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客從遠方來
“姑娘，太陽快落山了，你睡在樹蔭裏小心著涼。”一道清朗溫潤的聲音打斷了洛塵的思緒。
洛塵一動，蓋在臉上的書滑了下去，她向下望去，樹下長身玉立的人白衣勝雪、發如潑墨，不是早上治病救人的那人是誰。他正仰頭望著她，一張美如冠玉的笑臉宛如冬日暖陽。
洛塵心道，這人還真是多事，連陌生人會不會著涼也要管。
她翻身跳下，那人已撿起地上的書，看了一下書名問：“姑娘喜歡莊子的《南華經》？”
洛塵從他手裏拿過書，漠然回了一句：“謝了。”便轉身離去。
“姑娘…….”那白衣人又叫了一聲。
洛塵停步，轉身微微挑眉。
那白衣人微微停頓，而後道：“在下蕭逸，敢問姑娘芳名？”
洛塵卻隻懶懶道：“閣下擾了本姑娘清眠。”說完頭也不回的離去。
蕭逸愣在原地，許久，卻輕笑起來，嘴角處露出一個深深酒窩。他想：真是個……唔，奇怪的小姑娘，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卻有一雙冷若寒潭的眸子，清澈而無漣漪，似是這世間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惹起她半分在意。
隻一襲黑色的緊身衣裙，青絲簡單的半束半披，卻難掩其清麗神韻。發育中的身形玲瓏有致、輕盈窈窕，卻又帶著一種懶散疏離的、漠不關心的冷漠氣質。
不知到底經曆過怎樣的事情才會讓那雙清眸染霜含冰、冷漠疏離？
這個小姑娘，他莫名的想去關心。
※※※
洛塵回到家時，發現家門口的梧桐樹下趴著一個人，背上插著一支白羽箭，雖是黑衣，依舊看得出血跡將衣服浸濕了一大片。
洛塵漠然的瞥了一眼，然後推開柵門進了院子。
很安靜，小阿耶應該還沒回來。
回屋喝了一口水，可是還是覺得燥熱煩悶。
他死了沒？
腳不由自主的邁出了門，走到了梧桐樹下。好吧，她可以救他，不過她救他可不是因為她好心哦，那是因為小阿耶了，小阿耶那人喜歡多管閑事，回來肯定還是會救他的。她這樣安慰自己。
她觸了一下他的脈搏，還好，沒死。可是傷口處有黑血，看來箭頭有毒，情況不容樂觀。
這人身形高大魁梧，幸虧洛塵有武功在身，才輕鬆將他背進了屋子。
“洛塵？”小阿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小阿耶，你進去照顧他，我去找郎中。”洛塵走出門說。
“啊？照顧誰？”王猛還沒搞明白，洛塵已經飛身出了院門。
“這丫頭的輕功倒是越來越好了。”王猛嘴裏嘀咕著，一進屋便看到了趴在炕上身受重傷的陌生人。
※※※
“喂，蕭逸，跟我走。”洛塵輕身落在蕭逸麵前，拉起蕭逸便要走。她找了好幾條街才找到蕭逸，此時麵頰微微有些泛紅，額上依稀有細細的汗珠，這樣帶著幾分嬌憨的樣子，倒是淡去了她慣常的清冷疏離。
蕭逸卻站住不動，洛塵轉頭看他。蕭逸故作嚴肅的說：“姑娘，你擾了本公子看病。”
洛塵一怔，沒想到自己方才說的話這麽快就被還了回來。
這人還真是記仇！不過，這裏確實有很多等著他看病的人。
洛塵放開他，恢複了慣有的漠然疏離。
蕭逸正暗自後悔是不是自己剛才的玩笑有些過了，卻聽她開口道：“你愛去不去，反正那人的死活與我無關。”說完抬步離去。
蕭逸趕緊拿起藥箱追上去。
“不是要救人嗎？那我們要快一點”蕭逸說完，拉起洛塵輕身而起。
沒想到這人的輕功也這麽好，洛塵微有詫異，卻不動聲色的抽出自己的手，並與蕭逸保持了一定的間距。
蕭逸腳步生風，腳下不停，嘴也不停，問洛塵：“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現在可是她求著他來的，所以洛塵不好再冷落人家，隻淡淡道：“吳洛塵。”
“是‘誤落塵網中’的意思嗎？”蕭逸思索了一瞬問。
洛塵一怔，腳下也慢了下來，沒到到他居然一語中的，一下便猜中了這名字的由來。
“怎麽？不對？”蕭逸也慢下來。
洛塵說：“我叫吳洛塵，洛陽的洛，微塵的塵。”這是當時小阿耶說的。
“哦，對不起。洛塵。”蕭逸說。
洛塵不知蕭逸為何要說對不起，卻未多問。兩人一路無話，加速朝家裏飛掠而去。
※※※
洛塵和蕭逸到家時，那陌生人已經醒來，正和小阿耶在說話，洛塵注意到，他長著一雙深邃的紫眸，雖身上帶傷，卻看得出是個軒昂俊朗的男子。
王猛看到洛塵帶來的這男子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且俊美異常，心中微有疑惑，起身問：“洛塵，這位是郎中？”
洛塵頷首：“嗯，他叫蕭逸。”
王猛跟蕭逸打過招呼後，略微沉吟，難道是他？
那人看到洛塵後強撐起身子行了一禮：“在下蒲堅，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洛塵最不會跟人家客套了，微微有些發窘，隻冷淡的說：“先治傷。”
王猛最了解自家閨女的外冷內熱的性子，笑道：“蒲兄毋需多禮，治傷要緊。”
蕭逸看過傷口後微微皺眉：“箭傷不在要害處，倒是無妨，隻是這毒有些刁鑽。”
蒲堅聽後不但沒有驚懼，反而灑然一笑：“可能活命？”仿佛談論的並不是自身性命。
王猛看著蕭逸淡然一笑，道：“若是遇到其他郎中，蒲兄性命堪憂。甚好，今日來的可是‘聖手蕭郎’蕭神醫。”
“聖手蕭郎”？洛塵看了一眼蕭逸，又看向小阿耶。可是，小阿耶怎麽知道？看來這蕭逸應該是小有名氣的。
蕭逸隻微微一笑，並未答話，顯然是默認了王猛的說法。他打開藥箱，麵上是專注的神色。
而蒲堅自始至終淡定自若，一雙紫眸波瀾不驚。
藥箱裏有各種藥瓶、還有銀針和不少奇形怪狀的的小刀。
蕭逸給了洛塵一包藥讓她去熬，說是麻沸散。
蒲堅卻阻止道：“蕭神醫，毋需用麻藥。”
蕭逸看他一眼道：“箭拔出後，周圍的壞肉都要剔除。”
“無妨。”蒲堅因為中毒，臉色愈發難看，卻神色堅定。
蕭逸微微頷首，開始治傷。
拔出苻堅背上的毒箭後，蕭逸拿出一個精巧的銀色小刀，小刀刀刃薄如紙片，帶著小柄，閃著銀光，一看便是鋒利無比。他說：“現在我要挖除壞肉了。”
洛塵竟有些不忍再看，隻看向蒲堅。她恰站在床頭前方，看到蒲堅微合雙眸，唇色青中泛白，額上的汗水珠似的往下淌，他緊抓著床單，從拔箭到剔除壞肉，竟是一聲也未吭。
洛塵心生敬意，不禁走過去替他拭汗。蒲堅睜眼，感激的看了洛塵一眼。
等傷口周遭的壞肉割除下來，蒲堅痛的暈了過去。另外三人俱鬆了一口氣，蕭逸趕緊上藥，包紮傷口，王猛和洛塵在旁幫忙。
當看到蒲堅後背上的紋理時，王猛手下一頓，洛塵順著王猛的眼神望去，上麵依稀是“草付臣又土王鹹陽”的字樣。王猛似乎明白了什麽似的，了然一笑，繼續幫著蕭逸一起包紮傷口。
※※※
處理好傷口後，已過了寅時。三人都疲累不堪，蕭逸便也就在苻堅住的那間客房裏和衣而睡。
天色剛剛發亮，洛塵便聽到院子裏傳來聲響，然後是小阿耶和蕭逸的說話聲。
蕭逸說：“那位兄台體內還有餘毒，若要徹底清除還需要一味特殊的草藥，而這種藥很難在平常的藥鋪中買到。”
“那該如何是好？”小阿耶問
“紫山頂的老虎崖恰有此藥。”蕭逸沉吟片刻，又道：“事不宜遲，我即刻出發。景略兄，這兩瓶藥一瓶內服，一瓶外敷，可暫緩餘毒在體內擴散。另外，先煎這張藥方上的藥給他服用。”
洛塵趕緊穿好衣服衝出去，對已經背起竹簍的蕭逸喊了一句：“等一下。”然後又回房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出來，也拿了一個不知道裝了什麽的小竹簍。
“你做什麽？”蕭逸有些莫名其妙的問
“上山采藥。”洛塵給了他一個你明知故問的眼神，語氣卻是冷淡的。
“不行。”蕭逸斷然拒絕。
洛塵理也未理他，自行先走了。
王猛搖頭苦笑，他這個女兒若是固執起來，可沒人攔得住。便對蕭逸解釋道：“紫山頂有猛虎出沒，所以才改名為老虎崖，平時很少有人上去。洛塵她這是擔心你。”又補充道：“放心，洛塵的功夫對付幾隻老虎還是沒問題的。”
蕭逸微怔，這丫頭一向是這麽麵冷心熱的嗎？
王猛拍了拍他的肩：“快走吧，你們輕功再好也要需要些時間。蒲兄這裏我來照看。”
“知道了。”蕭逸辭行後，忙朝洛塵追去，嘴角上揚，酒窩深深，盛了滿滿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