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脫,我看著
大年三十,小雪。
英山鎮的街道上掛起了紅燈籠,交織錯落,入眼盡是人間煙火。
鎮上的來福客棧裏,生意並不好,大年三十哪還有趕路的人?
偏偏剛吃過年夜飯,店夥計戴著氈帽,攏著袖子,正要出門看燈,一輛馬車停在了客棧門外。
一男一女,帶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看上去像一家三口,卻要了兩間房。
後廚張羅了一頓晚飯,也是分別送到兩間房裏。
倒是奇怪。
隻要不是貼在菜市口牆上的通緝犯,對於客人的私事,客棧的人從不過問,這是規矩。
來來往往皆是過客,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葉傾雨站在二樓客房的木窗旁,木窗敞開,窗外是客棧的院子,院子外,有幾十戶人家。
夜深了,家家戶戶卻依舊點著燈燭。
除夕夜,人族是要燃燈照歲的,燭火通宵不滅,寓意來年前途光明。
有盼頭的日子,總還不算太艱難。
遠處的街上傳來爆竹聲、孩童嬉鬧聲,鄉鄰互道祝福聲……
小雪趴在床上與白蝴蝶說話,就像孟奚知之前哄她一般。
這個孩子過於懂事了,這未必是好事。
葉傾雨走到床邊坐下,摸了摸小雪的頭,“想出去看燈嗎?”
“不了,等爹爹變回來,我們再一起去可以嗎?”小雪仰頭看向葉傾雨,亮晶晶的眼睛裏充滿祈盼。
葉傾雨看向綢布枕頭上的白蝴蝶,沉默片刻,道:“到了千屏城,他若是能變回來,元宵節那日,我們一起去看花燈。”
在石塘城的時候,葉傾雨便聽人說,千屏城是高陽國最繁華的城,逢年過節,城中便會點起各式各樣的花燈,而元宵節的花燈,最是好看。
丁香紫的綢布上,白蝴蝶扇了扇翅膀。
小雪開心地蹭了蹭葉傾雨的手臂,在床上打了滾。
“明日還要趕路,你早點歇息。”
小雪聽話地翻了個身,滾到床裏側,將被子拉到脖子下,對葉傾雨甜甜一笑:“娘也早點歇息。”
窗外喧囂漸漸平息,桌上的油燈還燃著,葉傾雨合衣躺在床上,並未入睡。
白蝴蝶被放在枕邊,這讓葉傾雨有一種孟奚知就在旁邊盯著她的錯覺。
有點煩。
但若將他放遠了,出了點什麽事,小雪隻怕會哭。
葉傾雨翻了個身,將臉朝向小雪。
這張床很大,葉傾雨往床裏挪了挪,卻還是睡不著。
正想著要不要去誰的夢裏溜達溜達,她突然感覺到脖子上有東西。
很細微的觸感,那東西順著她的脖頸鑽進衣襟……
葉傾雨猛然坐起,伸手抓住快要爬到她心口處的大蛾子,大步走到窗邊,窗板被勁氣逼開,寒風夾著碎雪侵入,葉傾雨想也沒想,將手裏的白蝴蝶丟出了窗外。
這玩意怕是活膩了!
葉傾雨再次躺回床上時,感覺自在多了。
不知為何,大過年的半夜不下雪,卻下起了雨。
雨水拍打著窗欞,葉傾雨被驚醒了。
想起被她丟到窗外的蝴蝶,葉傾雨煩躁地蹬了被子。
幾息後,窗板又被打開了,葉傾雨翻身而出。
牆邊種了一棵桂花樹,樹下蜷著一個人,正是孟奚知。
桂花樹上的積雪被拍落,與冰冷的雨水交融,在他身旁匯成一條小河。
葉傾雨蹲下身,孟奚知渾身濕透,瑟瑟發抖,簡直不能更慘。
“阿,阿雨,你好狠的心……”感覺到身旁有人,孟奚知哆嗦著抬頭,臉色蒼白,眼看著是不行了。
葉傾雨冷哼一聲,提起孟奚知的後襟,往二樓窗戶飛去,“你自找的,下次再敢……直接將你殺了喂狗。”
孟奚知實在冤枉,“阿雨忘了,在北地時,你就是這般將我揣進懷裏取暖的,怎能怪我……”
“閉嘴!”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這事,葉傾雨就來氣。
她要是知道在北地撿到的蝴蝶並非隻是一隻蝴蝶,又怎會將它塞進衣襟裏取暖!
隻怪她當時太天真,人家正常的蛾子撲火,誰他娘的吃撐了去撲雪啊!
如今再叫孟奚知占了便宜,沒將他剝層皮已是手下留情,他還敢委屈。
孟奚知被葉傾雨丟在牆邊的矮榻上,閉上了嘴巴。
雨絲飄進窗來,桌上油燈的火光飄忽不定。
“你怎麽這麽快就變回來了?”葉傾雨關了窗戶,轉身看著趴在榻上的孟奚知。
“大抵是被凍得狠了,發生錯亂了吧,說不定什麽時候又變回去了。”孟奚知的回答毫無說服力,不過他此時的狀態看上去確實不好,一張臉白得嚇人,連嘴唇都不見一絲血色。
葉傾雨去床上拿了一床被子,再轉身卻見孟奚知在哆哆嗦嗦地解衣帶,葉傾雨低喝道:“你要幹嘛?”
“太冷了,我把濕衣服脫了,阿雨你隨便看,我不介意。”孟奚知這時還不忘貧嘴。
葉傾雨原本打算用靈力將他的衣衫烘幹,此刻卻不想浪費靈力了,將棉被扔到矮榻後,葉傾雨搬來一張圓凳,一屁股坐上去,“你脫,我看著。”
孟奚知的手指頓了頓,抬頭看了一眼葉傾雨,扯了扯蒼白的嘴角,笑道:“看過之後,我可就是你的人了。”
葉傾雨不語,托著下巴盯著他。
孟奚知將濕噠噠的外衫丟到地上,見葉傾雨真就一副你脫光給我看的模樣,再去解裏衣的手就有些猶豫了。
孟奚知歎了口氣,敗下陣來,扯過一旁的被子,“我倒是無所謂,我這麽做可都是為了阿雨的清譽著想。”
“沒勁。”葉傾雨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褶子,正要往床邊走去,卻被孟奚知拉住了手。
他的手比葉傾雨的手還要冷。
“早點睡,明天還要趕路。”葉傾雨掙了一下,沒掙開。
“阿雨,我可能支撐不了多久又要變回蝴蝶,陪我說會話,好嗎?”孟奚知手上用力,將葉傾雨拉到榻邊坐下。
看他這力氣,哪裏像是支撐不了多久的樣子?
窗外風雨瀟瀟,屋子裏也並不溫暖,兩人身上皆是冷如寒冰,連互相取暖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