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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與你同罰

  她不知道,她正飛在一雙泛著殘忍之意的僵冷黑眸中,每移動一點距離,便離萬劫不複越來越近。


  她才逃出十來步,鬼叉羅便以最快的速度將那麵監視亡靈轉生動靜的冥明大鏡抬到了荒古殿,承稟陰司宰。


  亡靈在往生路上逃跑如此逆天的事,千萬年來也多多少少發生過好幾次,即使新任的陰司宰,也該是有一種見怪不怪的感覺,然而,絕徹的目光觸及到冥明鏡時,卻閃過一絲驚詫。


  竟然是她! 麵容蒼白無血色,已是半透明的冥靈之身。 那個被他在喪失心智的迷亂之中奸淫的女子,竟也去世了?


  他對她沒有任何感情,說不上半分愛恨,也沒有鄙視嫌棄之意,端的便是一個無關者,然而,她為他所辱,她的丈夫秦維洛又與王舒真聯合殺了他,他們還是稱得上有關的,至少她痛恨他,至少他痛恨秦維洛,此刻連帶她也不順眼起來。


  鏡中女子的輕功修為比在人世時強了不知幾倍,從她眷往焦急的表情可看出她內心懷著莫大的期許,似乎山崩地裂,滄海桑田再也入不了眼。絕徹無聲冷笑,僵俊的嘴角向上扯動,彎成一個不和諧的弧度。


  別急嗬!當你執意轉身的時候,你們就該在一起了,而後的速度無論快慢,都已經無關緊要。


  陽世為夫婦,死後依然在一起,這是命運刻意安排的麽?那麽簡歆和秦維洛之間,是不是僅是一種夢幻罷了,從未發生過?令他心痛的事從未發生過?

  她活著屬於邵柯梵,死後嫁作秦維洛的妻子,卻從未屬於過他,倘若他目睹秦維洛和昭漣在一起,是不是可以抹殺她在陰世的一切?

  他的內心得到了些許安慰,眸中陰冷的光芒逐漸斂起,瞳孔緩緩收縮,手覆在冥明鏡麵上,黑氣自指縫和掌緣擴散開去,蓋住了疾飛女子的臉,隻見裹著淺粉色衣衫的身子在幽黑中衝破凝滯的空氣,向往生城快速飄去,攪起一股旋轉著向後退去的氣流,場景美麗卻詭異。


  那隻蒼白修長的手猛地向外一收,冥明鏡中的女子顯然感受到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震驚和茫然在焦慮的臉上交織,然而,隻是一瞬間,整個冥靈之軀便折了方向,穿透鏡麵,飄出鏡外。


  絕徹的嘴角噙起一絲冷笑,手微微向地麵覆去,並不見得使了力,而隻起了牽引作用,迎麵飄向他的女子落到寶座台階下的殿麵上。


  怎麽回事?為什麽方才似乎看到了一張她極度憎恨的熟悉麵容?身為亡靈,居然還會做夢麽?


  昭漣失措地四顧,殿中一張大圓紅桌旁坐著十位身穿黑袍的冥靈,臉部瘦得唯剩皮包骨頭,麵色蒼白若紙,眼窩深陷無瞳孔,似幽深的無生命質黑洞要將一切吸了進去,額頭標有鈍齒形的黑色火焰印跡,似是某種可怕力量的象征。


  自己已是冥靈之身,況且來到陰世見過諸多怪異的麵容,也就不覺得恐懼,然而,那種來自懸殊力量的壓迫卻讓她感到窒息,況且十位黑袍冥靈皆停下手中的文書,僵冷無表情的臉轉向她,空洞的黑色眼孔似二十股黑色光柱的源頭穿透她的身體。


  它們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表示,似乎在等待某種指示。


  隱隱感受到大殿某一處的無形掌控力,她的目光下意識地向上看去,不由得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是他!邵湘南!陵王!蒼騰國的二王子!

  他正坐在六級台階之上的玄色高座上,目光玩味而得意,隱含著一種說不清的恨意,嘴角微微噙著一絲嘲諷。


  在人世時,正是因為他讓她的幸福殘缺不全,每天惶惶度日,後來秦維洛又因此事一度與她決裂,負氣離開蒼騰,在戰爭中死於邵柯梵之手,倘若他沒有離宮,是不是結局就不一樣?是不是,她就無需受如此多的苦,如今的子淵也不會孤獨無依?

  除了邵柯梵,她與秦維洛的苦難,他也是始作俑者之一,他該死,他活該慘死!可是為什麽,他會春風得意地坐在寶座上,成為她的主宰者?

  積壓的仇恨如烏雲疊在心頭,一層壓上一層,她不管他如今是什麽身份,她不懼怕他會如何待她,凝聚所有的力量,身體忽然掠起,手掌翻轉,真氣吐納而出,凝成一股強勁的白光,直直逼向座上陰司宰的喉嚨。


  她已然忘記曾經帶給她不幸的人已經死去。


  圓桌旁的十位靈魑無動於衷,臉轉向寶座上的陰司宰,雖做不出任何表情,卻也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其中有兩位的嘴角抽了抽,似是不屑一顧。


  隻因它們看出,這冥靈女子的力量微不足道。


  絕徹沒有任何舉動,冷冷地注視著向自己襲來的昭漣,白光在他的脖頸上轟出半道缺口,片片晶瑩的碎片向四周緩緩散去,從下頜到肩膀之間空出一道極深的孤,似被什麽咬了一口。


  他卻依舊泰然,廣袖緩裹的手抬起,輕輕一揮,低斥一聲“去”,昭漣的身子便向後飛快退去,落到地上,憤懣不甘地抬起頭來,隻見碎片聚攏在一起,絕徹的脖頸重新恢複了完整。


  她想要再度挺身前去,卻沒有了任何力量,本就是冥靈之臉,此刻因仇恨變得扭曲猙獰,目眥欲裂,瞪到了最大,一個字一個字地從齒間蹦出,“邵湘南,你這個混賬,畜牲。”


  “嗬嗬……”高大寶座上的黑衣男子嘴角扯向兩邊,陰森森地笑了起來,“本尊的陽世名豈是容你這等猖狂之婦輕易喚得的,你逃避轉世是為一罪,襲擊本尊是為二罪,直呼本尊名諱……”


  “讓我在煉獄火城接受懲罰吧!”


  他話還未說完,殿上被靈魑強行點跪、雙膝被定格在地上的女子,不安分地扭動著上半身,衝他大喊,聲音夾雜著憤怒和悲痛,以及強烈的希冀。


  冥靈之淚大顆大顆地滾落麵頰,她閉上眼睛,拚力掙紮,終於在各種情感的巨大衝擊之下,喪失了所有的力氣,垂下頭顱,上半身癱癱欲倒。


  “你本該受這等懲罰,順便遂了你的願望也好。”絕徹雙掌一擊,立刻有兩名鬼差從大殿兩側浮現,將昭漣帶起,直上煉獄火城。


  秦維洛依舊凝視著灰色的煉獄火城拱頂,輕聲歎息,“你究竟有多愛他?”話音落到“他”字時忽然一重,帶著一如既往的恨意。


  白發蒼蒼的女子對他的恨已經習以為常,隻淡淡地道,“就像你對他的恨那樣。”


  秦維洛嘴角泛起苦笑,“那確實夠濃烈的了。”


  之前聊了很久,現在疲倦了,他們不再說話,閉上眼睛,一麵感受黑火噬體的痛楚,一麵回憶過去,仿佛所有的過往都在黑火中呼嘯著翻滾,被席卷著不斷拋向高空,複又落下,不斷循環。


  煉獄火城的光陰無窮無盡,倘若有一天,那些過往被炙烤得幹癟蒼白,他們該拿什麽來慰藉餘下的漫漫歲月?冥靈之心,怕也就真的不存在了罷,唯獨剩下一副僅有虛無輪廓的軀殼,任黑火舔舐,再無痛感。


  那紅衣男子仿佛置身於一片紅火之中,烈焰熊熊吐舌,卻將他那孤決傲然的容顏與身軀襯托得無比冷清;那著淺黃色衣衫的女子容姿傾城,仿佛置身於一片雲蒸霧霞之中,款款朝他而來。


  刻骨銘心的模樣是無論如何也忘不了的,還有那麽多的回憶,任歲月如何消磨,怕是也不會減少半許。


  “嗖……”


  似是鐵釘被拔出靈體的聲音響起,秦維洛眉頭微微一凝,睜開雙眼,朝響聲來源的右側火域看去,卻一下子僵住了目光,心狠狠揪了一下,天,那是,那是……


  她竟離世了!她竟被帶到煉獄火城來了!

  怎麽回事?他身死人歿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兩名鬼差站在鐵架麵前,看著火衛將鐵架上的亡靈一點一點地解下,他們之間,架著一名微垂著頭的粉衣女子,應該是暈厥過去了,然而,感受到噬心的疼痛,她的身體開始劇烈的瑟縮起來。


  秦維洛眷戀而心酸地注視著他在人世時的妻子,不知不覺眼中已經盈滿了淚水,雖脫離了嬌生慣養的軀體,然而,教她如何吃得了這等苦?

  他痛惜無比,然而身陷囹圄,怎麽也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遭受此劫。


  “啊!”粉衣女子痛呼一聲,抱住雙肩,手指穿透冥靈之體,插入半隱現的肩胛骨中,頭霍然抬了起來,臉部扭曲無比,看到眼前的黑火無邊地蔓延開去,她驚恐地四顧,口中不斷發出痛苦的呻吟,因難耐疼痛,身體緩緩委頓下去,然而,掃了一周,在觸及到那雙含淚的眸子時,她忽然呆住,仿佛有了力量,因難以言喻的震驚猛地踉蹌一下之後站穩了身體。


  那是……她的夫君?!


  一襲白衣在漫目的黑火中纖塵不染,似萬朵不化的雪花凝結而成,發束高冠,黑發散背搭胸,卻是絲毫不亂,眉目溫清若生時,此刻卻含著淚光,憐惜不忍地注視著她。


  “維洛,維洛……”她急切地呼喚,掙脫兩名鬼差的束縛,奔向居中的火域,連同鐵架一道抱住她的夫君,不顧釘住他身體,且穿透鐵架的長釘末梢刺入她的手掌,渾身忍不住地顫抖。


  “昭漣……”秦維洛念出這個他三年多來極少提到的名字,口頭上竟覺得有些生疏,心卻又愧疚又疼痛,本想問她為何離了人世,她的唇已經湊了上來,帶著不顧一切的決絕,不斷輾轉親吻,纏繞織挪。


  他心裏漾起異樣卻熟悉的感覺,三年來,他無數次與簡歆親吻,平靜深沉,卻忽視了昭漣唇上的感覺,再度嚐來,竟是如此的熾熱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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