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香消玉殞1
茜草此時躺在冰冷的病房中,半年前她被確診癌症晚期。她沒有告訴爸媽,也沒有告訴親戚。
因為化療費用昂貴,她特意問了醫生化療後的生存幾率,得到的答複是很低。她決定選擇放棄治療。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單身狗。
自從確診後,她幾乎日日以淚洗麵,想到了媽媽,她覺得自己非常對不起她。自從爸爸在十五年前被診斷為重度精神分裂症以後,整個家庭就陷入了泥淖之中。
家人每天過得提心吊膽,因為精神病患者在爆發時會控製不住自己,對身邊的人拳腳相加。確診後爸爸不按時吃藥,還經常擅自減少藥量,讓他去複查,就發躁憤怒說自己沒病。說的多了就開始動手。
茜草永遠忘不掉她看到媽媽麵目全非地躺在病床上的樣子,那是爸爸第一次發病,那時茜草在縣級市普州的四星級高中雲河高級中學(以下簡稱雲中)讀書。
那日是個周五,茜草剛從教室回到宿舍,宿舍阿姨說有人打電話找她。她以為爸媽想念她了,就開開心心地過去接電話,急切地喊了一聲“媽”。
電話那頭卻是一個男聲:“是我,你叔叔。”叔叔說話似乎沒有表情,也沒有什麽情感,就讓她抓緊去隔壁鎮的嚴莊中心醫院。
茜草有點蒙,她還沒來得及問原因,叔叔就把電話掛了,似乎很著急的樣子。她預感肯定是出事了,可是誰會在醫院呢?
爸媽還在外地打工,難道是奶奶住院了?她匆匆向老師請了假。
她坐公交車又轉大巴車,終於到了這家醫院,等她到醫院的時候,看到爸爸坐在病床不遠處的凳子上,嬸嬸坐在床邊,那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誰?
那個人是媽媽嗎?
隻見那個人的臉頰已經腫了,嘴唇也腫了,眼睛也是腫的,脖子上還帶著白色的固定器。她就那樣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眼睛似睜微睜。左臂正在掛著水,整個人看上去好像沒有了生氣。
茜草走過去,試探地喊了聲:“媽?”她分明是疑問語氣,床上的人動了動眼珠子,想要轉動脖子卻是轉不動的,嘴唇微弱地張著似乎想要說話,卻是發不出一個音節。
茜草往前撲了過去,被嬸嬸攔住了:“茜草,別動!你媽媽的肋骨斷了三根,手臂也骨折了,正在打石膏。”
茜草愣住了,這樣突然而來的悲傷,她還是抱有一絲僥幸,一滴眼淚竟是沒有流出來。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姐,怎麽了?”妹妹玉亭和弟弟佳齊也趕來了。妹妹比茜草小一歲,目前在普州的一所私立高中德隆高中(以下簡稱德中)讀高一,弟弟比茜草小三歲,目前在鎮上讀初三。
雖然家裏大人不在家,但是三個人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挺好的。
茜草指了指病床上,淒厲地說:“那是媽媽!”她捂住了嘴巴。
弟弟強裝淡定,跑過去喊了聲:“媽!”他的聲音都在顫抖。
妹妹眼睛紅紅的,哭著喊了聲:“媽!”
媽媽知道孩子們都來了,她本不想告訴兒女們的,想要他們好好讀書,但是家裏人覺得還是要讓孩子們了解一下情況。
媽媽努力地想要張開嘴,奮力地挪動著眼皮,卻無濟於事,嘴裏無聲,眼睛隻張開了一條細縫……
悲傷逆流在心底、眼底,大腦卻還是不敢相信。
“怎麽回事?”茜草的聲音已經變得顫抖了,她望向了坐在一邊的嬸嬸。
嬸嬸看向了坐在角落裏的大哥,又望向躺在病床上的嫂嫂。
“爸?”弟弟佳齊似乎剛剛看到爸爸,喊了一聲。
妹妹玉亭已經泣不成聲了。
爸爸縮在角落裏,似乎是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大家齊刷刷地望向他,他不敢抬頭與大家對視,站起身來說:“我去找一下護士。”說著就走出了病房。
嬸嬸看見大哥景和出門後,才開了口:“是你們的爸爸打的!”
“怎麽可能!”三個人異口同聲地不相信,畢竟從小到大,父母也因為錢吵過架,偶爾也打過架,但是已經好多年沒有看到過他們打架了,最多是吵架。
“真的!我當時也不相信,但是這是事實。幸虧被你姨媽發現了,打了急救電話,在你爸媽打工的地方的醫院進行了搶救,這才撿回了一條命。你媽有點好轉了,這才轉院回來的。唉——”嬸嬸說著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三個人在醫院待著,直到第三天,媽媽可以開口說話了,聲音微弱,底氣不足,但至少可以開口了。
媽媽吃力地說著:“你爸的腦子可能出了問題!”她頓了一下,胸口在劇烈地起伏著,她平複了一下,又繼續說:“最近這段時間我們租住的小房子前麵的布告欄上貼了一張犯人的照片,有人開玩笑跟你爸說‘那個殺人犯跟你好像’。”
大家一聽都知道這是句玩笑話,但是聽到某些人的耳中,卻是會擾亂他人的神經。
媽媽頓了頓,接著說:“從那以後,你爸總是睡不著,連著幾個晚上都不睡覺,一直坐著抽煙,我有時醒了就讓他快點睡,早上起來還要幹活,他總是很不耐煩。有一天早上我讓他起床,他發瘋了一樣打我,拳打腳踢。我痛得倒在地上起不來,他抓起我的頭發對著我的臉和頭用力地捶,我開始有點暈暈乎乎的了,什麽都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了,我感覺我要死了。”
說到這裏,媽媽目光無神地望著天花板,她應該聲嘶力竭地求饒過,但是對於一個精神失常的人來說,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妹妹玉亭已經失聲哭了起來,茜草忍著眼淚,顫抖地端起水杯,用棉簽蘸了水,小心地給媽媽潤潤幹裂的嘴唇,弟弟佳齊已經攥緊了拳頭,吸了吸鼻子,望向天花板。嬸嬸也低頭吸著鼻子,用手抹了抹眼角。
“你爸以為我裝死,薅住我的頭發按在了水池裏,這些是你姨媽告訴我的!”媽媽不再說話了,有一滴淚順著眼角流了出來。她緩了緩,又將剩下的眼淚都逼退了,她就是這樣的要強,從不願意在別人麵前落淚。
真是觸目驚心,幾個聽者的人已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