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猜對有獎
山風帶來潮濕暖意,和草葉清香,花木扶疏,春光正好。
一隻野貓從樹上躥下來,鑽進對麵一家鋪子。
街上人來人往,有歡聲笑語,亦有吆喝怒罵。
葉傾雨和孟奚知並肩站在街道上,身後是一間兩層小樓,黑色招旗上書四個白字:來而不往,像極了招魂幡。
這裏是碧落城,可卻不是不久前他們來到的碧落城。
應該說,這是畫陣裏的碧落城。
葉傾雨腦子裏閃過老婆婆和店夥計的話:
——那家客棧可是會吃人的啊,凡是進到來而不往客棧的,沒有一個走出來。
——姑娘說笑了,他們和幾位客官一樣,都是過路的貴人,在小店歇歇腳便要上路了。
並非沒有人能從這間客棧走出去,而是那些人與她一樣,去到了別處。
可也確實沒有人能從來而不往客棧走出去,他們被困在畫陣之中而不自知。
或許,他們早已忘了自己從何處來,要到何處去。
葉傾雨舉目望去,巷口兩個總角小兒在鬥雞,不見賣糖瓜的老婆婆。
“回去吧。”
“好。”
葉傾雨轉頭奇怪地看向孟奚知,“你都不問回哪去?”
“阿雨去哪,我就去哪。”孟奚知握著葉傾雨冰冷的手,一直沒有鬆開。
她的手冷得像北地的雪,她的眼眸亦冷如寒潭,陽春三月的日光也暖不了。
孟奚知非但沒有鬆手,反而更用力的握緊,拉著冷著一張臉的葉傾雨往身後的客棧走去。
布下這個畫陣的人除了畫技拙劣了些,本事卻是相當了得,少說也是個能布“百畫陣”以上的人物。
他們不可能入每個畫境尋找破解之法,葉傾雨說回去,自然是回到客棧裏去。
“阿雨你猜,我們現在進入這家客棧,看到的會是什麽景象?”
“進去不就知道了,何必要猜?”
“猜對有獎。”
“可以獎你離我遠點嗎?”
“這個太簡單了,阿雨你換個難的。”
“……”
邁進來而不往客棧的門檻,身穿灰布棉衣的店夥計躬身迎了上來,熱情問道:“兩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這店夥計竟是不認識他們了。
此時天光大亮,從客棧大堂天窗上衝進來的光柱裏,浮灰輕舞,正好照在角落拉胡琴的老頭身上。
老頭身上黑色的棉衣打著補丁,發黃的棉絮從衣角露出來,看上去頗為潦倒。
他低頭看著手裏的胡琴,老樹根一般的手指靈活地撥弦拉弓,琴聲悠長哀怨。
老頭身旁的小姑娘,還在唱著昨晚的曲子,聲柔似水,綿軟無力。
“春風桃李花開夜,秋雨梧桐葉落時……”
大堂桌子旁寥寥坐著聽曲的客人,有些是昨晚見過的,有些則是新麵孔。
廊柱上的掛畫裏,隻有山水樓台,不見人跡。
孟奚知一眼看到一張無人的桌子,對店夥計道:“上幾樣小菜和一壺好酒。”
店夥計諾諾應下,正要退走,又被孟奚知喊住了,“對了,你們這可有清河鎮的無憂酒?”
店夥計愣住了,一大一小兩隻眼睛茫然地盯著孟奚知。
孟奚知得意地衝葉傾雨挑眉,又問店夥計,“巷口賣糖瓜的老婆婆你可認識?”
“不過是個瘋婆子,她的話啊,姑娘不必當真,碧落城中的百姓都知道她,對了,她賣的那個糖瓜啊,可吃不得。”
“她的糖瓜裏麵是不是摻了死人的皮子?”
店夥計又愣住了,孟奚知笑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孟奚知拉著葉傾雨在靠近角落的木桌旁落座,“阿雨,你可明白了?”
葉傾雨點頭,“店夥計隻是一個傀儡,並無自己的意識,每一個進入這家客棧的人,不是打尖就是住店,兩種選擇,會將他們帶去不同的畫陣,店夥計就像是引路者,用處便是將他們引到該去的地方。”
這兩種選擇看似並無不同,但畫陣卻是有所差別的。
酒足飯飽之後走出客棧,依然是在碧落城,雖是畫陣中的碧落城,但這些人並沒有離開這塊土地。
住店的則會被客房牆上的畫引入其中,變成畫中人。
“你可想過,畫中仙為何要如此行事?”孟奚知和著曲聲,在桌沿輕叩指節,他倒真的像是來吃飯的,一點也不焦心。
“碧落城地處深山,方圓百裏並無村落,途徑此地的,多是往返鹿隱國與高陽國的客商,或走親訪友之人,而這些人來到碧落城時,必然是要過夜休整一番……”
葉傾雨說到此處,突然蹙起眉頭,看向孟奚知,“你說有沒有可能,這些人,正如店夥計所說,去到了他們該去的地方?”
孟奚知目露讚賞之色,“阿雨冰雪聰明,一點就透。”
進來而不往客棧吃飯的人,應是當地百姓,並不需遠行,被畫中仙攝了魂魄,失了心智後,關在碧落城這個籠子裏,為的是防止有人將畫中仙的秘密透露出去。
這些人殺不得,一座空城,不僅容易引起外界猜疑,更會讓過路人不敢在此逗留。
無人住店,就無人入畫。
可畫中仙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那些過路人進入畫中,免去千裏奔波,被送到他們想去之地,這畫中仙當真是一位大善人!”孟奚知感慨,“關鍵人家做好事不留名,實屬難得。”
葉傾雨沒心思與他貧嘴,正色道:“也就是說,在鹿隱國和高陽國中,藏著被畫中仙控製心智的人。”
孟奚知接話,“而且這些人,與正常人無異,畫中仙如此大費周章,不可能隻是為了玩樂,但人族卻也不曾聽說有怪事發生。”
葉傾雨沉聲道:“或許,畫中仙是在等待時機。”
晟州大陸,隻怕不止碧落城這一處有畫中仙布下的畫陣,而一旦時機成熟,垂思宮必定有大動作。
垂思宮所圖的,會是什麽?
雖說在石塘城時,她已經從說書人那裏得知了不少關於各界的故事,但如今身臨其境,幾番鬥智鬥勇,葉傾雨又是另一番感受。
單是一個垂思宮,便有如此籌謀,遑論七國,渺渺人海,各懷心思。
夢神之路,可謂道阻且長,容不得半點疏忽。
如今丟了第三命主,也不知那蘇宸璋的魂丟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