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憶薇殿劫變
簡歆心一寒,感到他的語氣不太對勁,皺著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卻見那雙眸子溫和中帶著恭敬,並無異樣,便點點頭,“吳尚書,後會有期。”
說罷點足掠起,朝齊銘宮飛去。
吳漫泓垂下的手掌不為人知地反向上一勾,建造憶薇殿的工人中散布在不同位置的幾名相互點頭,似乎扣動了袖中的什麽機關,袖子忽然鼓漲起來,十幾粒細小透明,隻隱約可見邊緣輪廓的東西飛快地朝黃衫女子襲去。
那些東西力勁雖勢如破竹,然而,卻隻是如同輕若無物的棉花,沿著斜上方直線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進,無聲無息,讓人感受不到分毫。
黃衫背影在掠到適宜的位置時,正要沿著等高的水平線朝齊銘宮上空飛去,在這一個短暫得可以忽略的瞬間,十幾粒圓狀透明物順利觸到了那襲黃衫。
憶薇殿重建任務仍在進行中,眾人皆在自己的職責範圍內忙碌著,就連吆喝之類的喧囂也是壓抑的,沒有誰知道一幕慘劇即將發生。
吳漫泓與那五名仿若無事般繼續砌磚的人心照不宣地點點頭,陰冷的神色在眼中一閃而過,下一秒,不幸將來臨,他們長達一個多月的潛伏便可結束。
心,提到了嗓子眼,馬上,馬上就要成功了……
然而,在圓狀透明物觸到衣衫時便止住了去勢,黃衫眨眼間被腐蝕成絲絲縷縷,絲布的碎塊紛紛向下飄落。
背後忽然有些涼颼颼的,簡歆憶起方才吳漫泓的眼神,心一緊,看到下空飄散的細碎袂末,大吃一驚,正要回過頭去看,眼前紅衣一閃,一隻手攬住她的腰肢,另一隻飛快地捏住肩處的衣領邊緣,向後一扒一甩,已經破碎得不成樣子的黃衫被一陣風帶遠。
內罩的白色碎花裹胸衣雖完好無損,然而,那若白玉般滑嫩的肩背卻赤裸裸地展露出來,在陽光下分外刺眼,能夠激起人無窮無盡的欲望。
然而,眾人皆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動不動,無心欣賞那一份難得的美。
發生了什麽?為何衣衫傾刻間破碎得慘不忍睹。
“怎麽回事?天啦!怎麽回事?”簡歆疑惑又驚恐地大喊,邵柯梵抱緊她,一個旋身背對眾人,脫下紅衣裹住她,遮得嚴嚴實實,沉聲,“簡歆,別怕。”
他的身上隻剩下一件白色裏衣,襯著那一張冠絕天下的臉,更顯超凡出塵,孤高清遠,不似一個雙手沾滿血腥,渾身背負殺孽之人。
“出什麽事了?柯梵。”簡歆在他的懷中用力掙紮,頭不斷扭動看向四周上下,卻隻見一群呆若木雞的人,除此之外,並無任何異常,然而,在如此驚人的變故下,反而是安靜的氣氛更顯詭異,讓她的內心一陣陣發悚。
邵柯梵溫柔地看她一眼,緩緩鬆開她,待她施展武功穩住身形時才徹底將她放開,“現在沒事了。”
簡歆還想問,邵柯梵已經向下降去,她隻好憋住困惑,惴惴不安地隨著他落到地上。
蒼騰國君淩厲的目光掃過眾人,卻在某幾人身上停留了稍長的片刻,最後定格在吳漫泓身上,複雜莫測,殺氣湧現。
偷襲在千鈞一發之際失利,吳漫泓正陷入懊惱和恐懼之中,雖表麵強作鎮定,但觸到邵柯梵那咄咄逼人的眼神便知道大事於他不妙,抱著真相可能未被發覺的僥幸心理,有些畏縮地上前一步,垂頭抱拳道,“卑職保護木小姐不利,讓奸人有機可乘,差點害了木小姐,請王治罪。”
邵柯梵嘴角揚起一抹譏誚,似乎看穿了所有,“本王殺了丹成,鄭笑寒便遣來殺本王的人,想讓本王痛苦一輩子,不是麽?” 聲音輕而飄忽,卻帶著極強的壓迫力,周圍空氣瞬間凝滯,所有人大氣不敢出。
吳漫泓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卑職一時迷了心竅,犯下錯誤,求王留卑職一條命,卑職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簡歆眸中不由得湧起慍色,呼吸也沉重急促了許多,仿佛一隻遇到仇敵時羽毛蓬鬆立起的火鳥,卻又拚命壓抑著不去狠狠啄上對方一口。
從黃衫後背幾乎在一瞬間被腐蝕殆盡可以看出,再過彈指一揮間,毒藥就會滲入她的肌膚,讓她頃刻白骨支離。
她在蒼騰與十三國的大戰中選擇死亡,又在蒼鷹之戰中選擇複生,還不都是為了眾多的人命。
可是,一個又一個人厭惡她,猜疑她,又有人要來殺她,她究竟做錯了什麽?
她又恨又委屈,瞪著跪在地上的吳漫泓,方才鎮定地算計她的人此時正在微微顫抖。
邵柯梵微微頷首,“嗬,下跪,還真的是鷹之的走狗啊!盡管放心,本王會將你的同伴一並送上路來陪伴你。”手緩緩舉起,掌心已凝聚起一團白光,越來越膨脹,攜帶一股巨大的力量飛快旋轉。
諸人知道血濺場地的一幕就要發生,皆提心吊膽又滿懷期待地注視著,那幾名同夥滿頭大汗, 混在人群背後,露出一雙雙不安的眼睛。
頭頂上的壓迫感越來越強烈,吳漫泓抬頭一看,臉上蒼白如紙,全身一軟,一下子趴到了地上,兀自劇烈顫抖不已。
“梵,別殺。”心情終於緩和了一下,簡歆出言製止。
邵柯梵側過臉看她,卻見她眼中湧起幾許淒迷,心微微一疼,將掌中致命的白色元氣收回體內,暗自慶幸方才有意放慢動作,等待她意見,沒有狠厲地一下子劈下去,不然,怕是又要惹她生氣了。
“簡歆,這人,還有人群中躲著的那五個,你想如何處置,聽你的。”邵柯梵低聲道,鄙夷地盯著地上的吳漫泓,殺氣在眼中層層翻湧。
簡歆苦澀地笑了笑,口氣堅決,“柯梵,我是悲憫生命,不希望看見殺戮,但我不是一個善良得沒有原則的人,也不是一個軟弱得可以任人隨意在頭上踩踏的人,犯錯誤的人必需為自己的過錯承擔責任。”
邵柯梵讚賞地點點頭,聲音忽然大了起來,朗朗傳遍全場,“按照蒼騰刑律規定的殺人未遂來判定罷,上至王侯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適用刑律平等,本王不會有絲毫偏頗。”
國君不因木簡歆是他在意的人而加重對罪犯的懲罰,在場的人心中更多了兩分敬仰和尊崇。
兩名侍衛走了過來,正要帶起吳漫泓,邵柯梵揚手製止,“這人武功不賴,你們降伏不了他。”手垂下時順帶淩空點了吳漫泓的穴道,目光掃了趕來的劍客中祭塵和楊永清一眼,兩人便會意地走了過來,利落地架起吳漫泓就走。
“帶往酷辛獄。”一個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兩人不由得一怔,相互點了點頭,雙雙飛向王宮北麵。
“還不出來麽?”
邵柯梵的目光淩厲地在人群中一掃,那五名同夥便連滾帶爬地來到空開的場地上,直呼饒命。
邵柯梵冷笑著搖搖頭,一隻腳踏上中間那人的脊背,“怎麽沒有暗算人時的膽魄了,鄭笑寒養的,果然都是些貪生怕死的廢物麽?”
“鷹之國君跟我們無關,我們隻是蒼騰的普通勞工。”腳下那人抖著牙關道,卻不像在說謊。
邵柯梵一怔,他早就看出眼下這幾人不會武功,且雇來重建憶薇殿的兩百名工人他曾一一過目,並沒有發現什麽問題,因此之前並沒有將他們揭發出來,讓他們與吳漫泓一道被送去那讓人生不如死的地方,隻想問個清楚,除了吳漫泓效力於鷹之,領鄭笑寒的命謀殺簡歆外,還有什麽隱情。
簡歆亦詫異無比,無緣無故,這些人為什麽要殺她?
“噢,是麽?”邵柯梵俯下身,繞有興致地掃過幾個跪著的人,目光經過每一個人時,那人都忍不住要劇烈地哆嗦一下。
腳從那人脊背上移下,蒼騰國君站立起來,身軀挺拔偉岸似一棵大樹,卓然而立,孤高肅穆,單薄的白色裏衣緊緊貼在身上,遠不似紅衣披身時那般濃烈火熱,多了幾分蕭瑟清冷的意味。
眼皮下垂,斜覷著腳邊的人,薄薄的嘴唇吐出一句話,“吳漫泓給了你們多少錢?”
最左邊的那人回答,“不全是錢的問題,是……”後麵的話卻說不出來了,仿佛是在顧及著什麽?
不知為何,簡歆感到有些不舒服,仿佛魚刺鯁在喉嚨間,隱隱覺得原因說到底與她有關。
右邊倒數第二個人忽然抬起頭來,惡狠狠地注視著簡歆,方才還抖若篩子,現在卻如同舍身那般決絕,手將簡歆一指,“因為她,蒼騰無法統一莽荒,我們都希望她死。”
簡歆咬著唇,因羞愧湧上的血色,襯得臉更加蒼白憔悴,隻是沉沉地歎了一口氣,側過身去。
曆來的心病被人提起,邵柯梵鐵青著臉,一言不發,然而,眼中的仇焰隨時準備噴發出來。
方才被踩的那人也抬起頭,臉上尚沾著泥灰,恨恨道,“她死了,國君沒有任何顧慮,鷹之便會很快被收入囊中,我們隻不過為蒼騰利益著想,何罪之有?”
“住口。”邵柯梵怒斥,吩咐以劍指著五人的侍衛,“押入勞獄,等候刑部發落。”
五人被押走,仍拚命回過頭來,對著簡歆謾罵不休。
“大戰中四十萬將士的犧牲換來的勝利,就因為你這個賤人功虧一簣,你算個什麽東西,天理何在?”
“木簡歆,你這個誤國的妖孽,注定會遭天譴。”
邵柯梵握緊拳頭,指骨嶙峋凸起,青筋暴露,忍住將幾人一掌擊碎的衝動,不止是不想在眾人麵前為了簡歆再次失態,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她不願意看到血腥的殺戮。
手費力地張開,指頭淩空點向五人的背,紛亂的罵聲戛然而止,然而,仇恨的目光仍不斷刺向簡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