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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節外生枝

  錢得金走進家門,菜花馬上把飯菜擺在了炕桌上。他洗完手脫鞋上炕,邊吃飯,邊興奮地把張村長幫助聯係工作的事向菜花敘述了一遍。但發現菜花並沒有高興的意思。錢得金以為老婆不舍得丈夫遠行,並沒有多想。


  入睡前,菜花依舊鬱鬱寡歡不願說話。錢得金搬過老婆的肩頭,調侃著問菜花:怎麽了,這麽舍不得我走啊,要不咱把房子都賣了,一起走?菜花還是不說話。錢得金不耐煩了,有些生氣地說:你說話啊!悶悶粗粗的,這也不是你的性格啊!這時,菜花長歎了一口氣,聲音低沉緩慢地說道:明天,我去給你借路費錢!


  錢得金聽後急忙說:咱們下午收的一千二百元土地承包款就夠了。還沒等菜花回複:他又接著說:我謀劃好了,你在家種地和日常花銷留一半,另六百元我帶走,或者我不帶那麽多,多給你留一點,我加上所有路費和最多兩個月的生活費,估計堅持到第三個月就應該開資接續上了,後麵就開始攢錢了。


  菜花聽後白了丈夫一眼,斥責的說到:光看到你收到的這點承包款了,你忘了自己拉的一屁股饑荒了!接著,菜花如實地告訴丈夫:下午他去村委會辦事的時候,不知道消息咋傳的這麽快,村裏的很多債主就盯上門了,包括村頭的張嬸、李大爺,劉大哥,還有前幾天我在陳叔家賒欠的豬羔子錢,聽說我們把地轉包了,已經收了錢,都急著都來要賬了。菜花有些氣惱地接著說:不知是狗剩子宣揚的,還是王二麻子說的,哼,真是舌頭太快了!


  錢得金聽後,略一思索,也有些氣憤的說:肯定是狗剩子說的,太年輕,嘴就沒個把門的,真是成事敗事都是他!接著,錢得金加重語氣,開始馬後客的向妻子支招:你就說這是我打工的路費和生活費,等年底掙回錢來,就會把饑荒全部還清。菜花聽後又用鼻子哼了一聲說:你倒說得輕巧,這些人還以為我們全家要跑路呢,誰信你的?


  錢得金又急問:那你是怎麽處理的?菜花口吻淡定的說:還能咋處理,錢就在炕桌上擺著,還沒收呢。再說,欠債還錢,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兒,人家討賬的理由也很充分,馬上開春種地了,需要買種子化肥錢,所以隻能還錢了。錢得金聽後急著問:今天收的一千二百元全還了嗎?菜花不屑的對丈夫說:二千多的饑荒,這點錢哪夠呀!我好說歹說,先還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外加利息,到年底你掙錢了再一起結清,這才好不容易把他們打發走了。菜花接著歎了口氣說:哎,現在咱家裏,僅有二百元了。


  錢得金聽後也無話可說,點燃一支煙,轉身趴在炕沿上使勁地吸著,陷入了懊惱之中!

  菜花接著寬慰丈夫說:你也別著急上火,明天我去後屯,回娘家向我爸借錢去,籌路費的事我來解決。再說,也不是明天馬上走,時間上還來得及。


  第二天一早,菜花做完早飯,簡單扒拉幾口,就騎上自行車,急著回娘家借錢去了。約二十分鍾的時間,菜花就騎車到了娘家的院門口。


  王喜財家住的是兩間一麵青的磚混土坯房,房齡也有了十年以上,但並不顯得破舊。小院由整齊的木柵欄圍合而成,院內較為整潔,用農村人的最高標準評價:一看就是過日子的人家。


  此刻,菜花的母親鄭淑芬正在院內,伸手向斜拉的鐵絲線上晾曬著剛洗的衣服。她忽見女兒菜花推車來到院門,不由驚喜,馬上甩了甩兩手沾的水珠,小跑著迎上前笑著說:閨女回來了,吃飯了沒?菜花把自行車推進小院倚靠在牆邊,臉上擠出一絲勉強的笑意,有些歉意的對母親說:媽,我這次回的匆忙,沒給您和我爹帶些好吃的!“哎呀,拿什麽吃的,我和你爸啥都不缺”。母親鄭淑芬說完,忙挽起女兒的胳膊向房門拉,並連聲說著,快進屋,進屋吧!

  此時,父親王喜財正盤腿坐在土炕上,炕上放著一個棕紅色的抽拉式木盒,木盒正拉出一半,裏麵放著一堆借據。他腳上穿的黑青色襪子,一個大拇腳指已經孤傲地頂了出來,在襪邊的四周,布滿了淩亂的線頭。顯然,這雙襪子已經被縫補過多次,但因年代久遠,已經無法約束王喜財那飽經風霜的粗硬腳趾頭了。此刻的王喜財渾然不覺,正在專心致誌的盤點著一些村民給打的借據。說是借據,其實就是當年當日的日曆,一些村民借款時為便於記憶,就把當天的日曆扯下來,在日曆的背麵寫上借款人的金額,月息,還款日期等重要信息,然後再由借款人簽字畫押,就算是借據了。


  最近兩個月,王喜財很是煩惱,他這幾年主要經營的高利貸生意,並不順利,甚至麻煩不斷。王喜財自己也總結了一下:在他放貸的農戶中:有優等客戶,一般客戶,較差客戶和最差的客戶。


  優等客戶借錢,隻要一到還款日期,就會自覺來到王家把本息全部還清,一年的利息收益就會收入囊中,入袋為安;

  一般的客戶借錢則表現欠佳。有的明明逾期了快一個月,催了幾次才可還清本息;

  較差的客戶償還能力不強。借款到期後,就是眯著不還。自己隻能上門催收。最後協商的辦法是:先把一年的利息還了,本金打到下一年,等於再借貸一年,重新簽訂借據,王喜財也隻好答應了。


  最差的客戶把王喜財氣的心理直罵娘。其中有兩個借款戶,死豬不怕開水燙,借錢時說的天花亂墜,還款時就是一聲不吭。逼急了就像廁所的石頭——又臭又硬,就是一句話:沒錢,愛咋咋地!


  為此,王喜財曾經想過向鄉法院起訴,但谘詢後更是讓王喜財崩潰,鄉法院的人明確告知:高利貸不受法律保護!

  所以,王喜財這幾天非常鬱悶,因為預期的高利貸收益可能要大打折扣,甚至有的借款戶要本金不保!近段時間,剛過五十周歲的王喜財,黑漆的臉上又多了幾條皺紋。


  菜花走進屋門,見到父親輕聲叫了一聲:爹!王喜財聽到後,有些倦怠的把眼皮向上撩了一下,聲音有些沉緩的回了女兒一句:嗯,回來了!這時,母親鄭淑芬拉了一下菜花說:閨女,讓你爹先忙著,咱們裏屋說話。說著把菜花拉進了她出嫁前居住的裏麵小屋。


  進了小屋關上門,母親輕聲關愛地對菜花說:閨女,這麽早,還沒吃飯吧?菜花回到娘家,自然也就不會客氣,就如實地對母親說:出來的匆忙,沒怎麽吃飽。母親聽完,馬上走出小屋,不到五分鍾,就端來了一盤冒著熱氣,溢著香味的五花豬肉片,接著又端來一碟蒜泥和兩個白麵饅頭擺在了地桌上。然後忙催著女兒說:剛給你熱的,快趁熱吃吧,是你最愛吃的烀豬肉和白麵饅頭!母親說完,又出去給菜花端了一碗熱水放在桌上……


  菜花一看,瞪大了眼睛笑著說,這麽好的夥食啊!說完,就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起來!不到一刻功夫,兩個白麵饅頭就已經下肚,一盤豬肉片也見了盤底。母親鄭淑芬陪在一邊,笑看著女兒吃飯,又充滿憐惜地對女兒說:這幾年熬壞了吧?菜花吃完飯放下碗筷,又喝了一口熱水,然後輕描淡寫的回答母親:日子還行,媽你放心吧!我家好吃的,德金都讓我吃了!菜花說完,爽朗的哈哈笑了兩聲!

  接著,菜花有些好奇,並帶著調侃的口吻問母親說:媽,咱家啥時候夥食這麽好了,又是豬肉,又是白麵饅頭的?母親聽後,微笑著告訴菜花說:你爹還舍得吃這些!前幾天你爹過五十歲生日,我也沒告訴你,偷偷的給你爹割了二斤豬肉,蒸了一鍋饅頭。過生日那天,你爹還把我說了一頓,當天也沒吃多少。估摸著這幾天你可能要回來,你爹就讓我給你留著……菜花聽到這沒有說話,眼眶開始發紅,慚愧而自責的低下了頭!


  母親一看,方感覺自己說錯了話,惹得女兒傷感!馬上圓話說:別擔心我和你爹,咱家有積蓄,想吃什麽,可以隨時買!隻要你們把日子過好,你把自己照顧好,我們就放心了!

  接著,母親鄭淑芬試探著問:閨女這次回來,是不有事啊?


  菜花也沒有保留,就把錢德金要進城打工,家裏轉包土地,債主逼門,自己回娘家為丈夫籌借路費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對母親講了!

  母親鄭淑芬聽完緊皺眉頭,用憂慮的口吻說:外麵也不容易,德金也沒出過大力,他去外麵幹建築工人能行嗎?再說,把你一個人扔在家裏,又要種地,又要養豬雞,也照顧不來呀,而且你一個人在家,我和你爹也不放心啊!說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菜花聽後,對母親口氣堅定的說:媽,這個事已經定局了,地都已經轉包出去了。現在,主要是……主要是籌借路費的事!菜花說到這有點難為情,語氣開始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母親鄭淑芬猜中了女兒的心思,也不便對女兒家的決定再度阻攔和過度評論。於是就直接問女兒:你計劃向你爹借多少錢啊?菜花低著頭有些猶豫著說:應該,應該一千元就夠了!

  “好,你不好向你爹開口,你先坐著,我現在到外屋去和你爹說”。母親鄭淑芬說完,就起身推門進了外屋。


  來到外屋後,鄭淑芬坐在老伴王喜財身邊,就輕聲把女兒家的決定,和菜花回娘家借路費的事兒和老伴全盤說了。王喜財一聽,耷拉的眼皮馬上挑了起來,聲音也提高了八度,顯然是想讓坐在裏屋的女兒聽到!他氣憤憤的說:真是胡鬧,窮折騰!別人都種地掙錢,你咋就不掙錢?我看就是好吃懶做,我真是看走了眼……


  這時,老伴鄭淑芬怕裏屋的女兒聽到,馬上去捂丈夫的嘴,並小聲提醒,讓丈夫小點聲!


  “怕啥,當著錢得金的麵我也敢這麽說!前幾年他爹媽辦喪事,我借給他們的五百元錢,隻要了一分的利息,到現在幾年了,本息還都沒還呢”?說到這,王喜財提高了聲音,再次拿出了王小摳的風範,大聲對著裏屋的女兒說:哼,還想向我借錢,告訴你,一分沒有,愛那那借去!!

  這時,坐在裏屋的菜花突然推開門,也沒有和父母打招呼,就哭著跑了出去……母親鄭淑芬一看,氣惱的斥責了一句丈夫:你這死老頭子,這輩子你就和錢過吧。說完馬上起身進入裏屋,片刻功夫就出來,一路小跑地去追女兒。


  此時,菜花已經哭著跑到院子裏,推起牆角的自行車,馬上準備騎車離開。


  這時母親已經衝出房門,馬上拽住了女兒的自行車車把,急著解釋說:閨女,別和你爹生氣,他這幾天心氣不順,說的是氣話。說完,從懷裏掏出了五百元錢,塞到了菜花的衣兜裏,並急切地說:這些錢你先拿著,這是你爹給我的半年生活費錢,回頭我再向你爹要,錢不夠的話我再想辦法!

  此時菜花哭著往外掏錢,口氣堅定的說:不借了,自己再去外人家借!!母親鄭淑芬死死地按住女兒菜花的手,不讓她把錢掏出來。接著聲音顫抖著說:閨女,你要是把錢扔出來,我今天就和你爹去離婚,我也不和他過了!說完,眼淚順著爬滿皺紋的臉頰流了下來……


  菜花聽到這,瞬間冷靜了下來,停止了和母親的爭扯。她依舊抽泣著對母親說:媽,錢我拿著了,你回屋去吧!這時,鄭淑芬又把手頭的一個布包,快速地夾在了菜花自行車的後座上。並推著女兒離開了院門。


  菜花騎上自行車,伴著依舊難以止住的淚水,向著仁和村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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