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書生

  鄧祥耍了一會兒子無賴,又在門口鬧嚷了一陣,一幹等人才緩緩地走了進去,刑部大門剛關上,還未等靜下來,傅逸徵便冷著臉,朝著傅婉書又哼唧了幾句。“瞧見了吧,鄧三郎是個什麽人,整日裏擺個高高在上的樣子,寡言少語,全無風度。”


  傅婉書悄悄瞪了他一眼,小聲嘀咕了一句“不好意思,還真沒瞧出來。”然後又咳了一聲說:“我看他挺和善的。”


  “嗬,你真以為鄧三郎是個吃素的?之所以會被人欺負成這樣,不過是假模假式地裝樣子,你等著吧,他折騰完刑部,就該朝宮裏折騰了。”


  傅逸徵撇撇嘴,又開始絮叨:“哎,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麽,左右與你沒什麽幹係。不過我看你是真想摻和這些事兒,正好大理寺最近有個案子,你過兩日裝扮妥帖了,就來瞧瞧吧,也長長眼,省得看誰都是善人”


  有案子了?傅婉書心神一凜,趕忙問:“什麽案子?”


  傅逸徵未答,隻是自顧自唧唧歪歪地上了馬車,“回府再說吧,我都快餓死了,若不是你擱這耽誤工夫,現在這個時辰咱們早吃上雞絲蟄頭、白芨豬肺湯、桂花魚條、蓮花鴨……”


  “大哥.……”傅婉書無奈地笑了笑,也跟著上了馬車。


  兄妹二人還未等入府,傅逸徵那張嘴沒忍住,還是在馬車上就給自家妹妹講起了案子。


  這案子說大不大,不過是遍地權貴的京城裏的一樁殺人案,和刑部處理的其他案子比起來,是再普通不過的。可大理寺卻按原判有誤,駁回了兩次,到了這第三次,刑部仍依舊維持原判結果傳了過來,惹得大理寺上下氣成了一團。


  “上個月,有五位書生應國子監監生陸郎君的邀到京郊菀園觀景作詞,途中遇到一位老婦被歹人劫掠,五位書生大義,聯手嚇退了歹人,老婦感念救命之恩,便邀請書生們到自家做客,可有三位書生不敢違背與陸郎君的約,仍是去了菀園,剩下兩位書生隨老婦回了家後便再沒回來,至今不見人影。”


  “你說刑部那幫子吃幹飯的,無憑無據的,非說是那老婦害死了兩位書生,可那老婦人說他倆好心送自己到家門口後就離開了,一步都沒邁進院子,鄰居都瞧見了。可刑部就是不信,然後還說我們整個大理寺都沒腦子。”傅逸徵越說越氣,臉都紅了不少。


  傅婉書雖聽得一頭霧水,卻也在心裏約莫捋出了大概,可偵辦案件容不得馬虎,她不能忽略每一個細節。


  “大哥,那個打劫老婦的歹人,你們找到了嗎?”


  “找了,就是個流民,已打了板子放走了。”


  “老婦的口供在哪?”


  “人和供紙都在刑部呢。”


  “那去了菀園的三個書生呢,如何說的。”


  “他們隻說消失的二位書生整日裏除了苦讀書本就是吟詩作賦,從未得罪過人,也沒什麽相好,至於他倆為什麽消失了,便再不知道了。”


  傅逸徵聽妹妹問的幾個問題,心裏暗暗一驚,幾個問題問得簡明卻是精要,皆是本案的主要線索。


  看來父親說的沒錯,妹妹這性子還是要多出來走動,將來也許能成大事兒,隻是可別再見到鄧三了。


  傅婉書垂著頭思忖,直到下了馬車回到院子,腦子裏還在尋思著案子。


  “姑娘,一會兒換了衣服,去前院和相爺一起用膳吧!”洗硯接著傅婉書摘下來的帷帽,掛在木櫃的靈芝紋銀角勾上,又從櫃裏選出了一套雲粉襦裙。


  傅婉書卻擺擺手,阻止了她,“把衣服放起來吧,我不去前院了,咱們幾個在後院吃。”


  “是”洗硯又把衣服放回了櫃子裏,她看主子蹙著眉想事兒,不敢多言,準備一會兒去小廚房看看。


  “洗硯,你也聽見大哥說的案子了吧,你怎麽看?”


  話一說出口,傅婉書一下愣住了,隨即忍不住笑,她怎麽把洗硯當成元芳了。


  “奴婢不知。”洗硯看著雙手托腮的主子,搖搖頭。


  “是啊,隻聽大哥說了幾句,能知道什麽呢,現在最關鍵的還是要找到那兩個書生的下落。”傅婉書放下托腮的手,輕敲打著桌麵,兩位書生下落未知,生死不明,可別出什麽差錯才好。


  今夜月色悄然而至,而後一層薄霧籠起,如紗似煙,漸漸變得濃重,陰雲蔽月,將夜色染得漆黑,京郊外的護城河似是因為漲潮,碧浪不斷奔湧向岸,隻見河水退去後,岸上留了一些魚蝦,還有兩具顯眼的男屍。


  天還未亮,到河邊網魚的漁民哼著小曲兒,拿著新得來的魚網,準備大顯身手,網上一兜鯽魚,給媳婦燉湯喝,可還未走至河邊,眼神好的他便瞧見了那兩具屍體。


  “啊,死人啦!”


  叫喊聲打破了靜謐的早晨,也給刑部送去了新的難題,漁民發現的兩具屍體正是那兩位失蹤多日的書生,大理寺聽說之後,兩位少卿親自到刑部鬧了一早上。


  “趙大人,你可瞧見了,屍體就在這躺著呢,脖頸處的勒痕那麽粗,凡是長眼睛的可都能瞧出來,哪裏是個老婦人就能辦到的。”傅逸徵站在屍體旁,斜著眼看向程春。


  “老婦若是與他人聯手,也不是不可能。”程春繞著屍體走了一圈,緩緩說道。


  “屍體既然已經找到,刑部還是重新審理此案吧,我與傅大人來這,也沒別的事兒,隻是希望下次刑部傳過來的案子,能把證據找齊了再做定奪,我們與都察院的同僚也少些麻煩。”另一位大理寺少卿馮植輕笑一聲,抬眸看了一眼坐在桌案旁的刑部尚書趙大人。


  趙大人坐在那兒眼觀鼻,鼻觀心,連聲都沒吱,儼然沒把馮植的挑釁放在眼裏。


  程春看了下自家大人,立即甩給了馮植一個冷眼,趙大人昨晚剛給鄧家兄弟判完官司,今早上就出了這麽個事兒,真有點屋漏偏逢連夜雨的倒黴勁兒了。


  這兩個書生怎麽就死了,還是在河裏找到的,那老婦人明明是個歹毒心腸,審問的時候屢次扯謊,眼神裏冒出的精光都透著狡猾,可他也知道,斷案不能隻憑直覺。


  他急著結案給老婦人定了死罪,也是希望能夠借此逼著那老婦人交代兩位書生的下落,若不是大理寺兩次駁回,也不至於此。


  三個人在堂下圍著兩具屍體站著,各自說著話,堂上的趙大人不知想到了什麽,朝程春說了一句:“上奏陛下,請三司會審吧。”


  “是,大人。”程春躬身應是。


  按規矩,二次番異不服的案件皆要三司會審,由大理寺主導重審案件,趙大人也是徹底沒法子了,才決定放手,將案子交給大理寺,且看看他們能怎麽辦。


  傅逸徵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晨光透過柱子照進堂內,兩位書生的臉上皆是毫無血色,渾身上下都透著傷,脖頸處的勒痕尤為明顯,胸前的痕跡是被河裏的石子劃傷,膝蓋上的淤青是有人敲打所致.……

  他難得歎了口氣,希望三司會審真的能查出真凶,給死者一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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