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作對
聞弦歌而知雅意,鄧吉自然也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唇角微微勾起,饒有意味地看著諸位公子。
好個吟詩作對,他正想看看誰要和自己作對……
傅婉書皺眉,看了一眼七皇子,直覺他說的不像是什麽好話,關切地看向鄧吉,卻被他以安撫的眼神示意自己無礙。
陸嘉興挑起了調子,自應當由他第一個作詩,可他方才已經詠了一首,便不肯再作,薛烏想說他耍賴,卻被十皇子攔住了。
“嘉興已經作了一首五絕,是吟詠酥肉的,接下來便由我作一首。”
十皇子的目光在桌上的菜肴中移動,不一會便心中有了思量,勾唇笑著緩緩道:“淑窕屈盅窯,池津盡展高,平添青點翠,裹線戰她嬌。”
他所吟的是一碗熱氣騰騰的珠翠溫麵,細嫩的麵線盤成一碗,上有青菜點綴,下有湯水潤澤,頗是色香誘人。
七皇子聽完,心中微動,隨即鼓了鼓掌,暗覺十弟這首詩看似是在吟詠溫麵,若有若無中也在說他自己,借物抒發心中誌意,別看他現在隻是個未掌權勢的皇子,日後若得機遇,還真要“裹線戰她嬌了。”
“殿下好文采,說得我都餓了。”薛烏笑了笑,也鼓掌說道。
“既如此便先用飯吧。”十皇子抬腕把溫麵端到了七皇子麵前,又給他遞過了一雙木筷。
七皇子抬眼看他,而後不做深想,緩緩執起木筷夾了一縷麵,送入口中,眾人這才依次動了筷子。
“不如咱們來對對子吧,這個應該不耽誤吃飯吧!”薛烏說完,夾起一顆青豆,放進了嘴裏。
一直默不作聲的馮謙聞言,忽然抬起頭笑道:“我這裏正好有一個極難的上聯,不知諸位可能對上。”
“你快說!”陸嘉興來了興趣,催促他道。
“誒,別急。”薛烏伸出手阻止,又朝七皇子和十皇子說:“若是對對子,就得有點彩頭才有意思呢,殿下以為呢。”
七皇子點點頭,笑著從懷裏掏出一枚白玉,道:“這是母妃賞給我的,諸位若能對上馮公子的對子,便把它拿去。”
他把彩頭放在了桌上,白玉通體澄明,散射暖光,不含一絲雜質,打眼一瞧便知不是凡品。
“好,七皇子大方。”薛烏高興地轉頭看向馮謙,叫他快把上聯說出來。
陸嘉興和其餘的幾位公子也滿眼興致地看著馮謙,隻聽他道:“我的上聯是三光日月星。”
眾人一聽,都蹙起了眉,原本躍躍欲試的心情頓時垮了下來。
馮謙出的上聯用了數字三,那麽下聯必須也要用一個數字來對,還不能是三,而上聯的三光對這個日月星也正恰到好處,要想再找一個相對應的下聯,還真是難了。
傅婉書也皺了皺眉,垂眸思索,屋內半響都鴉雀無聲,七皇子見此笑了笑,對馮謙說:“你這上聯還真是極難,恐怕我這白玉彩頭是給不出去了。”
“鄧將軍呢,可能對上。”薛烏見鄧吉麵色不變,依舊神情悠然地在舉著筷吃東西,以為他是因為有自知之明,根本沒想著要對出下聯,所以率先便滿含笑意地朝他發問。
左右他答不上,自己也不丟麵子。
他這一問,幾位公子也立即朝鄧吉看去,傅婉書也看著鄧吉,維護心起,然後立即仰起臉反問他們幾個說:“你們可對上了?”
那幾個人自然也沒對上,被她這麽一問,皆垂下頭,互相幹笑了幾聲。
“四詩風雅頌。”鄧吉緩緩說了一句,冷冽低沉的聲音在屋內頓響如雷霆。
“不對呀,風雅頌怎麽能用四呢?”陸嘉興眼珠一轉兒,大聲喊道,好像他反駁了鄧吉,自己就能對上了一樣。
鄧吉未做聲,沒回答他,顧自執起筷子夾了菜放到傅婉書碗裏,傅婉書垂頭看著自己麵前已經快要堆成小山的菜肴。
細想了想鄧吉的下聯,然後忽然抬起頭笑說:“將軍所說的詩是指詩經,詩經分為大雅和小雅,合成為雅,與風頌合起來不就是四詩風雅頌嗎?”
她笑著鼓了鼓掌,眾人才明白過來,看向鄧吉的目光頓時變了。
從前隻覺得鄧吉不通人倫,蠻橫無理,不曾想竟還真有幾分學識。
七皇子兩指拈起白玉,在手裏磨磋了一陣,心裏有些鬱悶,苦於自己不得不依言將彩頭給他。
“傅公子呢,可能對上?”陸嘉興冷哼一聲,不知道她高興個什麽勁兒,好像自己對出了下聯一般。
“嗯…”傅婉書抿唇,然後抬起眼眸,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輕說道:“我對…一陣風雷雨。”
“一陣風雷雨,妙極了。”七皇子立即笑道,想把彩頭給她。
其他人亦鼓掌叫好,想利用傅公子把鄧吉的風頭比下去,人們總是見不得自己不認同的事兒,鄧吉在他們眼裏一直是個粗狂的武夫,如今他自如對出下聯,他們覺得臉上心裏都過不去,便把傅婉書抬高了一截。
七皇子捏起白玉,白玉在他手心裏忽然溫熱,熱得有些燙手,讓他不由蜷起了手指,心裏也緊張起來,好似他把彩頭給了傅婉書,這白玉就變了味兒,成了兩人的定情信物。
“傅公子這幅下聯對的極好,值得白玉相贈。”七皇子笑著走過去,將手裏的白玉徑直遞給她,不容她推辭。
“可…可將軍明明…”傅婉書看著手心裏的玉,轉頭又看著鄧吉有些不知所措。
將軍對的下聯可比自己強多了,她哪能要這個彩頭。
“既然七皇子要給你,就收下吧,你我之間,誰要這個彩頭都是一樣的。”鄧吉看了七皇子一眼,笑著和傅婉書柔聲說道,那幾個公子哥兒一聽,心裏不由稱奇。
他們還從沒見過,鄧都督對誰如此溫柔過,就連京城裏最美的姑娘都不能博他一笑。
不過,誰才是京城裏的第一美人,至今還未有個定論。
“嗯。”傅婉書把白玉小心翼翼地收在了懷裏,準備待會兒再和將軍商量。
七皇子聽到鄧吉說這句話,眉心跳了跳,眸中一閃而過的冷冽正被坐在他對麵的薛烏捕捉到,薛烏怕他不快,趕緊笑著朝馮謙道:“馮謙,你還有沒有別的對子,咱們再來,我先出一個彩頭。”
說著,他便從袖口掏出一枚方印,馮謙頓時哄笑,問“你把你的方印拿出來做什麽?”
“我沒有七皇子那般的彩頭,隻隨身帶了自己的印,自然隻能拿它做彩頭,它對我來講可是很重要的東西,你笑得忒無禮。”薛烏撇撇嘴,有些不舍地把自己的印章放在了桌上。
十皇子笑了笑,叫他把印收回去,自己來出彩頭,剛要從懷裏掏出一枚夜明珠,就聽樓下轟隆一聲脆響,是木頭折斷的聲音。
傅婉書也聽見了,忙看了鄧吉一眼,倆人同時站起,推開屋門朝樓下看去。
隻見樓下有一夥人起了紛爭,剛才的動靜是因為有人摔了長凳,又見那人朝著對麵怒罵起來:“我家主子叫你回去是抬舉你,你別給臉不要臉,敬酒不吃吃罰酒。”
這人身後坐著一位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好像喝多了酒,麵頰緋紅地仰著身子靠在木椅上,一臉得意之色。
他麵前站著一位姑娘,粗布麻衣,頭上包了灰巾,此時麵色煞白地看著那中年男子,垂著臉不作聲。
周圍的人似是見怪不怪,隻有一個小廝模樣的人跑過來察看情況,問了幾句,然後中年男子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那小廝拿了銀子就直接走了,不再過問其餘的事兒。
“趕緊和我們走,別在這兒哭哭啼啼的。”剛摔折一條長椅的人又繼續朝那姑娘喊道。
“大人,求您了,饒過我吧!”那姑娘突然顫抖著身子跪下,仰起臉朝樓上看了一眼,然後哭得更加厲害起來。
傅婉書皺著眉,問向鄧吉:“將軍,要不要下去看看。”
屋內的兩位皇子和幾位公子也都出來了,倚著欄杆朝樓下望去,薛烏看清了坐在長椅上的中年男子,突然指著他朝陸嘉興問道:“嘉興,那不是你府上的管家嗎?”
陸嘉興伸長了脖子朝樓下仔細一看,那人還真是李管家,他剛要走下去問個究竟,就被十皇子攔住,示意他再等等。
“別哭了,跟我回去,我保證你日後有享不完福。”又見那管家伸出手在那姑娘的臉上摸了一把,目光上下遊離,然後猥瑣地笑了笑。
傅婉書見此再忍不住,氣衝衝地走下了樓梯,站在那男子麵前,滿臉怒容地道:“你是什麽人,光天化日之下膽敢強搶民女!”
李管家喝醉了酒,腦子還不甚清醒,不知道她是從哪冒出來的,見她貌美,竟眯起眼十分輕佻地打量著她,笑容愈發猥瑣,從長椅上站起身,踉蹌著站穩身子,喜道:“哪來的美人兒,快讓我親一口。”
他說完話就要靠近傅婉書,鄧吉見狀,連忙飛身下樓將他一腳踹倒在地,魁梧的身子站在傅婉書跟前兒,雙眸銳利地緊緊盯著管家,手在身側握成了拳,渾身迸發出懾人心魄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