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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你跟我走

  晚上,葉炳拿出了陳釀的茅台招待他們。鄭煦是不會喝酒的,葉炳一邊倒酒一邊笑著抱怨,“這小子沒勁,每次我勸他喝點,他都不肯,弄得我空有一瓶好酒都不知道該跟誰去喝。”


  莫語冰極白的手指捏起杯子,忍不住接口道,“鄭煦在我們酒吧的時候,吵著鬧著要喝酒,生怕找不到來酒吧的理由,是吧鄭煦?”


  鄭煦很沒氣勢地瞪她一眼,腳已經在桌下踢將過來。莫語冰被他不知玩笑還是提醒式地踢了一下,也有些回過神,她不該提起酒吧的事,跟董灩有關的一切最好別碰。


  葉炳卻沒有露出什麽異常之色,眉目間全是對年輕人之間美好愛戀的祝福。


  窗外一彎冷月,清淨地掛在中天,爆竹聲紛紛攘攘響在遠處,如蒙著一層油紙。葉炳是個極其合格的主人,酒菜無不爽口而真誠,他談笑風生,與莫語冰對酌,絲毫沒有把她當外人。


  莫語冰很清楚,葉炳早就知道她是誰的手下,數不勝數的肮髒毒品從她手中流經各地,以她的罪行足夠坐一輩子牢。他什麽都知道,可他還是待她以平常心,這荒謬到近乎失真的態度,令她覺得自己是不是一直都活在錯覺裏,其實她沒有經曆過那些血光紛飛的日子,沒有開過一槍、觸摸過一次毒粉,她就是個普通的女人,跟著戀人來到長輩家裏過年,即使是全然陌生的地方,卻因了鄭煦這一環而變得親睦。


  興許是這種家的感覺令人艱於招架,莫語冰竟然漸漸喝醉了。葉炳的茅台勁道很足,就連她這個資深的調酒師都被撂倒了。她放棄了所有設防,就像真的身在家中一樣,無需規行矩步,擔心處處有陷阱和死亡,她隻需搭在鄭煦肩膀上,讓他扶著她躺在客房的床上,替她脫了鞋子,蓋好被子。


  她真想每天晚上都這樣被他照顧著,睜開眼他在身邊,閉上眼他在夢裏,她寧願醉下去。


  葉炳的酒量比她好太多了,雖然也貨真價實地喝了不少,卻隻是麵色微紅,眼神依舊清朗。莫語冰睡著的前一刹,還看見他和鄭煦在房門口低聲談著什麽,樣子頗為嚴肅。莫語冰想,他們談論的內容該不會是要把我賣了吧,即使是這樣,她還是安心地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朦朦朧朧地感到腳腕處被係上了什麽東西,細碎地搖晃著,她被那微麻的癢感弄醒了,心想那或許是一種帶電的新型腳鐐。她撐住醉得發疼的腦袋半坐起來,隻見鄭煦專心致誌地垂頭坐在她腳邊,繞著她的腳腕擺弄著什麽,她被他按住了一隻腳,一時也起不了身,便很壞地踢了他一下,笑道,“你在銬我?”


  “被你發現了?”鄭煦係好了那件東西,和顏悅色地抬起眼,語氣有如板上釘釘,“從此以後,你別想跑了。”


  莫語冰盤腿坐起,驚覺自己左腳腕上多出了一根細鏈,鍍銀的鏈子如月光流溢,瓢蟲細小的觸角紮在她皮膚上,紅得奪目的甲殼襯著她透白的膚色,像是星火墜落在雪地。


  “你不是說,你弄丟了這根鏈子?”莫語冰沒好氣地問,“你騙我?”


  “就騙你怎麽了?其實我一直都帶在身邊,我撿到的東西就是我的,憑什麽一定要拾金不昧?”鄭煦頂回去。


  “虧你還是警察。”莫語冰摩挲著瓢蟲的硬殼,奚落道。


  “當時,你還不是我的,我怕把它還給了你,我就再也不會擁有你的任何一件東西。”鄭煦將手放在她手背上,專橫道,“現在,你終於是我的,你和這根鏈子,都是我的。”


  莫語冰兀自嘴硬,“誰說我是你的了?”


  “我不管,總之我用鏈子栓住了你,你哪兒也去不了。”鄭煦頭一回比她還強勢。


  “用鏈子拴住我?”莫語冰被他逗樂了,“你以為我是小野?”


  鄭煦上前去吻她,將她惱人的嘲笑堵了回去,或許是她嘴裏的酒精過渡給了他,不久之後,他似乎也有了醉的跡象,說出了非常不清醒的話。


  “語冰,你願不願意跟我走?”他撫著她脖子上被歹徒劫持時落下的細長刀疤。


  莫語冰驚得吸氣,“跟你走?”


  “對,我想帶你走,葉叔叔對我說過,他這輩子最遺憾的事,就是沒能把心愛的人救出泥潭,我不想重複這樣的遺憾。”


  莫語冰聞言慘笑,“走去哪裏?怎麽走?你以為董灩是那麽好糊弄的?不管我逃到哪裏,她都會把我抓回來斃掉……以前我有個姐妹想擺脫董灩,我奉命去追她,其實偷偷幫著她逃掉了,可後來他們還是把她押回來,我親眼看見她死在我麵前……鄭煦,你太傻了,如果你帶我逃走,隻會把你自己拉下水。”


  “可我沒有別的選擇,既然愛上了你,我還能怎麽辦?如果你繼續在董灩身邊呆下去,隻會越陷越深,我不能再看見任何毒品過你的手,也不能讓你跟著董灩一起被捕,董灩遲早是會倒的,現在跟我走還來得及!”


  他說得沒錯,如果不跟他走,接著在董灩手底下得過且過,她莫語冰不會有什麽好的結局,但她不在乎自己的結局,她隻是怕連累了他,這個世界上,她唯一愛著的人就是他,她怎麽可以讓他有事?


  “我們走不了的。”她隻是搖頭。


  “走不走得了是以後的事。”鄭煦捏住她的肩,“我現在隻是問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她眼前的這個男人,年輕,果敢,光明,有著一份難得的稚氣和愚勇。他完全可以是一個稱職的警察,如一棵正在拔節的樹,隻有青空裏的彩虹、原野裏的向陽花才配得起他。


  可他偏偏要來招惹她,她隻是個滿身汙濁的女人,見過了太多黑暗,畏光症終生難愈、如影隨形。


  “為什麽是我?”莫語冰低微道,“我有什麽好。”


  “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有多氣人……”鄭煦眼裏蓄滿了笑,“酒吧裏到處都是火,我被煙嗆得厲害,可是心裏覺得特別興奮,想著總算可以大展拳腳了,有人被壓在酒櫃下麵,我過去救他,救得好好的,差一點就要把那個酒櫃抬起來了,結果不知道什麽人突然拽我一下,把我推得老遠,抬到一半的酒櫃又倒下去了,底下的人肯定被砸得很疼,我心想誰他媽妨礙我履行神聖的警察義務了?還沒看見你,就發現剛才我站的地方掉下來一個著火的吊燈……”


  他笑了一聲,接著說,“然後我回頭看到我的救命恩人,語冰,你不知道那個時候你有多漂亮,可能是你皮膚太白了,所以整個人都被大火照得通紅,眼睛很亮,頭發有點亂,但是亂得很好看,脖子上有傷口,斷斷續續往外冒血,但你好像完全不覺得痛……我急著救人,沒來得及多看你幾眼,可你當時的樣子,我直到今天還能記得每一個細節,後來,我知道了你是董灩的人,但我有什麽辦法,我一生隻被兩個人救過,葉叔叔和你,我會一輩子敬重葉叔叔,也會一輩子愛你。”


  他毫不猶豫地說他是警察,卻又毫無愧色地傾訴著對一個毒販的愛意。情與法的界限究竟在哪裏,饒是滄桑練達如莫語冰,也難以看透。


  “我想帶你走,從現在就開始計劃,葉叔叔或許可以幫我們,他跟我談過了……語冰,你別老想著我們走不了,多想些開心的事,想想我們兩個人以後要過什麽樣的日子,陽台種什麽花,房間掛什麽顏色的窗簾,周末吃酸菜魚還是紅燒排骨……”


  “這樣的生活是你想要的?你不是說你喜歡危險,你應該當一個很好的警察,上刀山,下火海,而不是和我這種一無是處的女人過那麽平淡的日子。”


  鄭煦埋在她頸窩裏笑,“和危險的人過平淡的生活,這才是我的野心。”


  夜已深,這個有著與眾不同野心的男人在等待莫語冰答複的過程中不小心睡著了,他熟睡的樣子依舊溫良無害,人如其名般和煦。


  莫語冰看著他沒有一絲雜質的麵容,更加深切地感到自己的罪惡。她不該用她的黑暗與寒冷去侵蝕他的光和熱,可,若要她現在主動撤出他的懷抱,她也不能夠甘心。


  腦中有兩個自己在天人交戰,其中一個說著,別答應他,別給他帶來災難,而另一個說著,為什麽不行?他是你今生可能幸福的最後機會了。


  她難以入睡,起身披了件外套,走到室外去透透氣。白梅的冷香如同墨色飄逸,在鼻端點染而過,她不怕冷,便在光溜溜的台階上席地而坐,染霜的地麵,粼粼的月光,映在雪白的她身上恍若無痕。


  梅花甘冽的芬芳不知為何夾雜了一縷香煙的氣味,一時清幽如洗,一時燃燒刺鼻,她四顧望去,這才看見葉炳靜立在院子的斜角抽煙,影子瘦長,形容寡淡,指間的煙已經結了一條黑色的煙灰,幾欲墜落,他卻渾不知情,隻是盯著地麵,想著旁人不能參透的心事。


  直到那支煙快燒到了手,他才回過神來將它撚熄,又站了一會兒,才往屋子的方向緩步走來,一眼便看到台階上的莫語冰。


  “葉叔叔也睡不著?”莫語冰立刻站起來,試圖打了個招呼。


  葉炳點頭,打開煙盒遞向她,溫和道,“抽根煙嗎?”


  莫語冰有些遲疑,身為女人,被長輩邀請抽煙,好像不是什麽特別常見的事。葉炳讓她抽煙,這又間接證明了他始終都知曉她混黑-道的這個事實。莫語冰看著他遞出的鐵質煙盒,思索幾秒,還是伸出手去取了一根。


  她想,這或許是葉炳打算跟她開誠布公談一談的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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