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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3章 你不行,我來

  聖旨一下,耶律夜天的案子便徹底被定性。


  公公帶走了維護秩序的禁軍,淩曦等人則是一直忙到了晚上。


  直到將近亥時,隔壁的沈逸航過來催促,淩曦才從伏案的狀態中抽離出來。兩人吹息燭火,準備回府休息。


  誰知剛走到院子裏,卻看到一道人影佇立在樹下。配合著昏暗的光線,顯得陰森又恐怖。


  饒是知道自己身處大理寺中,沈逸航還是被嚇了一跳。


  “誰!?誰在那兒!?”


  他這麽一吼,提著燈籠的淩曦也立刻繃緊了神經。就在兩人做出防禦姿態時,人影突然開口道。


  “沈少卿、淩寺正,是我。”


  沈逸航眯起眼適應了昏暗的光線,這才把人給看清楚。


  “老朱!?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回去?你這縮在樹蔭下麵,燈籠也不點一個,真是嚇我一跳。”


  說話間,朱捕頭已經從樹蔭下走了出來。兩人這才注意到,在這天寒地凍的時節,朱捕頭竟然赤裸著上身,手裏還拿著兩丈長的棍子。


  仔細一看,就能瞧出這是公堂之上用來責罰犯人的刑具。


  沈逸航驟然瞪大了眼,“你這是在幹什麽?”


  朱捕頭二話不說,噗通一聲跪在了淩曦的麵前。


  “下官之前鬼迷了心竅,做了許多蠢事。今日淩大人非但不計前嫌,還在景大人麵前替下官說話,下官愧疚難當。思來想去,隻能學廉頗負荊請罪,才能表達心中歉意。”


  他說完雙手呈上木棍,“請淩大人責罰!”


  相比起沈逸航的震驚,淩曦就表現得淡然了許多。她其實在挺身而出替朱捕頭說話的時候,就已經猜到對方會向自己道歉,隻是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出現。


  淩曦垂眸看著對方,夜色恰到好處地掩蓋了她眸中那抹了然之色。


  “朱捕頭說的話,本官聽不懂。”


  對方以為淩曦這是不願意原諒自己,原本就被凍得泛青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下官自知對不起淩大人的信任,既然大人不願髒了手,那下官便自己來。”


  說罷,他舉起兩丈長的木棍狠狠捶在了肩頭。


  沉重的悶響伴隨著朱捕頭吃痛的呻吟,聽得沈逸航心驚肉跳。


  “你,你這是幹什麽,快住手!”


  朱捕頭卻對他的命令置若罔聞,隻有淩曦的話能夠左右他的行動。眼看他又狠狠敲了自己另外一側肩頭,沈逸航齜牙咧嘴地向淩曦求情。


  “淩兄,你快讓他停下。”


  然而淩曦還是沒有開口,直到對方手中的木棍再次落下時,一隻素手伸出,穩穩地抓住了木棍的前端。


  “行了。牢裏還有那麽多胡人要審,你受了傷,明日如何當差?”


  朱捕頭癡癡地望著淩曦,眼中的期許一點點熄滅。因為從他下跪開始到此刻,淩曦都沒有接受他的道歉。


  “大人還是不肯原諒下官嗎?小夏一事,是下官考慮不周。如果大人不解氣,下官……”


  “朱捕頭。”


  淩曦突然打斷了對方的話,在與他對視了片刻後幽幽歎了口氣。


  “你可記得今日在公堂上接了聖旨後,景大人都說了些什麽?”


  “當然記得。”


  朱捕頭臉色變了變,慚愧地低下了頭。


  當時景煜想要追究他賄賂人證一事,是淩曦站出來將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


  經過再三考慮,景煜罰了淩曦半年的俸祿,卻並未對朱捕頭做出任何判罰。


  “既然景大人已經做出了處理,說明此事已經揭過。你若還揪著此事不放,不僅於你無益,對大理寺來說也不是什麽好事。”


  沈逸航附和道:“是啊,老朱,你在大理寺這麽多年了,應該最了解景大人的脾氣。他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就說明此事已經翻篇了。


  你也別老惦記著這件事,給自己找不痛快。”


  “可是,淩大人是替我受過。”


  聽到他這種言論,淩曦的神情再次變得嚴厲。


  “什麽代人受過?本官已經說過了,當初你是奉我之命前去清風院見了人證。出了事,自然該本官來擔責任。


  你說本官代人受過,可是在質疑本官對景大人撒謊?”


  朱捕頭被她透著寒光的眼神震懾,心中咯噔猛跳了兩下。


  “大,大人……”


  緊接著卻又見淩曦彎下身子,親自扶著朱捕頭站了起來。


  “有些事,你扛不住,說了便是萬劫不複。


  你不行,我來。”


  還是雲淡風輕的口吻,還是那張處變不驚的麵容。此刻落在朱捕頭的眼中,卻燙的他眼淚直流。


  “淩大人,您的恩德,下官沒齒難忘!”


  淩曦勾出一抹清淺的微笑,“好了。快把衣服穿上吧,別真的凍壞了身子。”


  也不知朱捕頭默默在這院子裏等了多久,遒勁強壯的身軀已經泛出不健康的青色,嘴唇也隱隱有些發白。


  等他穿上了厚實的棉衫,才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淩大人,下官還有一個疑問,不知您可否解惑?”


  “你是想問朱裴送給惜萱的那個木匣吧?”


  說到此事,沈逸航也來了興致。


  “對啊,之前一直在忙著安置那些胡人,都沒時間問。那物證不是丟了嗎?你是怎麽找回來的?”


  淩曦狡黠一笑,“物證是假的。”


  “什麽!?”


  “假的?!”


  兩人同時露出驚駭之色。


  淩曦不徐不疾地解釋道:“雖然是假的,但卻和真的沒什麽區別。


  在第一次勘驗證物的時候,我就懷疑木匣不可能是凶器。在聽到小夏的證詞後,本想把木匣找回來再試驗一次,沒想到它卻丟了。無奈之下,我隻能派人去了一趟寰巧坊,買了三個一模一樣的木匣回來。


  經過反複比對試驗,我確定這個木匣不可能是砸死人的凶器,所以才建議景大人釋放了朱裴。”


  朱捕頭恍然大悟,同時心中驚駭不已。


  他一直以為當初景煜釋放朱裴,是因為唐錦驊私下在證物上做了手腳的原因,沒想到卻是淩曦一次又一次的試驗證明了朱裴的清白。


  “原來大人釋放朱裴是因為這個!”


  “不然呢?如果隻是缺失物證這麽簡單的理由,景大人怎麽可能違背大理寺的規矩放人?”


  “可是,卷宗上為何沒有提到這一點?”


  沈逸航嫌棄地咋舌,“你一個老捕快,怎麽會問出這種糊塗話?那證物都是後來采買回來的,又不是朱裴真正送給惜萱的那一個。就算我們說它和原件規格樣式一模一樣,但空口無憑,如何作證?”


  與此同時淩曦眉梢微挑,戲謔地看了他一眼。


  “看來朱捕頭在大理寺的人際關係的確很好,本官明明說了不讓你涉案,竟也不耽誤你了解卷宗的內容。又是司務所的唐錦驊?”


  朱捕頭自知失言,立刻拱手道歉。


  “淩大人恕罪,當時朱裴被捕,我們全家都心急如焚。當初是我老朱自己求到唐錦驊的麵前,讓他替我留意案情的。大人若是要罰,就罰我一人好了。”


  雖然此事弄巧成拙,但朱捕頭還是無法否認唐錦驊的一片心意。


  他在說完這些之後一直忐忑地低著頭,不敢直視淩曦的眼睛。他以為淩曦為因此惱怒發火,沒想到等了片刻,卻見淩曦淡淡點頭。


  “患難之中見真情,你能護著唐錦驊,說明你有情有義。但有一點,我不得不提醒你。”


  淩曦深深看著對方,眸色晦暗不明。


  “分辯一個人是敵是友,不能僅看對方表麵的態度。大家出身不同,處理同一件事的手段也天差地別。


  就拿耶律夜天來說,他連續殺了這麽多女子,到了公審之日都敢囂張翻供,正是基於他西涼國皇族的身份。


  這個身份是他的免死金牌,是他作奸犯科的底氣。


  哪怕被證實了是幾樁凶殺案的凶手,皇上頂多也隻是下令將他打一頓再趕出國境。


  但你不同。


  你和唐錦驊也不同。”


  淩曦說到這頓了頓,尤其注意觀察朱捕頭的神色。


  “唐錦驊既然喚你一聲師傅,那你應該知道他是誰的兒子。這次證物丟失,差點為大理寺招來大禍。


  哪怕最後咱們將計就計,鎖定了凶手,但在景大人追究其背後細節時,首當其衝的卻是你,而非唐錦驊。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景大人查到他的身上,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撤銷他司務的職位。但你,可是要吃牢飯的。”


  淩曦一席話雖然語調平緩,但每一個字卻如有千斤,壓在朱捕頭的心上叫他喘不過氣來。


  一旁的沈逸航也跟著歎了口氣,伸手搭在朱捕頭的肩頭上。


  “老朱啊,淩兄說得對。你隻看到唐錦驊對你好,卻沒發現這種好是要人命的。這次要不是淩兄出麵,景大人可真是說不準會怎麽罰你。”


  淩曦正想接話,突然聽到黑暗處傳來一陣細微的淅索聲。她猛地飛出一記眼刀,同時厲聲嗬斥道。


  “誰?出來!”


  正在勾肩搭背的沈逸航與朱捕頭也驚了一跳,同時朝淩曦所望的方向投去目光。


  片刻之後,一個人影提著燈籠從院門外走了進來。


  對方一現身,朱捕頭就變了臉色。


  “小唐?”


  唐錦驊徐徐走近,臉上帶著得體的笑意。


  “師傅,原來你在這。”


  “你是來找我的?”朱捕頭疑惑道。


  “嗯。”


  唐錦驊先是點了點頭,隨即才小心翼翼地看了沈逸航與淩曦一眼。


  “徒兒聽聞今日公堂上耶律夜天誣陷師傅一事,心中一直忐忑不定。本想結束了今日的輪值再來探望師傅,沒想到找了一圈都沒看到您。


  還是今晚負責輪值的小五哥告訴我,您來了淩大人的院子。”


  朱捕頭剛聽完淩曦對唐錦驊的分析,心中對她的感情十分複雜。就在他猶豫著該怎麽開口的時候,對方卻搶先一步湊到了淩曦身邊。


  隻見唐錦驊一臉崇拜地望著淩曦,眼睛裏仿佛閃著星辰。


  “小人聽說,今日在公堂上是淩大人舌戰群儒,鬥敗了耶律夜天和他的那群手下,叫對手輸得心服口服!

  淩大人真是厲害,小人能夠得您照拂,真是三生有幸!”


  “……”


  現場寂靜了片刻,氣氛尷尬。


  淩曦直視著唐錦驊的眼睛,想要從她的神色中辨別出她究竟有沒有聽到剛才與朱捕頭的對話。


  然而唐錦驊在麵對如此有壓迫感的審視時,卻頂住了壓力,一直保持著天真無邪的純粹笑容。


  淩曦看著這樣一張完美無邪的臉,心中了然。


  “你什麽時候來的?”


  突如其來的直白提問,叫朱捕頭與沈逸航都是心中一驚。


  唐錦驊卻隻是歪了歪頭,“就剛剛啊。小人走到院門口,就聽到淩大人詢問的聲音。”


  淩曦眯眼,意味深長道:“是嗎?那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麽?”


  “可惜……”


  “可惜你來晚了一步,淩寺正剛剛跟我們說完之前是如何找回物證的。”沈逸航最先受不了這樣尷尬的氣氛,出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他說著衝淩曦努了努嘴,餘光瞄向朱捕頭的方向。似乎是在提醒淩曦千萬別當著對方的訓斥唐錦驊,叫朱捕頭夾在中間下不來台。


  淩曦原本也沒有想讓誰難堪的想法,順著沈逸航遞過來的台階便下來了。


  “時辰不早,本官先回去了。”


  沈逸航立刻附和,“就是,累了一日,我這骨頭的都散架了。老朱,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別耽擱了明日的差事。”


  “是!恭送沈少卿,淩寺正!”


  朱捕頭微微彎腰,恭恭敬敬地看著兩人離開,直到黑夜吞噬了模糊的人影,才重新挺直了背脊。


  唐錦驊注意到他對淩曦的態度似乎比之前更加敬仰,眼底閃過一絲不悅。


  “師傅,您沒事吧?”


  朱捕頭擺手,“當然沒事。”


  她低下頭來,擺出一副忐忑心虛的樣子。


  “徒兒聽說,景大人差點因為小夏的事情責罰師傅。這件事都怪我,是我不該自作主張,將案情透露給師傅。”


  若是換做之前聽到這番話,朱捕頭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就算當初的確是唐錦驊主動跳出來攛掇他去見了小夏,才導致了後麵一係列的禍事。


  但在聽完淩曦的勸誡後,再麵對唐錦驊時,朱捕頭的心態就變得有些微妙。


  他開始設想,如果沒有唐錦驊主動接近自己,說了那些極富煽動性的話。那自己是不是就不會幹涉案情?


  隻要物證得以保留,淩曦遲早會查出朱裴是清白的。而自己今日也可以挺直胸膛,坦坦蕩蕩反駁耶律夜天的栽贓陷害。


  如此,淩曦也不至於挺身而出替自己擔責,被景煜罰俸半年。


  人生而不平等,唐錦驊背靠的是鎮邊大將軍,他卻什麽都沒有。一旦出事,所有責任隻會落在他頭上。


  這是人生,是階級,也是命。


  眼看著朱捕頭許久都沒吭聲,唐錦驊終於耐不住抬頭看他。


  “師傅,你怎麽了?似乎臉色看起來很不好的樣子。”


  朱捕頭在她的詢問中回神,克製地後退了半步。


  “沒什麽,辛苦一日,有些累了。”


  “那師傅快些回去休息吧!這麽冷的天,若是凍壞了可沒法辦差了。”唐錦驊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手爐,裏麵還煒著一小塊銀碳,“您也真是的,有什麽差事明日再來給淩大人匯報也行,何必熬到現在。”


  這話雖然沒直接說是淩曦耽擱了朱捕頭回家,但語氣中卻是充滿了對淩曦的抱怨。


  朱捕頭聞言臉色一僵,沉聲提醒道。


  “別胡說,今晚是我有私事來找淩大人。要說耽誤,也是我耽誤了他。”


  唐錦驊愣住,遞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師傅?”


  “還有,以後你還是叫我朱捕頭吧。我不是司務所的人,也不是你的上峰。這麽稱呼,憑白叫人誤會。”


  唐錦驊慌了,“可您是領我進門的人!”


  “領你進門的是景大人,若非他首肯,咱們大理寺也不會突然多設一個司務的職位。”


  “師傅這麽說,是不想認我了嗎?還是說,師傅果然因為之前的事情生我的氣?”


  朱捕頭對上唐錦驊逐漸浮上霧氣的一雙眼眸,猶豫了片刻後還是咬著牙狠下心來。


  “我隻是做對的事。大理寺中原本就有一條規則,明令禁止官差們拉幫結派。你我並非同一部門,本就不該往來頻繁。


  之後還是保持普通同僚的關係,即使對你好,也是對我好。”


  唐錦驊眼中流露出震驚惶恐之色,好似一條被人遺棄的小狗,想要快走上去拽對方的衣袖,卻被身形靈巧的朱捕頭避開。


  “師傅……”


  “時辰不早,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府,免得唐副將擔心。”


  朱捕頭刻意強調了“唐副將”三個字,就是想提醒對方,大家在身份上的懸殊。


  看著朱捕頭頭也不回地離開自己,原本上一秒還可憐巴巴的唐錦驊下一秒卻變了臉。陰邪、不甘以及仇恨的情緒充斥著她的雙眸,扭曲了她平庸的五官。


  唐錦驊泄憤似地將小巧的手爐扔在地上,狠狠踩在腳下。


  “淩——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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