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入冬之後,地上的雪就沒融過,昨天夜裏又飄起了雪,顧寒走的時候還沒停,這會兒外麵的天也是陰沉沉的,細細密密的雪花從空中飄灑著,朦朦朧朧的像攏了一層紗。
清冷的屋子裏沒有火盆,顧寧把腿伸進被子裏,依然暖和不過來,雙腳冰涼的交疊在一起。
此時她一手拿著鞋底子,一手拿著鞋錐使勁的戳著鞋底,一張小臉都憋紅了,才堪堪在鞋底上戳了一個洞。
顧寧的女紅還算出眾,繡個荷包手帕之類的絕對沒有問題,納鞋底還是頭一次幹。
做鞋用的頂針和錐子還是她向別人借的,做之前還特地向府裏的老嬤嬤學了一下,當時看著很容易,自己一動手,才知道這還是個力氣活。
本想著給哥哥做一雙鞋穿的,可是……顧寧很久都沒有遇到過讓她感到為難的事了,但顯然眼前這活把她難住了,在勉強又戳了一個洞之後,顧寧默默的把東西藏了起來,決定等自己長長力氣之後再做。
大冷天沒有人願意出來,如果顧寧不出去,更不會有人主動找她,以前還有顧薇幾個姐妹想著她,時不時的叫她過去。
自從顧薇落水之後,就再沒有人想起顧寧了。
聽說顧薇病的不輕,好幾個姐妹都去探望了一番,好表達一下姐妹情深。
這樣的事自然與顧寧無關,且不說當事人願不願意見到她,就憑顧寧如今尷尬的身份有誰承認她是侯府的小姐。
府裏的丫鬟也都當顧寧和她們是一樣的,或者在她們眼裏顧寧還不如她們,畢竟她們可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兒。
因著顧寧的“不同”,所有人在見到她時都有各自的心思,時間長了,就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她算不上正經的小姐也不是真正的丫鬟,沒有人像管丫鬟一樣去管她,她也不用像府中的姐妹一般守規矩,晨昏定省更是不用,杜氏怕是瞧見她就心煩。
前幾日,她就跟著府裏的小丫鬟出去買了針線。在這一點上,顧寧確實比府中的姐妹享有了很大的自由,盡管這份自由是出於輕視。
年關將近,顧寒也不用每日去學院了,相比府中眾人的忙碌,兩兄妹倒是清閑的很。
除夕的晚上,侯府裏很是熱鬧,顧寧看著一個個風情各異的美人,險些以為自己又回到了老皇帝的後宮。
看得出永安侯和老皇帝一樣,都是在美色上有追求的人。
顧寧遙遙望了一眼永安侯,比記憶中的麵容要更年輕些,生得俊美風流,他倒是不浪費老天給他的容貌,勾的一個個女子魂不守舍之後又狠心的棄之不顧,就像她的母親,顧寧不知道那個女人是不是也曾經動過心,想到她給哥哥取的名字,大概也是傷心了。
燈火通明的廳堂裏,裝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含蓄的表達著自己的美麗,礙於上麵坐著的主母,那含情的眼波更加的隱晦,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無一不在使勁渾身解數的誘惑著侯府的男主人。
不可言說的曖.昧更加的撩人。
杜氏微微的皺了皺眉。
一群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勾引人也不看看場合,這是她們賣弄風騷的地方麽?!
杜氏瞧不上永安侯的眼光,這都是些什麽東西,也配納進侯府。
厭惡的目光在觸到她的一雙兒女時,瞬間柔軟了下來,這才是令她驕傲的孩子,跟他們的父親完全不一樣。
顧則早已習慣在這種香粉膩人的環境裏自動的把所有人都摒除在外,他姿勢優雅的用著飯,目不斜視,一身儒雅的氣質,仿佛書香世家的子弟。
顧芸與杜氏一樣不喜歡父親的那些姨娘,但她這種不喜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母親說過,這些人不過是低賤的玩意兒而已,她肯看她們一眼,都是她們的造化。
府裏真正當家做主的還是永安侯,其他人的想法根本不重要。隻要永安侯喜歡,旁人的喜惡無關緊要。
顧寧有時候真覺得永安侯命好,老侯爺救駕有功用命換來了爵位,永安侯什麽都不用做完全就是坐享其成,而他本人也不知是不是投了皇帝的眼緣,上麵時不時的還能想起他,讓這個沒有根基的侯府也能讓真正的權貴撩一下眼皮。
命這個事沒法說,永安侯屁事不幹,天天隻知道玩女人的人日子過的可比日日奔波勞碌的人滋潤多了,真要叫人忍不住罵一句老天爺不長眼了。
顧寧和顧寒坐的很遠,沒人留意他們,倒是自在很多。
隱約覺得有人在看她,顧寧眼睛一掃,正好看到了顧薇。
她已經很久沒見顧薇了,看來她的身體已經好了,顧寧對著她笑了一下,笑容還沒完全的綻開,顧薇就像見了鬼似的,臉唰的一下白了下來,瞬間扭過了頭。
顧寧:“……”她沒有嚇她呀。
顧薇心跳的很快,再次看到顧寧,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偏僻無人的角落,她隻要一伸手,就能把她推下去。
時至今日,顧薇還是不敢相信,像傻子一樣懦弱的顧寧敢把她推下水,可現實就是如此,她不僅推了,還不止一次,隻要她往上爬,她就會用那根木棍無情的戳她下去。
被一次次冰涼刺骨的寒水浸透的滋味顧薇現在想起都渾身發抖,回去後她就病倒了,等她稍好了點,有了力氣,再想起那事的時候,不是沒想過要把顧寧說出去,她要告訴所有人是顧寧幹的,是顧寧把她推下去的,她要讓大家都知道顧寧的真麵目!讓顧寧受到應有的懲罰,最好也把她扔進冰水裏,按住她的頭,讓她好好享受!
顧薇臉頰泛紅,被自己所幻想的畫麵刺激的興奮不已。
然而所有的畫麵在一想到顧寧那雙寒潭似的眼眸時就煙消雲散了。
心底生出的恐懼,怎麽也揮散不開,像潮水一般慢慢的從腳底漫上來。
顧薇不傻,整個後院都在杜氏的手裏,她的姨娘已經不得父親的歡心了,她就算說出去又能怎麽樣呢?
顧寧太會騙人了,平時一副任人欺負的樣,誰都不會相信她會有膽子推她,就連顧薇自己都有一種不真實感,更不要說別人了。
再者,夫人一向不喜歡她們惹事生非,事情鬧開了,對她也沒有好處。
顧薇再不甘也做不了什麽,她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那日顧寧對她說的一句話,她說,你和我又有什麽不同呢。
那時,顧薇心中滿是鄙夷和不屑,她和顧寧當然不同,此刻顧薇仍然覺得她和顧寧是不一樣的。然而看著大廳中央的人,顧薇失神的想,那才是侯府的主人,其他人又算什麽呢?
“來人,去把含露院的人叫來,聽說她們新排了一隻舞,來助助興。”永安侯懶洋洋的吩咐著。
顧寧呆了一下,沒想到永安侯如此……不拘小節,她立馬去看杜氏,果然杜氏的臉色難看的不行。
不光杜氏,廳中所有的女人都不滿了起來,含露院在侯府就沒有人不知道的,裏麵養的都是伺候人的家姬。
這個時候把一群家姬叫過來,難怪杜氏都冷下了臉。
很快一陣濃鬱的香風飄過,顧寧被一片朦朧的紅暈迷了眼,看著那幾位薄紗覆體的美人,顧寧無意識的往上拉了一下自己的棉衣,都不怕冷的麽。
杜氏再也無法忍受,“侯爺,妾身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了。”
永安侯隨意的揮了揮手,根本不在乎她是去是留。
顧芸扯著帕子,看也不看底下那群妖豔的女人,見母親走了,她猶豫了一下,也退了下去。
永安侯看了一眼淡定的顧則,笑著問道:“這舞如何?”
顧則的目光在下方的女子身上停了一下,沒有起伏的評價道:“尚可。”
永安侯嘖了一聲,“也不知你像誰?”
顧寧離的遠,永安侯和顧則的對話她沒聽見,即使如此,顧寧依然有些驚訝,驚訝於永安侯的不著調。
“想什麽呢?”顧寒喚了她一聲,“不是餓了,快吃。”
顧寧回過神來,低頭一看,她的碗裏的菜已經滿滿當當了。
“你要把我喂成豬呀!”
顧寒認真看了顧寧一眼,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麽要把自己和豬比,“豬哪有你可愛。”
顧寧:“……”不要生氣,這是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