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從來不相信
這天之後,蘇夏每天都能看到賀修宸,他當真如他所說的那般,親自動手,將尖銳的針頭一次次紮進她的血管裏。
蘇夏起初會憤怒,會咒罵,會大聲說恨他,會肆意宣揚被壓抑的情緒。
漸漸地,她平靜了,如一潭死水,再劇烈的疼痛,她也咬牙忍下,再不開口哼一聲。
賀修宸心裏浮現久違的慌張,表現出來卻是擰斷了她的胳膊,沉聲道:“蘇夏,你繼續罵啊,怎麽不說話了?繼續啊!”
蘇夏皺了一下眉頭,汗珠順著煞白的臉頰滾落,後槽牙咬得死緊,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賀修宸大掌掐在她脖頸愈合的傷口上,另一手拽著她頭發,雙目幾欲噴火:“蘇夏,說話!”
蘇夏神色淺淡地看著他,幾秒之後閉上眼,儼然是悉聽尊便的姿態。
賀修宸當真想就這麽掐死她,可手掌像是有自己的想法,怎麽都收不緊,他一把將她扔在牆角,狠戾地說:“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
話畢,他拿出手機給助理打了電話:“半小時之內,把魏承則帶到地下拳擊場。”
蘇夏眼中閃過一抹慌亂,右手捂著疼得鑽心的左胳膊,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啞聲喊他:“賀修宸。”
賀修宸眸底晦澀難辨,嘲弄地道:“果然還是要你的舊情人才管用麽,蘇夏,你真賤!”
蘇夏無力地喘息著,聲音小得難以分辨:“別動他,我聽你的,我都聽你的,我說話,我說,你要聽什麽我都說……”
明明是預期的結果,賀修宸心裏卻愈發煩躁,助理在那頭追問還用不用去抓魏承則,他回了一句:“滾!”
“賀修宸,你想聽我說什麽呢?”蘇夏背靠著牆,單薄的身子搖搖欲墜。
“剛被你關進來的時候,我常常在想,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要對我如此狠心,想啊想,始終想不出結果。”
“後來我明白了一句話,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叫不醒裝睡的你,怪隻怪我當初愛上了你,我真後悔……”
“閉嘴!”賀修宸不想從她嘴裏聽到類似曾經愛過的話,這一次卻沒有一再強調她的罪孽。
蘇夏轉動眼珠,無波無瀾地看他,嘴角輕輕地勾了一下,滿是淒涼:“賀修宸,你從來不相信我無辜。”
該反駁這句話的,可她說完,身子就毫無預兆地順著牆壁滑落,賀修宸隻顧得上伸手將她擁入懷中,不知第幾次大聲叫喊布萊恩的名字。
“蘇夏小姐懷孕了。”接好胳膊,打上繃帶,布萊恩摘下口罩,如此道。
賀修宸眼中閃過一抹意外,隨即升起一丁點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欣喜,出奇冷靜地問:“多久了?”
布萊恩道:“大概四十天左右。”
賀修宸計算著這個時間,大約是他當著魏承則的麵要她的那次懷上的。
布萊恩皺著眉頭,欲言又止。
賀修宸不悅地看他:“有話就說。”
布萊恩問:“先生,這個孩子如何處理?”
賀修宸陷入長久的沉默裏。
他和蘇夏的上一個孩子,在他們都沒察覺的時候,被他親手殺死,他是有一絲絲後悔的,盡管從未對人說過。
而今,蘇夏再次懷孕,難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上天給他機會彌補這份遺憾嗎?
可是,那是蘇夏,她的父親害死了他父母,她害得他的救命恩人身染病毒,她不該有為他生孩子的權利。
“賀修宸,你從來不相信我無辜。”
她剛剛的話驀地在腦海裏浮現,賀修宸心髒莫名一窒,凝視她良久,說:“留下吧。”
布萊恩一點都不意外,板著臉道:“若要生下這個孩子,以蘇夏小姐如今的身體狀況,不適合繼續研究病毒。”
這一點,賀修宸幾乎沒有猶豫:“那就停了。”
布萊恩又道:“蘇夏小姐身子太弱了,有流產的趨勢,最好是帶她去正規醫院的婦產科看看,開些保胎的藥,平時也要注意補充營養。”
他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讓賀修宸把人帶回家好生將養。
賀修宸聽出來了,默認,神色不明地“嗯”一聲,隔著玻璃看熟睡的蘇夏,才發現她又瘦了很多,已然是皮包骨了。
“賀少。”布萊恩站在他身後,再次開口。
賀修宸沒轉頭,也沒應聲,過了大約三分鍾,他才突然問:“那天,她為什麽會拿刀自殺?”
她明明手腳都被拷在鐵架床上,沒理由拿到手術刀的,可他當時又氣又急,竟然忽略了這麽重要的問題。
布萊恩神經一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波瀾不驚地說:“是我拿進去劃注射液包裝忘了拿出來。”
“蘇夏小姐那天掙紮得厲害,我擔心她的手腕被磨斷,便想著給她解開手銬,剛解了一邊,她就拿刀朝自己紮。”
這是一早就想好的說辭,布萊恩小心地觀察著賀修宸的神色,卻見他麵無表情,一時不知他信了沒。
布萊恩靜等了幾秒,沒等到任何表示,佯裝淡定地轉移話題:“先生,實驗室的環境,不適合蘇夏小姐養胎。”
賀修宸了然,打開門走進去,正要抱起蘇夏,電話鈴聲卻陡然響起來,是他爺爺打來的。
老爺子不知從哪裏知道了蘇夏流產且被關在實驗室的事,劈裏啪啦將他訓斥一通,最後問他:“你是不是調查過你父母的死因?”
賀修宸心裏“咯噔”一聲,隱約升起不好的預感:“是。”
“修宸,你糊塗啊!”老爺子歎氣。
“夏夏還在你的實驗室嗎?我現在就去接她,在你重新調查清楚事實真相之前,她就住在老宅,我絕不允許你再傷害她。”
賀修宸喉結滾動,無端緊張起來:“爺爺,你什麽意思?”
老爺子道:“你從小就固執,認定的東西,旁人說什麽也不會輕易更改,你自己想吧。”
賀修宸問:“爺爺,是誰把蘇夏流產的事告訴你的?她跟你告狀了?”
問出來才知道多蠢,她人在實驗室,斷絕了和外界的一切聯係,怎麽告狀?
老爺子冷哼一聲:“我今天去醫院探望朋友,碰到了她當時的醫生。”
賀修宸腦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逐漸坍塌,電話被掛斷,他迷茫了幾秒,彎腰抱起蘇夏,一路往別墅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