徒空指著鑄台上的酒瓶。
花清雨卻搖搖頭:“不,這一次要試的話,就得用活屍散來試。”
費徒空驚愕住了。慕容老太卻連連點頭:“如此才夠嚴謹。”
“我這還有一瓶湧泉湖水,巨蟒口涎竹筒裏也還有存留,再製一次活屍散。這一回,由我親自來試毒。”花清雨拿出了另外一個小瓶。
和前日一樣,一瓶活屍散毒水很快就兌好了。花清雨定了定神,正要喝下,抬起的手卻被慕容老太的鐵拐給按住了,她說:“丫頭,若是判斷有誤,你中毒了那就全完了。還是讓老身來試毒吧,萬一解毒不成,你還能繼續研製解藥。”
“哎,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呢。不過這事還是讓我來吧,怎能讓大娘您冒險呢?”藍曉寧伸手去拿小瓶。
“老身區區一條賤命,哪裏比得過堂堂羽部妖王重要?”慕容老太搶在藍曉寧之前用拐棍一撥,將小瓶挑飛,接住了,而後對費徒空道,“臭小子,若是我有個三長兩短,以後可得好好疼愛我閨女,否則老身做鬼也不放過你!”說完,她將那瓶活屍散一飲而盡。
活屍散見效果然很快,片刻之後,慕容老太就覺得自己渾身發熱,頭腦發昏,半個時辰之後,她的神誌已經不清了,陷入了高燒昏迷之中。
花清雨確認毒性已經發作,對費徒空說:“可以了,趕緊滴血。”
費徒空連忙將手放到慕容老太唇邊,用早已準備好的小刀劃開了手腕。殷紅的血滴帶著幾人殷切的希望,淌入了慕容蝶的口中。
這種時候,時間仿佛變得格外漫長。五滴、六滴、七滴,慕容老太雙目依舊緊閉;九滴,十滴,費徒空好像看到她的眼皮動了一下;十一滴、十二滴、十三滴,她的喉間發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終於,在第十九滴血液流入口中之後,慕容老太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雙眼睛,將三人嚇了一跳,眼白上布滿了枝杈狀的“黑絲”,似乎隻有瞳仁之中還留存著人性的光芒。“水,給我水……”慕容老太艱難地說了一句話。
費徒空趕緊拿來剩下的那半瓶無毒之水,仔細地灌進慕容老太口中。慕容老太喝完之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啊——好像真的在鬼門關前兜了一圈……”
直到這時,三人才跟著緩了口氣。
費徒空的血,果然可解活屍散!
費徒空欣喜若狂:“太好了,這下終於可以放心了!活屍散無法再害人了!還有,我的血能解活屍散,也就能解九煉化魂丸!嘖嘖,我娘她真是厲害,餘子齊宣稱他的獨門九煉化魂丸天下無人可解,以後我就當著他的麵把九煉化魂丸當飯吃!”
花清雨也笑道:“活屍散製得如此簡單,卻和餘子齊辛辛苦苦煉製的九煉化魂丸隻僅有一味原材的區別,不知餘子齊知道後會不會把肺給氣炸?”
“可是清雨姑娘,中毒的人那麽多,就算從費公子身上放出幾大缸血來,也是杯水車薪啊!”藍曉寧略顯擔憂。
“費兄弟的任務至此就算是完成了,接下來就是我的事了。”花清雨道,“兌出活屍散的方法太過簡單,本脈諸位前輩早已研究過此毒,但一直未找到解毒之法,想來也很正常,畢竟活屍散與九煉化魂丸同源,而九煉化魂丸堪稱是天下最難解的毒。如今有了‘解藥’,我自當繼續研究一番。花辛瑤前輩不僅高瞻遠矚,從她光憑氣味就能判斷出九煉化魂丸之毒性與九轉歸元丹藥性互相克製這一點來看,她在煉丹方麵的天賦讓本脈其他門人望塵莫及。我現在最好奇的是,她究竟用了什麽藥物來解毒呢?隻要研究透徹,製出解藥就不難了,費兄弟那一腔赤誠熱血也就能保得住了。”
接下來在洞中的這二十來天,花清雨研究解藥,費徒空則繼續修煉鑄技。一日,花清雨苦思之後,甚覺神乏,於是閉目養神,冥想休息。可剛休息了沒多久,耳邊就傳來了一陣“叮叮當當”的鍛打聲。
花清雨睜開眼,望著費徒空落錘的動作,怔怔地出神。須臾,她忽然問道:“費兄弟,你如今是什麽實力了?”
費徒空得意地回答:“不知不覺,已經是七星級了,怎麽樣?厲害吧?”
“七星級!你在這兒修煉了才多久啊?實力怎麽增長了這麽多?”花清雨嚇了一跳,難怪她剛才覺得費徒空的動作不像是一個四象級的鑄師呢。
“你看看周圍牆上!”費徒空指著洞壁上掛著的密密麻麻的刀劍、法寶,“那麽多極品,豈是個把月能夠鑄得出來的?這些還都是品質極佳,不舍得毀掉才留下來掛在牆上的,其他回爐重鑄的兵器和法寶更是不計其數。來這裏以後修煉了一年多之後,我惦記著靈兒,於是回去白鬼幫探望了一回。誰知,幫中的兄弟告訴我,我才剛走了不到兩天,靈兒外出都沒回來呢。此洞中時間的流速和外界不同,這是太公精心為我挑選的修煉之地,要不怎麽才能追上你們幾個那快得出奇的修煉速度啊?你再看那邊!”
費徒空所指正是地洞角落裏那個石台:“這裏和渾天牢底的秘室一樣,都有一個虛空孔洞,所以這裏的威壓也一樣很強。”
“嗯,我一進來就感覺到了。”花清雨道,“在禹餘界,穩定的空間裂縫隻有渾天牢底和這裏兩處,其他的都是稍縱即逝、不穩定的空間裂縫。看來,時間流速變慢應該是和這兩個虛空孔洞有關……”
費徒空幹脆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想聽花清雨細說。空間裂縫,這個概念既深奧又新奇,慕容老太和藍曉寧也湊了過來。
“至於虛空的實質,我也不太清楚……”花清雨也隻能撿知道的說,加上了自己的看法,“照我的理解,禹餘界就像是一個……一個即將破碎的‘雞蛋殼’,而我們就生活在‘雞蛋’裏麵,‘蛋殼’之外就是虛空,一個虛無、空蕩的外界,有著恐怖的威壓。在威壓的‘重壓’之下,‘蛋殼’破開了兩個‘小口’——就是兩處虛空孔洞。而其他空間裂縫,嗯……相當於‘蛋殼’上的‘裂紋’,但這個‘裂紋’是捉摸不定的,偶爾出現一次,又會很快複原。但是比起那兩個‘小口’,‘裂紋’滲過的威壓可是相當驚人的,周圍的一切都會被吸入虛空,從而被威壓碾個粉碎,差不多就是這樣。”
“既然虛空的威壓更大,為何裂縫會‘吸入’一切?”藍曉寧提出了疑問。
“因為威壓並不是指真實意義上的‘壓迫’,嚴格來說應該是一種特殊的天地法則。反正空間裂縫會將周圍的一切都吸入虛空,而虛空的‘威壓’則強得可怕……”花清雨回想起了在虛空之境中漫長而痛苦的修煉過程,不禁哆嗦了兩下。
藍曉寧恍然:“那妖靈大帝此前救我時所用的‘空間撕裂之術’……”
“沒錯,那正是一種人為製出‘空間裂縫’的神技,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出來的。隻是太公也需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就是了。”
“太公?”
“哦,太公就是妖靈大帝。”
藍曉寧十分驚訝,心道花清雨多半是見過妖靈大帝,否則“太公”這個稱呼是從何而來的?更何況之前她還說過,費徒空體內的‘解藥’誤被太公的功力所觸發雲雲。
費徒空更顯驚訝,原來傳聞中的妖靈大帝就是渾天牢底秘室中的十位太公。
“關於‘虛空’,那根本不是我等凡人能夠洞悉的玄奧,大可不必鑽牛角尖。我們隻需按照太公之令行事即可。”花清雨道。
費徒空點了點頭:“是何命令?”
花清雨鄭重地說:“消滅五行邪祖!”
提到邪祖,藍曉寧悵然道:“談何容易!”接著,她把羽部所遭遇的滅頂之災完整敘述了一遍,包括金之邪祖大風出世、大鵬王以身殉族之事。
聽完之後,眾人盡皆陷入震驚與悲痛之中,沉默不語。
許久,花清雨歎道:“五行邪祖終究還是全都破封了。其實我和金部主他們曾在清明城外和五位邪祖交過手。邪祖的實力雖然尚未恢複,但已然非常強悍,更有‘清明雙傑’那樣的九宮級高手為羽翼,再加上艾娜娜的那位敵人、神秘的白花幫以及許久不曾露麵的四大凶妖,這夥人都因為‘活屍散’而聯係在一起。此任務不可謂不艱巨啊!”
藍曉寧道:“豈止這些?當初去破我塵煙宮擎宮巨柱的人之中,還有金門、鬱絕兩位人族大君,現在又冒出來個大叛徒——鱗部副部主敖天波!”
“還沒說完呢!”費徒空又補充道,“昌陽大君餘子齊可是活屍散的‘始作俑者’,還有,你別忘了,為了封鎖神玉穀消息而下令屠村的赤熛大帝紀豫丘,似乎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依我看呐,很快就要天下大亂嘍!”他一邊說,一邊連連搖晃著腦袋。
這種吊兒郎當的口氣自然會受到懲罰,慕容老太的拐杖結結實實地敲在他的後腦勺:“怎麽著,你還唯恐天下不亂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