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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三章 成何體統

  霏晴派的收徒大會既定於巳時召開,此時已是辰時許。想在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內,讓眼前這個爛醉如泥的掌門恢複清醒,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麽短的時間,不論用什麽醒酒之法恐怕都是無濟於事……嘔——”進入房間的時間已經不短了,可是顏子召聞到穢*物的氣味還是感到肚中陣陣翻湧,一開口就連連幹嘔。


  “不知有沒有醒酒的丹藥?”何天遙問。


  掌門卻接話道:“醒什麽酒?我根本沒……沒醉!”


  “煉製丹藥費時費力,有誰會單單為了醒酒而煉丹呢?”顏子召搖了搖頭,揉著肚子退出了房間,下樓去了。不一會兒,他拎著兩桶水回來,遞給何天遙一桶。


  “這……不太好吧?”何天遙很猶豫。這女子畢竟貴為大宗掌門,像對待囚犯一樣冷水澆頭,太過不敬。何況看她這副爛醉的模樣,即便潑了冷水也不見得有效。


  “澆不醒她衝一衝穢*物也好啊,臭死了!”顏子召毫不遲疑,一桶涼水當頭潑了下去。女子渾身都濕透了,但也隻是悶哼了一聲而已。


  何天遙無奈,正欲潑水,誰知那掌門突然從地上彈起,一把攥住了何天遙的手腕。“我都說了,我沒醉!”也許是冷水起了點效果,她說話清楚了很多,口氣也變得淩厲了。


  何天遙語無倫次:“不,不是,我……”


  “不必解釋!”掌門抹了把臉,“覺得抱歉的話,就陪我喝酒!”她又攥住了顏子召的手,“你也來陪我喝!”


  看來這掌門還是沒有完全清醒。“不喝也行,隻要你們能從我手裏掙脫,我就放你們走!”掌門道。兩人使盡全身力氣,可掌門的雙手就像是鐵鉗一樣夾得緊緊的,哪裏掙脫得開。看著他們的模樣,掌門哈哈大笑,鬆開了手,自己再度趴在地上,去攬先前被水衝遠的酒壇,可是,手能觸到的酒壇全都空了。“沒用的東西!快給我找酒來!我要酒!”掌門沒頭沒腦地衝兩人發起了脾氣。


  顏子召拉了拉何天遙,兩人先退了出去。“這酒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了了,反正向兄已去告知長老,我們不如先去觀摩收徒大會吧。”


  “可是,把她獨自留在這裏行嗎?”


  “哈哈,人家可是掌門,最多再鬧一回碎匾那種事唄,還能怎麽折騰?巳時快到了,三十年一屆的大會絕對不能錯過。”顏子召拉著何天遙離開了小樓。


  剛走到正殿旁,兩人就聽到了遠處的嘈雜聲。等到了殿前,隻見廣場、石階、道場上早已擠得人山人海。若不是路旁有諸多身穿白衣的霏晴派弟子維護著秩序,恐怕有不少人要被擠下山崖去。


  從殿前廣場的圍欄處,可以居高臨下俯瞰直至山門處的所有階梯與道場,掌門本該出現在這裏主持大會,但是此時欄杆邊的石台上卻空著。顏子召與何天遙鑽進人群,向石台擠去。


  沒走幾步,他們就被一名霏晴派弟子給攔住了:“哎,你們的號牌呢?”


  “什麽號牌?”顏子召問。


  “就是進宗時守門弟子發給你們的木牌啊!”


  何天遙掃視四周,果然所有人手裏都拿著一個長條形木牌,上麵用紅墨寫著類似於編號的字跡。比如他身邊的兩人,一人的木牌上寫著“丁卯三十六”,另一個寫著“庚寅二十八”。


  “你們兩個沒有號牌,究竟是怎麽進宗來的?”那名弟子立馬警惕起來。霏晴派名滿江湖,樹大招風也並非不可能。他把兩人當成是來攪亂收徒大會的不軌之徒了。


  何天遙趕緊解釋:“是向南橋師兄領我們進宗的。”


  “哦?向師兄?他現在人在何處?為何不見他和掌門?”


  “這個……”何天遙不知該怎麽回答,周圍多少雙眼睛都看著呢,總不見得當眾說掌門已經喝得酩酊大醉吧。


  “向師兄去找三堂長老了,應該很快就會過來的。”顏子召話音剛落,就聽有人喊道:“晚天堂江長老到了!”一聽此言,廣場上的人群頓時騷動起來。


  何天遙循聲望去,看到一位須發和衣色一樣雪白的老者正一臉怒容地向人群這邊走來。跟在他身後低著頭、一臉愁容的弟子正是向南橋。


  人群紛紛讓路,江長老徑直走上石台,以雄渾的聲音說道:“諸位來客,收徒大會延期兩個時辰!”


  人群“轟”的一下炸開了鍋,臨時延期,這可是以往從來沒有過的事。看樣子,江長老並不打算告知人們延期的原因。


  “延期也得給個說法吧?”廣場上的人群中不知誰帶了個頭,大家連聲附和。


  “沒有說法!”江長老瞪眼吼道,“如果有看不慣的,霏晴派的大門開著呢!”說完,他就急匆匆下了石台,往正殿去了。


  延期兩個時辰,也就是要等到下午未時了。人群散去了一些,不過大部分人都留了下來,如果能加入霏晴派,別說兩個時辰,兩個月他們也願意等。


  “我們也去看看。”顏子召向大殿走去。


  霏晴派的大殿名為初雪殿,還未上台階,兩人就被宗內弟子給攔住了。顏子召聲稱有關於掌門之事要告訴三位長老,兩人才被放行。來到大殿門前,就聽見殿內有人在發火:“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守衛弟子剛推開殿門,江長老喝道:“出去!”


  向南橋連忙說:“江長老,那兩位就是‘黃狼’主事推薦來的人,師父剛才就是由他二人照顧的。”他衝兩人招招手:“快進來吧!”


  殿中除了江長老和向南橋之外,還有另外兩名中年男子。想來他們應該就是晚飛堂、晚空堂的長老了。其中一人冷笑道:“什麽推薦,狗屁!要是收徒全憑外人推薦,我們還開什麽收徒大會?”


  另外一人道:“陸長老,那你覺得我們的收徒方式就很妥當嗎?”


  “當然不妥。可是既然已經決定開收徒大會了,就該認認真真把大會給辦好,否則還不如不辦。你們瞧,本希望借三十年一次之良機好好振我霏晴派之威,最後卻鬧了大笑話!這要是傳了出去,豈不讓天下人恥笑?”陸長老道。


  “我們霏晴派早已聞名天下,何須振威?這事兒隻要我們不說,也不可能傳出去。”之前那人道。


  陸長老冷笑道“得了吧,你去附近州城打聽打聽,誰人不知我們霏晴派有個醉鬼掌門?召開大會,山門上卻沒有門派之匾,已經夠丟人了,這次無故延期,外人會如何猜測?想想也知道了!”


  江長老斥道:“你們兩個就別再爭了,休管以後,先看當下!南橋,你可知掌門所定的此次收徒的名單在哪裏?”


  “不知道。”向南橋搖搖頭。


  “你們兩個知道麽?”江長老問顏子召與何天遙,“掌門可曾提到過收徒之事?”


  “隻說要酒喝,別的沒說。”顏子召回答道。


  “瞧瞧!這都叫什麽事!”陸長老氣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江長老,馬長老,我覺得我們三個不能再繼續縱容那丫頭了,此次大會之後,我們叫她退位讓賢吧!”


  馬長老道:“江長老剛才不是說了麽,先想辦法怎麽應付這次收徒大會,其他事以後再說。外麵可有好幾千隻眼睛看著呢。”


  “那還不簡單?反正每次她都是隨便亂選,我們也依法炮製不就行了?”陸長老道。


  江長老撚須深思片刻,而後否定道:“不可。‘隨便亂選’隻是我們的猜測,萬一掌門是出於她自己的考慮呢?”


  陸長老不以為然:“每一屆收徒大會的來客都數以千計,還都是素未謀麵之人,掌門又能有什麽考慮?”


  “可是,掌門上任後所收之徒都挺不錯的啊!”馬長老道。


  陸長老辯駁道:“那是運氣使然,再加上本派功法優秀,隻要弟子專心修煉,自然有所成。這功勞,與掌門無關。”


  “你們兩個怎麽又爭起來了?”江長老不耐地說,“好了,‘隨便亂選’不可取。即便掌門真是亂選,我們也不能效仿。謹記,我們三個長老的職責是督促掌門行事,並非代替掌門行事。”


  “我們當然記得長老的職責。可是,掌門她記得自己的職責嗎?”陸長老還是難平心頭怨氣。


  “三位長老,且聽我一言。”何天遙插言道,“掌門隻是醉酒,最多一日便可清醒。何不等她清醒之後再說呢?”


  陸長老沒好氣地說:“你懂什麽?多少來客在外麵等著呢,就因為掌門喝醉而延期一天?”


  顏子召道:“不是已經延期兩個時辰了麽?反正兩個時辰也是延,一天也是延。真是誠心來霏晴派拜師修煉的人,多等一天也不在話下;若是連一天都等不了,這等毫無耐性之人,收進來也難有所成。”


  江長老眼睛一亮,顏子召所言挺有道理。推遲兩個時辰,尚且不知掌門能不能清醒,何不延期一天,待掌門精神抖擻之後再召開收徒大會呢?延期的原因也很好編,可以說掌門今日有要事未歸,或者幹脆將這次延期算作霏晴派對來客心性的考驗。


  “你們兩個過來。”江長老的態度和藹了許多,“說說,你們和‘黃狼’主事是怎麽認識的?”


  兩人就將青蓮湖暗洞中結識“黃狼”主事的經過講述了一遍。


  聽完之後,陸長老問:“你們在那之前根本不認識‘黃狼’主事?”


  “僅對‘黃狼’主事的威名有所耳聞。”


  “嗬,推薦人入宗竟如此兒戲,我用‘狗屁’二字都算抬舉了。”陸長老十分不滿。


  “修真之人少說汙言穢語!”江長老嗔道。


  這時,殿門開了,守衛弟子喊道:“三位長老,不好了,掌門她帶著一身酒氣向著這邊來了!”


  向南橋“啊呀”一聲驚呼,急忙衝了出去。


  “胡鬧!”江長老剛鬆弛下來的麵容再度繃緊,大步流星出了大殿。


  “壞了壞了,今天我們霏晴派要丟大人了!”馬長老也追了出去。


  陸長老長歎一聲:“我都沒臉出去了……”雖然如此說,他還是緊隨而去。


  殿中隻剩下顏子召與何天遙。“何兄,我又開始猶豫了,拜一個不靠譜的酒鬼為師,我們的修真前途豈不是毀了?”顏子召道。


  何天遙的想法與顏子召不同:“能當上大宗掌門的人沒那麽簡單,更何況是個會貪杯鬧酒卻依然當上掌門的女子。我們也出去看看吧!”


  大殿旁的路上,掌門正搖搖晃晃地向廣場走來。她身前有數名弟子正在好言相勸,可她哪裏聽得進去,不停地推開擋路的人,直到三位長老出現在她麵前,她才站住了腳。


  “掌門,你喝得如此爛醉,如何能登台主持?收徒大會還是推遲到明日吧!”江長老小聲勸道。


  “我……沒醉!”這是醉酒之人最常說的一句話。


  “掌門!那邊可是有數千名慕名而來之人,你這副模樣成何體統?”陸長老鄙夷地打量著她。她的頭發濕漉漉、亂糟糟的,眼神迷離,身形搖擺,衣服上還沾著不少穢*物,隔著好幾丈都能聞到她身上那股刺鼻的氣味。


  “這個好辦!給我端水來!”掌門依靠在牆邊,命令道。


  一名弟子飛快地去附近端來一盆溫水,盆沿上還搭著一塊臉帕。


  誰知掌門接過臉盆,當頭就澆了下去,水都濺到到了三位長老身上。“這樣不就行了?”掌門笑嘻嘻地抹著臉,然後對那名已經驚呆的端水的弟子說:“記住,下次不要用溫水,要用涼水,涼水!”


  “真是瘋了!”江長老再也看不下去了,對幾名弟子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麽?趕快把掌門扶回住處!”


  幾人這才恍然大悟,一起上前邊勸邊攙扶,掌門卻火了,使勁掄了一圈胳膊把所有弟子都甩了出去:“回住處幹什麽?我剛從那兒過來!我還要去主持收徒大會呢!”


  “陸長老,馬長老,今天咱們三個就是硬架,也得把掌門給架回去!”江長老道。


  “啊——”掌門突然一聲尖叫,抬手指向三位長老身後。


  眾人回頭,卻是顏子召與何天遙兩人。


  “你們兩個!我讓你們去給我拿酒,你們怎麽都不回來了?”掌門一個箭步躥上前,抓住了兩人的胳膊,“這下你們可跑不了了,跟我來!”掌門硬拽著兩人向殿前廣場走去。


  “快!”江長老一聲令下,三位長老一起追了過去,掌門忽而側首怒目,一股澎湃的氣浪在她身後爆發,竟將三位長老全部震倒在地。“休要阻我!”掌門拋下一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罷罷罷!就讓她盡情丟臉去吧!大不了我不當這個長老了!”江長老氣得連連捶地。


  掌門在廣場上剛一露麵,人群就歡躍起來,如山呼海嘯。掌門直到登上石台都不撒開雙手:“安靜!”無比洪亮的嗓音在晚飄峰上響起,竟蓋住了人群的呼喊聲。


  “這一次霏晴派不收弟子了,你們都回去吧!”掌門語出驚人。


  晚飄峰死一般的寂靜。結果宣布得太過突然,人們都沒回過神來。片刻之後,“狂風驟雨”爆發了,以往收徒大會收的弟子再少也有兩、三人,這一屆卻一個都不收,任誰會甘心?


  “霏晴派可不是由著你們胡鬧的地方!”掌門的吼聲比前番更加嘹亮,強大的氣場頓時震懾住了所有不滿之人,人們無奈,隻得忍氣吞聲下山去了。


  三十年一屆的霏晴派收徒大會,就這麽草草地收了場。


  三位長老才剛來廣場,掌門就宣布大會結束了。此時,三人都忘記了發火,隻是在連連慨歎:“這一次,霏晴派的名聲可全完了!”


  聽到長老們的話語後,掌門不以為然地說:“名聲有什麽用?還不如一壇酒來得實在!”


  “唉,大家先進大殿吧,仔細商議後事該如何處理。”江長老道。“不當長老”那都是氣話,他如何放得下霏晴派。


  “不急。我先在這兒曬曬太陽。給你們一個時辰,讓全派弟子在這裏集合。”掌門終於撒開了手,然後懶洋洋地側身躺在廣場上。


  “全派集合?掌門可是有極其重要的事要宣布?”江長老問道。


  掌門打了一個哈欠:“廢話!”


  江長老的臉色更難看了,一甩衣袖回初雪殿去了。弟子們麵麵相覷,直到陸長老斥道:“沒聽到掌門的命令麽?”眾人這才四散離去。兩位長老對視一眼,齊齊輕歎了一聲,也轉身離開了。


  待其他人都走遠後,顏子召拿出了那塊白色小石:“掌門,‘黃狼’主事給了我們這個東西。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我想應該是讓我們帶給你。”


  掌門接過小石,咧嘴笑道:“他居然還記得此事,還算他有點兒良心。”


  “敢問掌門這是何物?”何天遙太好奇了。


  “喏,這不是有一個紅點嗎?它是個骰子,隻不過還有五個麵沒有刻點。”


  當初何天遙曾猜測那是個骰子,還真是。


  “以前我有一個類似的骰子,十分珍惜,可是卻在和‘黃狼’那個家夥交手時被他給擊碎了。後來他答應賠我一個一模一樣的,我才肯放過他。我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了。”掌門麵露笑意,小心翼翼地將骰子收好。


  兩人聽了暗暗咋舌,聽剛才那番話的意思,掌門和“黃狼”主事應該是同級別的高手。


  “我們後來在獨明峽又遇見了‘黃狼’主事。血骨壇四大主事合力清剿‘大三檻’之匪,掌門可知此事?”顏子召故意提起這事。何天遙知道,他是擔心薑憐語的安危,想憑借掌門與‘黃狼’主事的關係,看能不能說動霏晴派出手相助。


  “我知道。”掌門道,“我當初也曾提出去幫忙,他們兩個卻都不同意。不必多慮,他們無事的話,自然無事;有事的話,現在趕去也來不及了。”


  掌門說的是“他們兩個”,看來血骨壇四大主事之中,不隻“黃狼”主事一個與她有交情。這也說明霏晴派與血骨壇關係匪淺。


  “看來留在霏晴派反而更容易與血骨壇搭上關係,到時拜托血骨壇打探天逍哥他們下落之事就有門路了。”何天遙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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