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林渡口

  楓林苑是雲羿在府外的一處私宅，隔著不遠，許多食客都借居此處。雲霽停了馬車，莊外的看守都認得他，也不用出示什麽就讓通行了。


  與昊明侯府不同，楓林苑的建築並不奢華，也不肅穆，均是由簡單的木屋組成，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若不說這裏是私宅，恐怕別人會以為這是某處世外桃源。洛凡安一路上嘖嘖讚歎，這雲羿可真會享福啊，選了這麽漂亮的一處地方蓋宅子。


  雲羿所在的木屋與其他的並無什麽不同，閣樓上的梯子踩著嘎吱作響，卻結實得很，整片牆麵爬滿了山虎，先下漸漸入冬，葉子都掉了個精光，藤蔓卻還在那邊纏繞著，滿是田園風範。


  雲霽也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屋內燃了個火爐，火星啪啪作響，雲羿正在案上寫著什麽。奚澗站在一旁，持刀而立。


  “你們怎麽來了？”雲羿甚是奇怪，眼睛卻忍不住瞟了幾下洛凡安。


  “大嫂將嫣兒和.……竇筱賣給了洛贇琪。”雲容接茬道。


  雲羿的臉有那麽一瞬間的扭曲，龍心，又是龍心！她便不能讓自己省點心？就不能少吃點醋？


  “大哥，嫣兒是忠良之後，是你的親傳弟子，大嫂這次這麽做，的確是過分了！”


  “你可別忘了，你與洛好的事，可是你大嫂在替你幫忙，要不然，能有這麽順利麽？”雲羿心裏雖不大讚成龍心的做法，嘴上卻還是幫著她說話。


  雲霽嗬嗬一笑“羊毛出在羊身上，南邊有邵家，北邊有孟家，龍家要不是有你在背後撐腰，他能得到整個金礦？別說這次龍家隻是給阿好安了個虛職，就說這兩年，他們撈的好處已經是不計其數了，再說了，一碼歸一碼，她拿著嫣兒做交換，就是不行！”


  雲羿按著太陽穴，又偷看了眼洛凡安“阿霽，這事我知道了，你先和奚澗下去，軍營裏有些事要交予你知道。嫣兒.……還有你，先到別的房間待著，阿容我有話對你說。”


  洛凡安暗暗嘟嘴，才見著雲羿沒多久居然又打發自己走，好在隻是在別的房間，馬上就又能見著了。雲霽與雲嫣沒有他話，房間裏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又隻留下了兩兄妹。


  “阿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雲羿扶著妹妹坐下，他知道，洛贇琪的事不單單隻是剛才的這麽簡單。


  “洛贇琪想繼位。”雲容直截了當地說道。


  雲羿點頭“這我早就知道，這小子不服他大哥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回到幾案前取下掛在一邊的狼毫“可惜.……他不夠格。”


  “所以.……我推了他一把。”


  雲羿的眉毛挑了挑，隔著竄動的燭火看著妹妹“哦？你想借他的手殺了靜室中的那人？”


  “殺了他？”雲容捂嘴偷笑起來“讓他死在靜房，豈不是讓所有人以為是大哥做的？我才不會讓大哥背這黑鍋。當年六王之亂，洛召樓在穆梓園的勢力被土崩瓦解，各部均散落在外頭，大哥你千方百計地想將這股勢力重新集合起來，奈何那些軍將不信你。洛贇琪是洛召樓的親弟，有他出麵，這股勢力馬上就會重新崛起，到時候那人出關，再借他的手殺了，也不遲。”


  雲羿眯起眼睛，他的妹妹，比他想象的精多了“聰明.……大哥該獎勵你些什麽呢？”


  雲容嘴角浮現出淺淺的梨渦“大哥還是犒勞下自己吧，我可不認為大嫂會無緣無故地吃醋，方才我見……凡安大小姐！她看你的眼神，可不像當年那般冷啊。”她勾住雲羿腰間玉鉤“大哥可得趁勝追擊些，大小姐方才可是吃了些悶虧呢……”


  雲容說的沒錯，洛凡安被今天的事的確攪得有些心神不寧。洛召樓昏庸不堪，洛贇琪好色成性，洛帆成不了氣候.……漠華當真是沒救了麽？這一個個都這樣！


  她在房間內踱來踱去。


  這房間也忒小！來回也不過就十來步，她一麵念著步子，一麵氣憤地想著那些個不成器的弟弟。房間沒來由地又“縮小了兩步”，她砰的一下，額頭撞得生疼，卻發現不是撞著牆了，而是敲在雲羿的下巴上。


  “你……你什麽時候進來的！”洛凡安氣得大叫。


  “噓……”雲羿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你就這麽急不可耐地想見我？見不到我就在這房間裏這樣溜來溜去？我們不是分別沒多久麽？”他的聲音愈發曖昧低沉，嘴唇貼在她耳畔道“我們不是才親熱過麽……”


  “誰與你親熱過！”洛凡安耳垂發燙，一下子推開他。


  “明明做了還不承認，你們女人就是這麽口是心非。”


  洛凡安覺得自己不該再理他了，這人越理他越得寸進尺，朝自己逼近了幾步，半摟著她“你也別白來啊，我這苑子，可叫楓林苑呢……”


  洛凡安有些沒聽懂他的話，但見他擠眉弄眼的樣子，也知道不會是什麽正經話，左思右想，突然聽懂了他的話外之音，重重地甩開他“你不要臉！”


  雲羿一副無辜的表情“怎麽了？你想到哪裏去了？我這苑子裏種滿了楓樹，想帶你去看看而已。”


  “你……你.……”洛凡安指著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雲羿溫柔地包裹住她伸出的手指“好啦，你不是愛吃藕餅麽？我命人做了，你嚐嚐？”


  洛凡安哼了一聲“這大冬天的，哪來的什麽藕？”


  “我若拿來了，你給我什麽彩頭？”雲羿像牛皮糖般黏了上來“我拿來了你便同意再嫁給我怎樣？”


  “臭狐狸！”洛凡安罵道“幾塊藕餅就想買我？休想！”她曉得雲羿神通廣大，別說讓他冬日裏拿出鮮藕了，就是龍肝鳳膽，他也照樣能有模有樣地取到。


  “還說要娶我？你夫人如此凶悍，今天要不是容兒，我便被我親弟弟抓回去當侍妾了！還要我以後怎麽做人！”


  雲羿不說話了，這事的確是龍心理虧。洛凡安見他吃癟，這才滿意地笑了，用腳踹了踹他“喂！沒話說了！都說你們甫蜀男人怕老婆，真是沒說錯！”


  雲羿沉默許久，表情變得肅穆起來，洛凡安難得見他這般正經，有些不習慣了。他起身打開窗戶向外看去“我年少時，家人和睦，我爹娘從不吵架，無論發生什麽事，我爹爹都搶著認錯，我那時不解，明明有時候是娘親錯了，為什麽反倒是爹爹認錯了。後來爹爹說，女人天生就是該被疼愛的，她選擇嫁給你，就要拋下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父母，到你家來，替你操持家務，為你生兒育女，將青春美貌全都奉獻給這個家。這麽想想，在小事上讓著她些，讓她少收點氣，不是應該的麽？”


  洛凡安一怔，她從未聽過這般言論。


  雲羿指指外頭“外頭下雪了呢！”洛凡安踱步過去，隻見路上先前那陣留下的積雪還未全部化開，那紛紛茫茫的大雪就又蓋了上來。雪花落在楓林苑中成群的木屋上，襯著傍晚的夕陽，那樣的潔白，那樣的靜美，她一下子竟看癡了。


  “又下雪了呢……那年我在穆梓園中初見你時，那時也是這樣一場大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