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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傳(一)

  近來,身子總是不聽使喚,每一道雷火灼過得痕跡越發生疼,原來立了血契竟是沒有半點反悔的可能。傾禾輕撫隆起的小腹,如果有來世,她再也不踏入這天界半步。


  “小七姐姐,他……”追星飄過高牆,一臉狐疑。追星是傾禾的師妹,也是整個紫宸宮唯一肯對她推心置腹,一蹦一蹦喚自己小七姐姐的劍靈。除了追星,這裏沒有一個仙子喜歡自己,自然也包括她。


  那個,傾禾曾經以為真心為自己的人,卻不曾想這世間原本就沒有誰真心為誰。


  追星不可置信的撕扯著鐵鏈,每加一分力道,傾禾的手腕便多一份陰寒。是該感謝東皇鍾,還是怨恨,如果沒有那份血契,她便沒有這個數百年來一直相伴的卑賤仙體;但是,如果沒有那份血契,飛升雷劫又算得了什麽!

  池外似乎傳來誰的腳步聲,追星聲音有些顫抖,也有些歡喜,“小七姐姐,是師尊,師尊來看你了。”


  傾禾斜靠著封雷柱,意識有些恍惚,視線漸漸模糊,那個人,嗬。


  腳步聲停了下來,那襲熟悉的紫衣,那個在櫻花樹下小憩的人,那張極度絕豔的臉上滲透著寡淡的笑意,那樣的孤高,那樣的傲決,那樣的不可褻瀆,那樣的陌生,那樣的……決絕!

  淡紫色衣袂飄蕩,熟悉到無法忘卻的氣息拂過傾禾的臉頰,那張她想念了數百年,癡迷了數百年的臉瞬間放大,曾經的曾經,他們也這麽親近過,隻是那時的他,嘴角總是勾著一個好看的弧度,多了幾分溫情,少了幾許寒意。


  “你滿意了麽?師尊!?”傾禾一咬唇,任憑絲絲血腥抨擊腦海,原來自己沒有想象來的堅決。她從未喚過他一聲師尊,因為她認定他終會是她的,不是師父,而是夫君。


  他好看的臉瞬間煞白,頓了好久才悠悠開口,“你還是那般要強?!”


  傾禾深深的望著他,他那雙清澈悠遠的眸子深處,究竟有些什麽?愛麽?似乎他從來不需要,也不缺少!於是,這一切隻不過是她自作多情罷了,也是時候清醒了。奈何這副嬌弱的身軀再也無法支撐傷痕累累的悲慟,渾身的力氣仿佛瞬間抽空,冷不然倒了下去。


  他緊緊的抱著傾禾,那般熟悉的懷抱,曾經讓她舍棄一切尊榮,隻願與他長相守,同看萬千雲海。可是,夢最終還是要醒來,天道依舊不曾更改,即使她做出萬般的努力,終是沒有用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泠然開口,“打掉他,你還是我鍾愛的小七。”


  打掉他,你還是我鍾愛的小七。


  傾禾本能的推開他,他。。怎麽能……


  “小七。”他拉著傾禾的手,“沒有了他,我可以當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可以不計較東皇鍾的事情,可以不在乎你和蚩炎的事情,甚至可以原諒你背叛我。隻要打掉他,你還是我鍾愛的小七,以前如是,現在如是,以後也不會改變。就算是天道降懲,萬劫不複,我定護你毫發無傷!”


  這是他講話最多的一次,傾禾總是想不清楚是該笑還是該哭,原來他還是不曾相信自己,她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個汙點,一個抹不去的汙點。毫發無傷,他向來是說到做到,這八荒四海之內沒有一件事情是他做不到的,這自然要除去昆侖虛 中皇山 神族,這天地之中沒有人敢反抗的神族。


  “可是,這天地之間,也除了你,誰能傷害得了我呢?!”


  傾禾顫抖著,扯著最後一絲力氣,“那你會娶我麽?”


  “小七”他微微一顫,涼薄的雙唇一張一翕,終於說出了她熟悉的那句話,“我會娶你的,小七。”


  那時候在苦海的小方舟裏,他睜開惺忪的雙眼,在傾禾額際淺淺一吻,略是愜意的說出了那句“我會娶你的,小七”。傾禾眼中濕意泛濫,意識漸漸飄散,那聲“小七”似乎隔了幾個輪回,幾重生死……


  那時候,傾禾舍棄一切,換得仙軀。為了博得他的同情,拚著不到五百年的修為力闖萬魔窟,毀了三百年的修為,終於引得萬千惡魔追捕,逃入昆侖山紫宸宮。自然,他不可能放任一小仙在自家門口被群魔啖盡,紫極劍一出,紫光揮灑,瞬息斬殺萬魔於劍下。自然,她也為他救下,暫寄紫宸宮養傷,那時她身上的修為總共不超過兩百年。不過,以十四萬年的修為,換的他的憐憫一笑,似乎也就值了。無非是東施效顰,卻也是得到一樣的結果,應該說是她賭贏了,賭他的憐憫之心,一如當年他會救下備受群妖欺負的李珞汐,自然也會救下落難的自己。


  傷勢痊愈的傾禾,總是尋思著找個機會同他增進感情,頂著灰飛煙滅的風險,好不容易有了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契機,總不能白白浪費。聖姑告訴過自己,三界之中什麽都要的,就是矜持要不得,不論做什麽東西,一定要厚顏無恥,才能天下無敵。所以傾禾立誌要成為天下厚顏無恥第一人。可惜,天命注定,她終是成不了這第一人。


  紫宸宮著實是三界中難得的修身養性之地,滿山飄落的櫻花,倒像是 中皇山 巔四季不斷的飛絮,一層一層撒滿草地,剩下一片緋然。


  傾禾摸了摸毛茸茸的耳朵,“蚩炎啊蚩炎,好歹我用十四萬年修為換來的仙軀,總也得是龍族,豈是這般隨便給我安了個狐狸身,下次再讓我見著你,少不得把你封入東皇鍾,永世不得自由。”


  傾禾正煩惱著如何將這毛茸茸的耳朵尾巴化去,頭上飄來一絲冷冽而又懶散的聲音,“從哪來回哪去,你倒是賴著不走了。小毛團。”她一抬頭,還是那襲淡的如水的紫衣,還是那個在冰魄湖中的焚香沐浴的人兒。


  他微微一側身,淺紫的羽袍敞開,露出大片白皙好看的肌膚,充滿誘惑的鎖骨襯著他魅惑的笑意,直教人生不如死。若是傾禾原來的容貌倒是可以與他一較高下,隻是,現在她隻能是萬般無奈的,自慚形穢,可怕的是這種感覺隨著他打趣的眼神更加沉重。他難以看懂的眼瞳漾過一絲絲漣漪,笑得美妙絕倫,生生將這萬千櫻花比了下去。


  傾禾眉頭一皺,撚了個訣,現出狐狸原型,金燦燦的絨毛,倒顯得有些像毛團了。她順著櫻樹,在他回神之前,躍上他的懷中,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蹭了蹭他的胸口,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冰肌玉骨!?當然,在他意識到被(輕薄,好像有點太過,)非禮之後,經過短暫的錯愕和不可置信,結果是傾禾被順手扔了出去。


  是夜,傾禾打算和他道歉,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她是這麽跟自己說的。當務之急是能夠留下來,隻要能留在他身邊,又是什麽不能夠做的呢?

  傾禾悄悄推開他的房門,本來打算悄悄將盒子放在桌上,以表誠意。哪知,原本一片漆黑的房間,瞬息燈火通明。他斜臥美人榻上,一臉無辜。傾禾不禁汗顏,這架勢儼然將自己當做色狼,不,色狐狸了。


  “那個……那個。”傾禾嘟著嘴,一本正經,“你救了我,我自然是要報恩的,我會娶你的。所以我死都不會離開的。”他倒是一副慵懶,惺忪的睡眼繼續合上,姣好的睫毛迎風搖曳,“娶我……”


  傾禾眉毛跳動,若是往常,這自然是暴怒的前兆,但是聖姑說過,厚顏得道,厚顏得道。於是,她硬是擠出絲絲笑意,諂媚的奉承,“能留在你的身邊,讓我做什麽都是好的。”


  他依舊合著眼,不溫不火,“即是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不過,我素來不懂憐香惜玉,出了什麽事,我可不會負責。”他霍然睜開眼睛,邪魅一笑,懶洋洋的抬了抬手,“午間被你輕薄之事,自然不能就此作罷。你過來。”


  傾禾戒備的後退了一步,警惕的盯著他,“不要。”


  話語未落,他已經站在傾禾麵前,身形頎長,一隻手輕輕的搭在她的肩上,一隻手捏著她的下巴,那張絕世的臉越靠越近,如蓮花般冰清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


  傾禾羞紅著臉,屏住呼吸,緊閉雙眼,重重的咬著下唇。這時,他卻停了下來,輕聲低笑,“你的耳環掉了。”


  聲音輕的讓人不忍打斷,帶著絲絲笑意,掃過傾禾羞澀的耳根。在她短暫的錯愕之下,他依舊以同樣的姿勢,同樣的角度,斜臥美人榻,仿佛剛才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傾禾結結巴巴,好不容易扯出一句話,“你輕薄我。”


  他不以為意,“現在你可以留下來了。”“你……”


  傾禾憋著火氣,勸慰自己,現在留下來是最重要的事情,不跟他計較。


  他淡定的笑著,“看來,你很喜歡被……輕薄……”


  “你!”傾禾眉頭微蹙,“我覺得你有些厚顏無恥。”


  他頗有興致,豁然睜眼,桃花般的眼睛映射出別樣的光彩,“誠然,你的直覺是對的。”


  傾禾瞬間石化,毫無回擊之地。


  他更是來了興致,悠悠道,“看在你還有點慧根的份上,我會收你為徒。從今兒起你便是我的第七個入室弟子。”


  “弟子?!不要!”傾禾誓死不從,一開始來這裏,就不是為了師徒之名來的,即使全天下的人都渴求成為他的弟子,她又有什麽稀罕的呢?

  “不要?!”他重複著,似乎從來沒有人拒絕過他,眼前這個毛團卻是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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