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曲終人散

  “你可知如何破解畫中仙的陣法?”


  “畫中仙幾百年前才在月山開山立派,那時我不過是靈蝶崖一隻小蝴蝶,哪裏知道如何……哎呀,你先將畫卷起來,我們再想辦法。”眼見就要攔不住小雪,孟奚知心裏更急,一時也想不出個什麽招來。


  牆上畫軸敲打更快,桑山雲絹上迸出一層銀光,那山那水,便像是要從畫上飄下來,往小雪的身上罩去。


  “擋住她的眼睛。”葉傾雨飛身躍起,指尖飛出兩道藍色靈光,正對畫軸上下兩端,一聲低喝,“收。”


  孟奚知在小雪麵前,自是人高馬大,可即便他彎下腰來,以身子擋住了小雪的視線,在畫軸卷起之時,小雪還是痛苦尖叫起來,片刻後便暈倒在地。


  所處之地突然變成一片虛無,小雪的魂魄無所依附,又陷入沉眠之中。


  孟奚知抱起小雪,探過鼻息,鬆了一口氣,“還活著。”


  葉傾雨翻了個白眼,拿起畫軸,“去隔壁看看,跟緊我。”


  打開房門,葉傾雨先往樓下大堂看去,白紙燈籠透著昏黃的光,大堂裏空無一人。


  隔壁房間大門緊閉,葉傾雨一腳踹開房門,蘇宸璋不知所蹤。


  緊跟而來的孟奚知第一眼就往牆上看去,牆上並無畫卷。


  兩間客房的布置一模一樣,連矮榻方桌上的臘梅都是一枝橫生,上綴七八朵花苞。


  那為何沒有畫卷?

  還是說,牆上的畫,被人取走了?


  “暮影?”


  葉傾雨轉身盯著孟奚知懷中的小雪,兩息過去,小雪額頭上並沒有出現血漬。


  暮影也不在房裏。


  他們去了何處?

  “月山位於晟州大陸西邊雪山之上,畫中仙並不常在人間行走,阿雨是從何得知的?”


  “石塘城有位說書人,他……”葉傾雨突然頓住了。


  為何一個人族的說書人會對各界之事了如指掌?

  將軍府的下人曾說過,在那個冬天之前,石塘城裏是沒有說書人的。


  說書攤子的生意並不好,街上人來人往,駐足聆聽者甚少。


  如今想來,葉傾雨倒像是說書人唯一忠實的聽眾。


  連巷口的乞丐都換了好幾撥,說書人卻十年如一日地坐在簡陋的木桌後,直到葉傾雨離開那日,說書人還在說著千百年前的舊事。


  葉傾雨突然有種感覺,說書人的故事,會不會就是說給她聽的?

  他的目的,又是什麽?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葉傾雨仔細回想著關於畫中仙的故事。


  據說書人所說,幾百年前,在西洛國再往西的雪山上,出現了一個神秘的門派,名為“垂思宮”。


  垂思宮的弟子擅以畫布陣,攝人魂魄,將其困於畫中,不得解脫,人稱“畫中仙”。


  無人知曉垂思宮宮主的來頭,亦無人見過其容貌,隻因進入“千畫陣”的,不管是仙,還是人,未曾聽說有逃出生天者。


  垂思宮的畫陣,入門為“三畫陣”,也就是說,此陣畫中有畫,唯有破解三幅攝魂之畫,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尋常百姓若是身陷畫陣,別說三畫,隻一幅便能讓其迷失自己,淪為畫中之人。


  而垂思宮宮主的“千畫陣”,試問天下,又有誰能破解?

  “能用桑山雲絹作畫,此人在垂思宮的地位定然不低,想來不好對付。”孟奚知歎道:“看來今晚又沒得睡了,就是可惜了這麽好的客房。”


  “你可以留在這裏繼續睡。”葉傾雨轉身往門外走去。


  “方才還讓我跟緊你,現在就要丟下我,你啊……哎,阿雨你等等我們!”


  葉傾雨直接從二樓回廊翻身躍下,落在大堂中的木桌上。


  桌上潑灑了茶漬,地上鋪滿瓜子殼,曲終人散,隻餘滿場狼藉。


  孟奚知抱著小雪匆匆趕下樓來,便見葉傾雨正盯著廊柱上的畫。


  那些畫上,原本的山水亭台間,皆有了人,或站或坐,或倚或躺,神態不一。


  畫未動,人未動。


  但葉傾雨知道,這些畫中人,正是方才在大堂內聽曲的客人。


  而她此刻正盯著一副畫,畫中人穿著灰布棉衣,手臂上搭一條白布巾,弓著腰背,歪著腦袋,一大一小兩隻眼睛亦在盯著葉傾雨。


  “這八副畫中,看來隻有這位店夥計是親生的。”孟奚知還有心情說笑,“這位畫中仙的畫技當真是鬼斧神工啊。”


  能將人畫成這副模樣,想來也不容易,倒叫旁人不好臨摹。


  會不會,這就是陣眼?

  不,不可能這麽簡單。


  葉傾雨跳下木桌,往大門口走去,“跟上。”


  不用懷疑,這話是對孟奚知說的。


  “好嘞。”孟奚知小跑兩步,緊緊跟上。


  他們進城時,天尚未黑,但街上的鋪子裏已經點了燈,可此刻外麵漆黑一片,好似潑了墨般,將所有的光亮都掩了去。


  葉傾雨正要抬腳跨出去,被孟奚知拉住了衣袖。


  “阿雨,這畫陣有點門道,已經丟了倆人,咱們可千萬不能走散了。”


  孟奚知的意思,葉傾雨明白。


  他是怕出了這扇門,他們所見並不是白日的街道,而萬一這畫陣會影響人的心境,那他們倆也極有可能會進入不同的畫陣之中。


  這布陣之人,不說能布千畫,但也絕不可能隻是入門的三畫。


  孟奚知自顧不暇,又抱著昏迷不醒的小雪,無論如何,也不能和葉傾雨走散。


  葉傾雨沉思片刻,道:“乾坤袋拿來。”


  孟奚知將小雪往肩膀上顛了顛,從懷裏摸出一隻月白色的荷包,丟給葉傾雨。


  “這幅畫關係到小雪能否醒來,不能丟了。”葉傾雨示意孟奚知打開乾坤袋,將手裏的畫軸塞了進去。


  看了一眼小雪,葉傾雨又道:“且先將她也放進去吧。”


  孟奚知依言將小雪裝進了乾坤袋,之前她昏睡時,也曾在乾坤袋中待過,比起被孟奚知抱在懷裏,葉傾雨覺得還是乾坤袋更為安全一些。


  “阿雨放心,沒有我的密語,天王老子來了也打不開這隻乾坤袋。”


  “那你可別死了,我不希望小雪永遠待在袋子裏。”


  “阿雨這是在關心我嗎?”


  “你信不信我將你拍進那副畫裏去?”葉傾雨指了指大堂裏一副正對著大門的畫,店夥計鼻歪口斜,大小眼盯著門邊的倆人,彷佛下一刻就要開口: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收起乾坤袋後,兩手空空,孟奚知心裏多少有些不踏實。


  見葉傾雨已經跨出去一隻腳,孟奚知想也沒想,急急抓住了葉傾雨垂在身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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