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馬車行駛得極為穩當，這次走的是大路，不必之前在苗疆上的山間小路。車內沒有太大的起伏。而車廂內部，也是那樣的波瀾不驚。雲容沒有說話，一路上都沒有。
而洛凡安就保持著自己的這個坐姿一直擔憂地看著她。
在這期間，她已然做了許許多多種猜測了。可能是召樓因為邵懿之事動了怒氣，說話不注意，得罪了雲容，亦或是母親那邊……
一想到自己的母親，洛凡安的秀眉顰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還應不應該稱她為母親。該否認麽？她再如何，也是當年十月懷胎生下自己的那個人。就算她幫著皇甫家與父親作對，就算她瞞著所有人還有一個見不得人的兒子，就算.……
洛凡安心中五味陳雜，她找不到理由了.……她當真再也找不到理由為自己的母親辯護了。
倘若，她心中還有對自己的一點點疼愛，倘若她心裏還是顧念著她這個女兒的。她當初就不會如此慫恿曲瑾彧來對她下情蠱！
自己的親生兒女啊！如何看的下去如此的亂倫？這簡直是滅絕人性的事情！
洛凡安想著想著，眼角居然泛潮了起來，她眨了眨眼睛，將眼淚屏了回去，同時轉念想到，很有可能是母親又在給召樓瞎張羅婚事了，被雲容知曉了呢……
很有可能呐，現在算算日子，曲瑾彧用了洛召樓的身份已然三年半了，也是時候該出關了。待得出關之後，他們要怎麽把這個謊給圓下去。她自然還不能猜想到，但若是此時皇甫語柔給洛召樓張羅婚事，那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洛凡安越想越覺得有可能，那一雙柔軟的雙手不自覺地便搭在了雲容的肩膀上，意在安慰。而雲容的表情波瀾不驚，始終停滯在那邊，她的時空像是完全靜止了。
楓林苑也在上京，距離昊明侯府並沒有太多的路程，沒過多久，洛凡安聽得前頭的馬車有停駐的跡象。果然，不多時，自己和雲容所坐的這輛馬車也穩穩當當地停了下來。
立刻便有侍衛上前攙扶，帶好了下馬車用的梯子，來接應兩人。
“容兒，下車吧.……”洛凡安向她伸出手來。
雲容這才放棄了發呆，將手交到她的掌心當中，順從地下了車。
雲霽早就等在了外頭，見著妹妹下車，急忙三步並作兩步趕上前來，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關切道“怎麽回事？方才就看你臉色不好，是有哪裏不舒服麽？”
雲容搖頭“我隻是太累了.……這便到了，我還是快些回屋沐浴歇下吧.……連日來，實在是發生了太多事了！”
洛凡安剛要拉住她一同進去，雲容卻掙脫了她的手“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二哥他會安排你的住處的，我們晚上再見吧……”
洛凡安杵在那裏，愣著出神。
“阿容究竟怎麽回事？方才在馬車上她有同你說過些什麽麽？”雲霽見著妹妹反常，很是擔憂。
洛凡安搖頭“我問她什麽她都不肯說，但應當是有關於召樓的事。想必是兩人鬧了些別扭，她心裏不痛快罷了……”
“大公子？”雲霽皺著眉頭，看向雲容所去的方向“那這事倒是還好處理些。昨日大哥還給我傳信，說大公子不日就會抵達上京，他不太放心，讓我幫忙接應著。”
“召樓要來？”洛凡安顯然非常欣喜“真的麽？他什麽時候能到？這次能夠待幾天？”
雲霽摸了摸下巴“應當就是今明兩天了，聽大哥的意思，想來是想讓大公子和裴鑠聯合去淮州駐紮。應當是停不了幾天的。你也知道，這戰事吃緊的很！”
洛凡安重重地點頭，隻要洛召樓來了便好了.……他和雲容之間的矛盾，也隻有他們倆人自己才能解開，換做旁人是無法參與其中的。
“那麽大小姐，這便進去看看？你不是想見鍾偃師麽？我這便為你引薦一下。”
洛凡安點頭稱是。跟著雲霽自楓林苑的後門進入，一路穿過層層回廊，琅琊蔓回，所映入眼中的，還是那熟悉的小橋流水人家。隻是，並未有枯藤老樹昏鴉罷了……
一個個木屋中都亮著燈，行至一處空地之時，洛凡安一下子停駐了步子。臉上露出悵惘之色。
“怎麽了？怎麽不走了？”雲霽有些奇怪地發問道。
洛凡安並未回答，這裏，就是這裏，雲羿曾經把著自己的手，教給了她“凡安劍法”。
那時候，她記得，還下著漫天的飛雪，兩人在這飛雪的天氣中舞劍，相依相偎，相擁相吻。那是何等美好的時刻啊.……
可不知，這樣的美好，還能否再有。邵懿的入侵，會否改變這一切呢？
“沒什麽，想到一些往事罷了.……走吧！”洛帆晃了晃腦袋。
雲霽戲謔地一笑，也沒多說什麽，繼續在前頭引路，不多時，到了一處木屋那裏。
楓林苑的木屋大多形狀結構相似，看多了，連哪個是哪個都很難分清楚。於是乎，每個木屋前都有一塊特定的牌子，上邊刻著能夠讓人分辨的牌號以及主人的名字。
而這一家的木屋卻沒有那麽複雜，隻在外頭的木板上刻下了一個“鍾”字，並無其他，好像這個鍾字在楓林苑中就能夠代表一切！
洛凡安在門前方要敲門，雲霽攔住了她。卻見兩人麵前的那扇門突然之間便自己開了。
“鍾偃師，雲霽在此打擾片刻了，還望沒有打擾到您.……”
雲霽是昊明侯府的二爺，而如今卻對這位鍾偃師稱“您”，此人在府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二爺不必客氣，進來就是……身後的那位姑娘，也一並進來吧.……”
洛凡安能夠聽出，那聲音有些遠，不像是在門背後發出的。可如若不然，又是誰給他們開的門呢？
她心中不由疑竇叢生，隨著雲霽進了屋子轉悠了一圈之後，果然發現門後並沒有什麽人。隻是在後頭支著幾個木頭做成的偃甲，待得兩人進入房間之後，那偃甲“吱呀”一聲，一個翻轉，將門給自動關上了。
好厲害的偃甲！洛凡安心中吃驚，雖說隻是一個門，但能夠在遠距離感應到外頭有人，並完成這樣的操作，著實不易！
“進去吧！”雲霽低聲提醒道。
洛凡安被他這麽一提醒，不由精神一震，扭頭走進了房間。
這個外頭看似小小的木屋，真到了裏頭，卻發現大得嚇人！從剛進去的那個回廊開始，兩人就走了很長時間。待到了房間的後背，洛凡安才發現，這個木屋居然是連通著地下的！一截截階梯錯落有致，圍成一個圓形的環繞式階梯，一眼看下去，仿佛看不見底部。
“小心點，跟著我走就是！”雲霽話音才落，便走在了前頭，踏在了那階梯上，穩穩當當地向下走去。說來也奇怪，他每到一處，一旁牆壁上嵌入的一盞荷花狀壁燈便點亮了，為他照亮了前頭的去路，等到他走後，那後邊的荷花燈又漸漸地暗了下去！
“這裏得燈真神奇！是否也是由暗梟在以內力催動？”洛凡安實在覺得非常好奇，出口問道。
“嗬嗬嗬嗬.……”笑聲從那樓梯的圓心深處傳了上來，讓這個場麵突然平添了幾分陰森。
“大小姐可真是會說笑，鍾某人這區區一個食客，哪裏有閑錢養這許多暗梟在這專門為我點燈？”
洛凡安覺得害怕，腳上的步子不由加快了一些，跟著雲霽的腳步，很快便繞完了所有的梯子，來到下邊的底端。
再往前看去的時候，隻覺得前頭非常陰森，捉摸不透。
“卡！”地一聲，前邊的路突然就被照明了，洛凡安覺得刺眼，用手去擋住那光芒，待到雙眼適應了光亮，才慢慢地放了下來。
那光雖亮，卻隻照出了那人的身影。洛凡安從這邊看去，隻能看到一個黑黝黝的影子，坐在椅子上，麵向著他們。
“你……你就是鍾偃師麽？”洛凡安出聲問道。
“嗬嗬嗬嗬.……不錯。大小姐，您現在手臂上帶著的臂弩，便是在下做的.……”
洛凡安摸了摸臂膀上的那個臂弩，這個東西的靈巧她是知道的，再加上雲羿之前也說過，鍾偃師不僅為昊明侯府設計了各種機關暗道，連同炮火，都是他親自操辦，射程極遠，威力巨大。此人可說是得者得天下，無怪乎雲羿如此器重他！
“先生的機關偃甲著實令人佩服！”洛凡安拱了拱手“可否請先生到明處來？好讓我能夠一睹先生的風采……”
“嗬嗬.……大小姐如此如花似玉的人，在下可是非常害怕自己的麵容會驚著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