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小心點,這是你爹
自然有人將此事稟報給了張副將,張金寶站在城牆上,望著林中點點火光,微微蹙起眉頭,神色莫測。
過不多時,火龍又蜿蜒而回。
張金寶沒有走下城牆,依舊站在寒冷的北風中,望著月色下的雪地,若不細看,沒有人會發現淩亂的馬蹄印旁,還有兩道淺淺的車轍。
張金寶沉聲道:“終於來了。”
沒有人聽得懂他這句話,他說的若是孫將軍,應該是:終於回來了。
是什麽終於來了?
守城的士兵開門放行,見孫將軍神色嚴肅,不敢多問。
原本此事隻是往湖水中丟了一顆石子,沒成想卻激起了千層浪。
翌日早上,有士兵發現孫將軍死在了床上,麵色平和,倒像是一覺睡過去了。
而昨晚跟他出城的人,無一幸免,皆死在了睡夢之中。
戍邊將領無故身亡,這事非同小可,張金寶當即便派人快馬加鞭,往千屏城而去。
高陽國東北城鎮,以千屏城為首,據說千屏城城主簡紹,乃是高陽國皇帝最信任之人。
……
通往千屏城的官道上,一輛靛藍布簾的馬車遙遙駛來。
蘇宸璋臉色不太好,忍了半宿,終於忍不住撩起簾子,對坐在車轅上的葉傾雨質問道:“你為何要殺了他?”
他,指的是孫維。
昨夜暮影飄過城牆去打探,順了點戍邊將軍的貼身之物。
葉傾雨借以入了孫維的夢,在他的夢裏,葉傾雨發現,這孫維早年竟是韓貴妃一黨。
當年因反對將十三皇子送去丘寧國,而被放到了這東北邊境來。
說是戍邊將軍,實則這處高陽國與鹿隱國交界之地,綿延而去盡是山林,行軍打仗並不方便。
算得上是個閑職了。
原本山高皇帝遠,偏偏有個皇帝欽點的張副將在旁監管,孫維的日子過得憋屈。
十年空懷一身抱負不得施展,孫維對高陽國皇帝心懷怨恨,當葉傾雨告知他十三皇子就在城外,問他可願助蘇宸璋回國時,孫維思量片刻,應下了。
韓貴妃正是蘇宸璋的母妃,早年對孫維有知遇之恩,如今聽聞故人之子仍在世間,並與魘靈結下靈契,對高陽國皇位勢在必得。
孫維內心大受震撼,如果這都不是真龍天子,誰配是?
受葉傾雨指引,孫維出了城,為了不讓人起疑心,他帶了一隊親兵。
在山林中,他見到了長大成人的蘇宸璋,十年時間,稚子褪去了稚嫩,但容貌與韓貴妃一般無二,絕不是旁人能假冒的。
雖說眼下有一塊銅錢大的燙疤,卻也難掩其天生的皇族貴氣。
蘇宸璋的興奮不亞於孫維,剛到國界,便遇貴人,簡直有如神助,又或者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在隨孫維進入城門後,離開老遠,孟奚知布下的結界都解了,蘇宸璋還沒從激動之中緩過勁來。
而之後,葉傾雨卻告訴他,昨晚見過他們的人,都被她殺了。
蘇宸璋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葉傾雨輕描淡寫道:“他知道的太多了。”
蘇宸璋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那不都是你告訴他的嗎?”
“我不告訴他,他能出城門來帶我們入境?”
能利誘的時候,幹嘛要威逼?
“你這是卸磨殺驢,就算他知道你是魘靈,但他是我母妃的親信,日後我……”
“你以為我是為了我自己?”葉傾雨冷笑,“若是高陽國十三皇子與魘靈結成靈契的消息傳出去,你覺得你還能活多久?”
葉傾雨費那麽大的力氣從鹿隱國離開,可不是為了出來作死的。
鹿隱國的國君戚震霆貪生怕死,雖然他很想置葉傾雨於死地,但他不會自找麻煩,將魘靈的消息告知天下,萬一有人所求是滅了鹿隱國,他擱哪哭去?
即便是那幾個知道她身份的朝臣,得知她跌落鯉魚嘴斷崖後,除了惋惜,亦不會過多追究。
如果陳默當真是三皇子的人,在鹿隱國局勢這般緊張的時刻,他更不可能將葉傾雨死遁的消息散布出去。
所以,最大的變數在禦風者身上。
如果魘靈入世的消息已經不是秘密,必然是禦風者將此事告知了高陽國的人。
而高陽國國君蘇宸轍的目的若是一統天下,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讓七國先亂起來。
如果真是這樣,葉傾雨不得不佩服這個人,與其將希望寄托在魘靈身上,倒不如利用魘靈攪亂天下這個局。
蘇宸璋的火氣一下子熄了下去,但他仍不甘心,囁嚅道:“我前幾日聽你和暮姑娘說,那個垂什麽宮的宮主也知道我是你的命主,你怎地不殺了她?”
“打不過。”葉傾雨回答得很幹脆。
“……”
葉傾雨和暮影說話時,並沒有避著蘇宸璋,他既是自己的命主,所求是奪高陽國皇位,若是對當下的局勢一無所知,反倒是在害他了。
“那孫維不過是個空殼子,我昨夜若是不殺他,哪日他挨不住嚴刑拷打,未必不會將你供出去,難不成你想讓你皇兄知道,你要回來搶他的皇位?孫維對你並無用處,與其在這為他難過,不如到前方城鎮打聽打聽如今高陽國的局勢,可有值得拉攏之人。”
葉傾雨這一番話算得上是苦口婆心了,蘇宸璋並非愚蠢之人,頂多不過是被囚禁久了,腦子還沒跟上。
太陽已經升起,驅散了黑暗,但天,依舊是冷的。
這個寒冷的冬天,不知何時才能過去,葉傾雨腳上的棉鞋已破了兩個洞。
她看著掌心的白蝴蝶,又想起了石塘城那個愛聽她講故事的姑娘,水蓮的死,葉傾雨一直不能釋懷。
雖隻相處了一年半,水蓮卻是石塘城裏,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這世間,唯真心難求。
韋小姐待她亦是不錯的,但在韋小姐眼中,葉傾雨終究不過是一個下人,她的善,是帶著憐憫的,甚至有幾分愚蠢。
而這恰是葉傾雨不需要的。
葉傾雨被韋將軍罰跪的時候,韋小姐將自己喜愛的梅花糕分給她,她不過嚐了一口,卻又被韋將軍扔到雪地裏跪了三天三夜。
葉傾雨不怪韋小姐,卻也對她敬不起來。
一年多未見,韋小姐如今又在何處?
那個跟韋小姐一起離開石塘城的地靈女人,過得可好?
“娘,我爹呢?”小雪揉著眼睛從車簾後探出小腦袋,將葉傾雨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那麽大一個爹,正棲在葉傾雨的掌心。
葉傾雨將手伸到小雪跟前,小雪眼前一亮,探手來捉,“大蛾子!”
“小心點,這是你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