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馮茜茜仰頭看著戴口罩的男人,胸腔裏突然湧起一股衝動,想扯掉他的口罩,讓所有人都來看看他這醜惡的真麵目。


  她鉚足了勁兒爬起來,趁對方不注意,悶頭撞過去的時候雙手抬高,拽住了他的口罩。


  男人受到驚嚇似的不住後退,同時提起一腳蹬向馮茜茜的肚子。卻不想有人搶先一步,居然朝他的腰側踹了一腳。


  那力氣很大,他的身體往右邊偏斜,險些就撞到垃圾桶上。他慌忙扶住,轉頭怒視著突然出現的人。


  陸汀連個眼神都沒給他,扶穩馮茜茜低聲詢問:“你還好嗎,有沒有傷到。”


  “沒有。”馮茜茜說話時眼睛一直死死盯著男人,憔悴凹陷的臉上掛著冷笑,“你那張臉就那麽見不得人嗎。”


  遠處又有人走來,男人朝那邊看了一眼,忌憚什麽似的指著馮茜茜快速警告,“我說話算話。”


  在更多人抵達前,男人迅速上了等候在一旁的黑色轎車。望著飛馳而去的車尾,馮茜茜的身體突然癱軟,好在有陸汀扶著。


  在和男人接觸後,她渾身都在疼,腦子裏嗡嗡作響,眼睛發黑。她下意握住陸汀的手臂:“能扶我去旁邊坐一下嗎?”


  陸汀也感覺到她不太舒服,小心翼翼的把人扶到長椅上坐下。這時候,剛看完夜場電影的小情侶室友終於走近。


  黃娜害怕馮茜茜,同身為女人又忍不住可憐:“馮姐怎麽了,需不需要上醫院啊?”


  馮茜茜連張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臉上緩緩浮現出的“麵具”正呈現出近乎猙獰的嘲笑表情。似是一隻守在垂死獵物前的野獸,就等著在對方斷氣後咬上第一口。


  可這一幕落在黃娜和她男友趙崗的眼睛裏,卻成了馮茜茜痛苦又想笑的扭曲表情。黃娜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緊張地拽著男朋友的袖子。


  “沒事。”陸汀起身擋住馮茜茜的臉,對兩人說,“你們先上去,我陪馮姐休息一會兒再上樓。”


  黃娜求之不得,拉著男友離開了。


  馮茜茜一直都知道小姑娘害怕自己,別說旁人,就是她自己有時候也會感到害怕,麵部神經仿佛不是自己的,時常對著鏡子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表情。


  在這種情況越來越明顯後,她幾乎不敢再照鏡子。想起黃娜離開時的眼神,她想,自己這張臉一定比之前更醜陋了吧。


  “你不怕我嗎?”馮茜茜努力撐著長椅坐直,視線停在腳邊一株被人踩爛的小花上。


  陸汀一聽就知道她在在意什麽,笑著說:“馮姐的底子擺著那裏,隻要好好收拾一下,還是很漂亮的。”


  “他以前也說過這樣的話。”馮茜茜兩眼出神,陷進了遙遠的回憶中,“我剛開始陪他創業的時候因為太忙、太累,每天都是蓬頭垢麵,一身臭汗。每次聽見有人在背後嘲笑我土,說我臭,他都會說‘我老婆很漂亮,隻是不會打扮而已,等以後我們有錢了我每天都給你買新衣服,買口紅,把她們都比下去’。”


  “後來,我買了漂亮的裙子,擦上豔麗的口紅,他卻不想再看,開始癡迷那些年輕的肉|體。”


  陸汀靜靜地當一個傾聽者,待到很晚才陪著女人回到樓上。他能感覺到,馮茜茜的心已經被掏空了。現在這具軀殼裏沒了女人對生活的憧憬和熱愛,隻剩下恨意和不甘。


  合租屋裏,黃娜和男朋友已經睡下。剩下李懷恩坐在飯廳裏搬磚,他看了眼兩人就把腦袋縮回去。見馮茜茜進了房間,李懷恩進了半掩著門的衛生間。


  正脫衣服的陸汀嚇了一跳,下意識把衣服穿好。


  李懷恩道:“都是男人,你有的我都有,有什麽好害臊。”


  陸汀心想,我有的你未必真有,就在剛剛掀起衣服時,他瞥見自己腰後有一抹綠色稍縱即逝。他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比較放鬆,用閑聊的口吻問道:“有話想跟我說?”


  “我都看了到了。”李懷恩,“今晚樓下發生的事。”


  陸汀起了興趣,專注的望著對方:“你看出那是馮茜茜的丈夫了?”


  “你知道?!”李懷恩驚訝,“我們公司和他們公司有過合作,宏先生來參加過慶功宴,我記得他的背影。你呢,你是怎麽認出他的?”


  “我看過他的照片,從他帽簷下的那雙眼睛認出來的。”最重要的是,他在男人身上聞到了馮茜茜身上的氣息,隻是味道淡了許多,沒那麽臭。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李懷恩終於走了。陸汀特意反鎖了浴室門,對著鏡子脫掉衣服和褲子。


  身體的正麵光潔白皙,什麽也沒有。可當他轉頭看向鏡子裏的自己時,一整個後背都是藤蔓花紋,綠藤鮮嫩,葉片嬌嫩欲滴,用手蹭了幾下發現,這些和他的皮膚渾然一體,就像最頂級的藝術紋身。


  藤蔓從肩部往下,一路纏繞到陸汀右邊的大腿|根部才隱沒。


  陸汀頭疼,以後在家裏不能穿背心了,酷暑時也不能出去遊泳。可之前一直藏得很好,為什麽今天晚上會顯現出來。


  是他做錯了什麽刺激到了那位?陸汀仔細想了很久,怎麽也想不透,總不能是不高興自己出去喝酒吧?可他也沒多喝啊。


  洗完澡,後背的藤蔓更加逼真鮮亮,陸汀將家居服扣得嚴嚴實實,路過飯廳時看見李懷恩那張被電腦屏照得發藍的臉。


  李懷恩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有那麽一兩次陸汀淩晨三四點起來上廁所都碰見他還在搬磚。


  “早點睡。”陸汀說完就進了房間。


  花盆早在一回到家就從書包裏解放出來,規矩的擺在床頭,陸汀摸了摸花盆冰冷的瓷麵,用保證的口吻說:“能把我身上的東西去掉嗎,你不用隨時跟著我,我不會跑的。”


  托著腮幫子安靜等了會兒,陸汀幽幽歎了口氣,可能除了是個癱子,他還是個啞巴吧。


  陸嘯元氣大傷,陸汀也能跟著睡個好覺了。閉上眼後睡意來得快,仿佛身在空氣清新的大自然中,身體虛浮著,溫暖中帶著幾分潮濕的空氣包裹著他,有種很安全的感覺,仿佛與自然融為了一體,誰也不能傷害他。


  這種安心沒有持續多久,就有東西開始纏上他的手腳,無聲無息的想要融進他的身體中。被刺過的地方在此刻的存在感變得極其強烈,本完全可以忽略的疼痛開始尖銳,有如絲線的根須狀物想沿著那處微不可見的傷口滲透進去。


  陸汀想要醒來,可無論他怎麽努力,兩隻眼睛都像被膠水黏住一般。一種強大到無法抗拒的力量將他牢牢控製住,緩慢的入侵。


  “咯噔”一聲,床頭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猶如驚雷劈開黑暗,陸汀一下子睜眼坐了起來。


  他額頭布滿密汗,渾身上下濕透了。心跳緩和過來的第一時間,他打開床頭燈看向自己的手,之前被藤刺刺出的傷口已經愈合了。


  夢裏被侵入的感覺至今還很強烈,他閉了閉眼睛,看向自己,光潔的皮膚上隻有因為恐懼泛起的雞皮疙瘩。


  陸汀又努力擰著脖子看向後背,視線所能觸及到的地方,藤紋消失了。他掀開被子想進衛生間照照鏡子,卻不想腳指頭被什麽給撞了一下。


  是花盆。


  陸汀彎腰想要撿起,巴掌大的花盆重如千金,根本拿不動。


  他疑惑的彎下腰,想湊近點看看是怎麽回事。一簇長著尖刺的藤取代了那可愛的嫩芽,以粗放的姿態霸道地鑽進他的床底,爬向黑暗的地方。


  陸汀頭皮發麻,本能告訴他會有危險,必須遠離,身體卻不受控製的趴到地上。借著手機光,他看見藤在床底下四處蔓延,一部分爬向床的另一邊,一部分觸碰到牆壁後就朝上爬了。


  額頭的冷汗被窗外的涼風一吹,帶走了身體的一部分熱量,陸汀感覺自己被一盆冷水給澆透了,冷得他忍不住發顫。


  從床頭到門口隻有幾米遠,走過去不過三五秒,今晚陸汀花了將近一分鍾才走到。他每一步都很小心,怕踩到藤刺紮破腳。


  摸到照明燈開關的那一刻,他的心瘋狂跳起來,預感告訴他,接下來的一幕會令人非常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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