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除非我死麽？
他的話聽起來像是抱怨，可他滿臉，滿眼都洋溢著幸福。
永遠在一起？既然這麽想又怎麽可以那麽騙我？還一次又一次？
“對啊對啊！也不知道是誰，一招不成，還想著以身相許呢！”我也跟著他鬧，抬手不著痕跡的拭了眼角的淚。
曾經，他晃動著瑩白如玉的纖長手指，在我麵前寬衣解帶……
曾經，他笑的高深莫測，一句“我會娶你的！”恍如晴天霹靂，“你很幸運，因為這次，我剛好不想拒絕！”
曾經，他抿了唇，咬著牙，“雖然你這麽說，可我還是覺得不足以報你的大恩！不如就以身相許吧！”
曾經，他腳下一動，“嗖”的竄到我身邊，，動了動，他好看的唇，“或許，我可以先給你點利息！”
曾經，他一副赴死般大義凜然的樣子，吞了我的瑪瑙糕，“應該也吃不死，倒是可以嚐嚐！”
曾經，他紅了臉，“先前的話都是真的，我尚未婚配，你也還……若是你想我娶你，我可以……”
曾經，他惱羞成怒的不耐的質問我，“你家大人究竟是誰？”
…………
溫柔地他，氣憤的他，害羞的他……每一個都存在我的記憶裏，靈活，鮮明。
我學著記憶裏他當初的表情，掛著份邪魅笑容，裝出一副瀟灑書生的模樣，衝著他一揖，“小生墨白，上有高堂，下無兄弟，良田百畝，宅子四五，店麵二三，有那麽點才識，尚無婚配！”
“當初我就是這模樣麽？”郭嘉噗嗤一聲的笑出了聲，蒼白的臉孔也跟著生動了不少，“難怪你編出了那樣的話來塘塞我，還真是……”
“還真是什麽？”我眼睛不眨的看著他。
“真是……真是……”郭嘉重複著真是兩個字，直等吊足了我的興趣才憋笑著吐出一個字，“醜！”
“醜？”我一翻白眼，當初在綰心閣裏董卓和王允可都是願意花萬兩黃金買下我，要是醜，那他倆就是傻子，“哪裏醜了？我可是……”
本來想找一個強有力的證據，可綰心閣是妓院，我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不要告訴郭嘉了。
“好好好！我醜！”我改了口，調皮一笑，忽就起了壞心眼，一雙手衝著郭嘉的癢癢肉而去……
郭嘉大驚，一雙手護在胸前，就像是糟了非禮的大姑娘。
我越發得意，擠著眼睛，不斷地突圍他的防守……
“嗬嗬嗬……不要鬧了！”
嬉笑聲傳出好遠，直到郭嘉求饒，我才作罷。郭嘉的身子一直不好，這麽久了，這還是頭一次這麽有精神的跟我玩。
我想要他開心，卻也不敢讓他累著，隨手在桌子上抓了塊瑪瑙糕遞到郭嘉麵前，突然就想起了彩鳳。
“他啊？我也不清楚，不過能拋下我這個主人，一定是去哪裏尋花問柳了！”
“彩鳳一隻鳥，哪裏知道那麽多？”我噗嗤一聲笑了，不過仔細一想它也還真是有夠強大的，哪裏能有一隻鳥能有它那麽刁鑽而又那麽的挑食？
“傳說，你在宛城的時候經常去廚房做瑪瑙糕？”想起彩鳳對瑪瑙糕的不屑，我興起而問。
“不是傳說，事實就是如此！”郭嘉接過我遞去的糕點，“每次想你了就去廚房做那麽幾塊，心裏也就不那麽空蕩蕩的了。”
“都喂了彩鳳那家夥吧！”
“嗯！”郭嘉的臉孔透出淡淡的紅，他有些不好意思，“味道不怎麽好，連它都嫌棄我！”他將糕點湊到嘴邊，輕輕地咬了一口，“我是怎麽試驗，也做不出來你這味道，即使聞著像了，可吃在嘴裏卻總是差了那麽一點說不上來的東西……”
他隻知道我做的瑪瑙糕味道好，卻從來不知道他做的，讓多少廚娘為之驚歎，“既然好吃，那就多吃幾口。”
這麽一直來，他的飲食各項都不好，今天難得主動吃東西，我怎麽能不抓住機會？
郭嘉不忍拂了我的麵子，將糕點觸到唇邊又輕輕咬了一口。
那麽小的一塊糕點上，淺淺的落了兩個豁，可我深知，這已經是極限。我將盤子湊到郭嘉麵前，“如果不想吃了就不要吃了，不要勉強自己！”
郭嘉沒有動，眼睛怔怔的看著某處。
“怎麽了？”我問，他依舊沒有動，我扭過頭，隻見王允正立在我身後，他像是一個犯錯了的孩子被人抓包一樣，有些尷尬而又無措，“丫鬟說你在這裏，我就尋過來了！”
“你好好休息！”我對郭嘉道，起身朝著屋外走去。
郭嘉沒有回我的話，這是第一次。而這也是唯一一次，我發現王允深深的看了郭嘉一眼，才跟著我走了出來。
王允跟郭嘉是沒有話的，郭嘉很欣賞王允，偶爾會說王允的好話，頗有討好的嫌疑，可王允總是不冷不熱的對他，郭嘉身體不好，抗不了太久的時間，王允這麽反複讓他受挫之後，郭嘉也漸漸失了搭理的興致。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的生命中竟然已經有了這麽多不屬於我的痕跡。”到了院子的時候，王允才開口，他的聲音苦澀，“我真的錯過了這麽多麽？”
“你呢？不也從子默到王允又成了念月？”我反問，走到樹丫下。
這是一棵老樹，看著像桃，卻也像杏，真要弄清楚究竟什麽東西，還真得等到來年開春。
“郭嘉的身體……”王允的聲音越發的僵硬。
現在我和王允談論最多的，竟然就是郭嘉的病情，我和他生分至斯，還真是想不到。
“郭嘉的身體，我已經盡了全力，隻能是這樣了。”
我知道他已經盡了全力了，每次施完針，郭嘉的汗濕了衣裳，他王允更是滿腦袋的汗水，幾欲昏厥。
“嗯！”我點點頭，沒有多餘的話，扯著樹丫用力一拽之後又突然鬆手，打落無數雪花，也驚起了不遠處的幾隻喜鵲。
這鳥也真是的，大冷的天還待在這裏？人們不是常說什麽見著喜鵲就會有好運發生在自己身上麽，可為什麽到了我這裏就失了靈？
“玥兒！這麽久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敷衍我？”王允終於忍無可忍了，掰著我的肩膀讓我麵對著他，於是落下的雪不僅砸在了我的身上，也落了他滿頭，“難道從今往後，你和我之間隻能是郭嘉嗎？郭嘉中了毒，他還能活多久，要是他死了，你打算這輩子都不再和我說一個字麽？”
“這樣不是挺好麽？”我盯著他肩頭的一塊雪屑道。
“哪裏好？”王允幾近瘋狂，“郭嘉的情況已經是回光返照了，你就真的看不出來，還是你根本不想再和我有任何的交集？”
有一種內心世界被人洞察了的不安，我一甩手，使勁一推，將王允推離了我身邊。
其實我知道，我隻是一直在拒絕著這四個字，我不敢去猜測，更不願去相信，可王允非要將這真相擺在我的麵前，讓我無處可逃，無處可躲。
我實在不能想象，當某一刻我回頭，麵前不再是那個溫暖的，鮮活的，可以跟我打鬧，可以陪著我犯傻的郭嘉，而是一具不會動，不會說話的冰涼屍體。
回光返照？郭嘉？我在這裏幹嘛？郭嘉在等我呢！我轉身就跑……
“玥兒，是不是隻有我死了，我們才能回到原來？”王允的話飄散在風裏。
我知道他在看著我，可我稍頓之後再次抬腿，一口氣跑了回去……
“郭嘉！”我大喊一聲推開了門，喘著粗氣環顧室內……
“嗯？”郭嘉慵懶的靠在椅子上，還是我離開時的那姿勢。
謝天謝地，他還在！
“怎麽跑這麽急？出什麽事了？”他問，忽然又壓著胸膛咳嗽起來。
我急忙關了門，跑到他身邊，幫他在脊梁上順氣。如今的他哪裏經得起一丁點的風寒？我真是大意了。
“看看我畫的畫怎麽樣？”半晌後，等到他不咳了才側著身子扯過桌子上的畫。
畫卷上，一個白衣女子長身而立，手裏抓著跟紅杏，眉眼間盡是調皮。她麵容嬌媚，柳葉一般的眉梢上是仙子般的出塵，深潭一般的眼睛好像能吸進世間萬物，一顆如血般鮮紅的淚痣懸在眼角，小巧的鼻子，紅潤的唇，如玉的膚色，窈窕的身姿……
“很像！”我道，抽了抽鼻子。
“想幫你畫幅丹青，可是怕抓不住你的神韻，就遲遲沒有下筆，沒想到今天突然就來了靈感……”
“傻瓜，今後的日子還很長，咱們有的是時間讓你照著我畫……”
我放下畫紙，支著腦袋蹲在他身邊。
“以後？那就等以後再說吧！”郭嘉淡笑著答，說話微喘。
我的視線與他的手指齊平，他的右手中指，沾染了一塊墨汁，我從懷裏掏出帕子，幫他擦拭，卻突然發現這帕子上繡了一個默字，我一狠心將那帶著默字的地方擦上郭嘉手上的墨汁……
郭嘉無所覺，任由了我。
“笑笑！”
“嗯？”
“……”
“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