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會審
三日後,陛下準刑部奏請,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審理此案,又特遣鄧吉將軍參審。
“陛下這是什麽意思,找那個煞神來震懾公堂?”傅逸徵拿著李公公剛傳下來的諭旨,問馮植。
“鄧將軍前幾日被陛下召進宮,刑部趙大人跟著一起去的,可能順帶說了這案子。”
“鄧三還真是心思深,有手段,聯合自家兄弟做戲這麽多年,讓陛下以為他真和自己父親不睦,放心把兵權交給他,這轉眼間又摻和上三法司了。”傅逸徵癟著嘴,和馮植絮叨。
馮植看了在傅逸徵身旁站著的少年,抬手推了傅逸徵一下,笑著說:“行了,知道你倆有過節,但你也別在自家弟弟麵前說這些,免得他以為咱們總在背後言語別人。”
傅婉書聽到馮大人的話,頷首微微一笑,“無妨的,馮大人與我兄長是至交好友,親如兄弟,咱們一家人,自然有什麽說什麽。”
“你這個堂兄弟真是嘴甜,怎麽沒早帶出來。”馮植理了理袖子,眉眼含笑。
傅婉書扮少年模樣,身著一襲靛青雲紋長袍,墨發濃密,半披半束,腰間鞶革更凸顯了纖細的身姿,腰上懸一塊羊脂白玉,纖塵不染,襯得人愈發端方清潤。
“逸徭被族裏寶貝得很,我這是求了好久,三叔才允我帶著他出來的。”傅逸徵打量了妹妹一眼,見她舉止大方,神情安然,瞧不出端倪,才稍微放下了心。
傅逸徵的三叔是當世大儒,滿腹經綸卻不問世俗,領著小兒子傅逸徭隱居山林多年,沒幾個人知曉他們的蹤跡,這才讓傅婉書冒了傅逸徭的名諱,在外行走。
“李公公走了嗎?”隻見大理寺卿王大人從後院急匆匆走過來,氣喘籲籲地問。
“稟大人,李公公剛走,這是諭旨。”傅逸徵躬身行禮,連忙將諭旨遞給王大人。
王大人看了看諭旨,沒說什麽,倒是瞧見傅婉書時眼神一亮:“哪來的小公子?”
“回大人,這位是我三叔家的堂弟,剛從茶嶺回到京城,父親囑咐我要隨身看顧他,我沒得法子,隻能帶到大理寺來了,還望大人允準。”傅逸徵笑了笑,給王大人介紹。
“逸徭見過王大人。”傅婉書躬身自報名諱,神色謙恭有禮。
王大人點點頭,心下了然,傅相早為這孩子打點好了關係,叫他在此隨意曆練,想必日後也是要入官場的。
三司會審就定在次日,由大理寺主審,都察院和刑部同審,於此案相關人等,皆被帶到堂上。
傅婉書站在大哥身後,看了一眼坐在刑部趙尚書左方的鄧吉,此刻他穿了朝服,一身緋袍端正威嚴,劍眉星目更顯豐俊軒昂。
她神色淡淡,垂下雙眸,掩住眼裏的驚豔,而後又將目光依次轉向堂下坐在椅子上的老婦人、站著的三位書生、跪著的劫犯和為老婦作證的鄰家男子。
那中間站著的不是在書坊遇見的書生嗎,還真是巧,自己此時扮了男裝,可不能露出破綻。
還有怎麽少了一個人,國子監的監生陸郎君呢,他也是涉案人員,怎麽沒來?
傅婉書按下疑惑,安靜地站在兄長身後,殊不知此時自己也被人暗裏打量著。
鄧吉端坐在一把交椅上,右手肘抵著椅子的扶手,用細長的五指來回揉搓著自己的俊眉,抬眸細細打量著傅婉書,又掃了一眼傅逸徵,複又垂眸斂下情緒。
傅氏族中子弟人才輩出,個頂個的精明樣兒,陛下之心難安啊!
“大人,草民冤枉啊!”老婦人待堂威喊罷,便開始哭喊叫冤。
“老人家,本官知道你現在身體不便,特通融你在堂上免跪就坐,可不要再得寸進尺,大吵大鬧,擾了諸位大人辦案思緒。”王大人驚堂木一拍,厲聲說道。
他又將頭轉向那三位書生“你等且將此案前後經過慢慢道來,勿要遺漏。”
楊木深正是三位書生之一,此時隻見他朝前走了一步,躬身行禮:“稟各位大人,小生楊木深,於本月初一和陳緯、沈易、韓申禮、盧鳴等人,一起到京郊的菀園賞景,在途中遇到這位老婦人,見到她正被大漢打劫,我們幾人連忙上前,幾番勸說,才把那歹人勸退,陳緯和沈易可憐老婦被歹人嚇破了膽子,顫顫巍巍,腿腳亦是不便,決定護送老婦人回家,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直到昨日,他們二人的屍體才在河邊被發現。”
“就是那個老婦人害的,那天我瞧得分明,她是故意扮可憐,求我們送她回家,隻有陳緯和沈易那兩個大善人不辨是非,執意護送,把命都送出去了。”盧鳴瞪著方才喊冤的老婦人,話語間有些激動。
“那兩位書生把草民送回家,連院門都沒進,就直接走了,至於他們去哪了,後來又是怎麽死的,我也不知道啊,大人您一定要明鑒呐!”老婦人紅著眼眶,從椅子上滑了下來,又跪在地上。
“草民可以為阿婆作證,草民親眼看見有兩個書生把阿婆送回來就走了。”鄰家男子看著老婦人這般模樣,趕緊說道。
“那你說,他們往哪走了?”程春問了一句
“往西走了。”鄰家男子答。
“可是去菀園的方向?”傅逸徵緊接著又問。
“不是。”程春皺著眉回答。
老婦家住在京郊附近的三合莊,在菀園的西邊,陳緯和沈易如果是去菀園,應該朝東走才是。
那他二人是要去哪兒呢?
“證人可見過那兩具屍體了,確實是那天你所見到的送老婦人回家的書生嗎?”程春看著傅逸徵,又問了那男子一句。
連三合莊和菀園的方向都不知道,他倒想看看,大理寺辦案的進度如何?
“見過了,確實是那兩位書生模樣的人。”
“嗯”程春點點頭,勾起嘴角,大理寺還算是不笨,知道讓人去認屍,以免被凶犯混淆視聽,做出了假證。
“盧鳴,你說,你為什麽覺得老婦人是裝可憐呢?”都察院的張大人問。
“她剛被人打了劫,竟還有心思邀請我們去她家做客,還擺出了一副如果我們不去她立馬就暈的樣子來,兩隻手扯著陳緯的袖子,嘴裏一勁兒央求,眼珠兒卻在滴溜溜地轉。”盧鳴回憶當天的場景,越說越覺得這老婦人心思歹毒。
傅婉書聽著堂上幾人一問一答,將注意力放在了那打劫老婦人的劫犯身上。
他被刑部打了板子,屁股上的傷還未好利索,此時已是跪不住了,但他身子卻不自覺向老婦人那邊傾斜,靠近老婦人方向的右手手臂自然彎曲,呈放鬆的狀態。
不對,絕對不對,劫犯打劫未遂,又被牽連進殺人案,該怨極了老婦人才是,怎會是這個樣子。
一個人在壓力極大的時候,會不自覺依賴身邊熟悉的人,向其尋求幫助,公堂之上,他儼然最熟悉的就是那位老婦,嘴能說謊,身體本能卻騙不了人。
“大人,可容小生插個話?”傅婉書朝王大人躬身問,將大家的注意力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果然,老婦人迅速看了一眼那打劫自己的大漢。
原來他們兩個是熟人,那這件案子就有可解之法了。
“請講。”王大人準允。
“刑部查出這位劫犯姓周名至,是從金川來的流民,可金川這兩年生了洪災,莊稼農田都被洪水毀了,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可這位大哥身寬體胖,臂膀粗壯,雙目炯炯有神,可不像是來尋生計的流民,倒像個在本地魚肉百姓的山匪。”
“還有,若是常人搶劫,被人撞見時必會害怕和惱火,要麽轉身就跑,要麽趕盡殺絕,可這位大哥,竟和手無寸鐵的幾個書生爭論良久,就好像是在拖延時間,讓同夥做足準備,看似打劫,實際別有目的。”
她先前看過卷宗,瞧過了幾人的證詞,此時拿出來直接講,諸位也看過卷宗的大人頓時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