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別了，尹臣傑
結界已經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記得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還是因為在學生會裏一場誤會而偷闖進來。久遠的回憶在陰冷的地窖裏彌漫著蒼涼陳舊的味道，卻仿佛發酵一般曆久彌新。
“姬零嵐大人……”
鏡夜很奇怪，為何已經準備好了滿腔的恨意、滿心胸的熾烈的決心。然而在目的達成的一刻，竟輕鬆得有些意料之外？
以至於她像是近鄉情怯一般，竟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
“你來了，鏡夜……”
鏡夜剛在踟躕當中，姬零嵐大人無比溫柔關切的聲音已經響起。待到她走近的時候，眼前出現姬零嵐大人絕色的容和寂寞的眼神，白發輕拂地麵，服飾華麗。
在姬零嵐大人的手裏，托著一顆紅色的水晶球，詭異的光暈在裏麵絲絲流瀉。她抬眼，對鏡夜道：
“當它和血水晶產生共鳴的時候，我就可以達成願望了哦~可是，為什麽現在我覺得那裏麵的共鳴起變化了？”
轉眼間，姬零嵐已經湊到鏡夜麵前，像個天真的小女孩一樣浮現出不解的哀愁神色：“我這是怎麽了？為什麽，血水晶的共鳴好像在哪裏不對勁了？”
鏡夜此刻站離姬零嵐的距離，隻要再上前一步就可以用神劍攻擊她。然而，一臉柔弱無助的姬零嵐就在眼前，睜著空茫純明的大眼睛，令她遲疑了瞬間。
這一次，鏡夜並不僅僅是因為惻隱與不解，更多的，是對她深不可測的力量的懷疑和畏懼——畢竟，姬零嵐曾經天降白色流星地想要把自己置於死地，通過聖殿加百列的時候已經知道了所有真相，現在的自己，必須謹慎有加。
不料，姬零嵐緩緩開口了，竟是哀求的語調：
“怎麽啦？你不過來陪我一下嗎？”
“姬零嵐大人……”鏡夜僵直在原地，手裏緊緊握著神劍，沒有動彈。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要離我而去？”姬零嵐如同一個撒嬌的孩子，“我要把妨礙我的人都消滅幹淨，因為我想要永遠地等下去啊，我要等到我用整個生命去愛的那個人，那個被我錯過的人！”
姬零嵐的語氣因為激動而發抖，末了，她睜眼望向鏡夜：“……有什麽不對嗎？隻有等到了他，我才會幸福啊……我所有的思念，所有的能量，締造的整個聖安傑洛，都是為了等他……”
鏡夜不禁閉上眼，靜聽著姬零嵐大人的聲音：奇怪的是，這一刻，她甚至感覺眼前的並不是那個締造聖安傑洛的神祗——她不過是以人的身份，訴說著那份屬於人類的愛情。
人類的愛，不都是自私的嗎？
“姬零嵐大人……”鏡夜似乎發現了什麽，她想要鼓足勇氣，重新抬眼麵對這張寂寞了五百年的麵孔。
原來，姬零嵐大人曾經也是人類啊……
從來就沒有神，迷失伊甸園的人類，在神的遺棄下背負著原罪愛人。
然而，現實拉回了思緒。鏡夜緊緊握著神劍，那上麵血紅的光芒驀地射出，燦爛奪目。
“鏡夜？”姬零嵐不禁驚懼地望著神劍叫出了聲。鏡夜或許能感受到身邊一觸即發的危險，但這一刻，她隻能拚盡全力賭一把了。
“轟”的一聲，刹那間，頭頂的石壁轟然裂開了——並不是爆炸產生的崩塌，強烈的能量如同精巧的電鑽機一般，把兩人上方的天頂撕裂了一個洞，正好容一人通過！
就在這一刹那，鏡夜手裏的神劍驀地高高舉起，紅色的光芒立刻由洞窟貫注上去，膨脹成一道臨時的屏障，把姬零嵐大人四周的致命的結界暫時阻隔開來。
姬零嵐大人正在驚訝中沒反應過來，因為她一心注意在神劍上麵，沒想到自己會被這突然冒出來的結界困住——能扭曲空間進而產生屏障的，還有一個體係的魔法——真知！
不過這次發動攻擊的，不過是真知的始祖留下的一件武器。
“該隱給我的東西，原來可以這樣用嗎？”地窖的上一層石窟中，旗薰手執黑金長刀，已往地麵打開了通道。
他們的腳下一層，鏡夜就在姬零嵐尚未反應過來的瞬間，一騰空衝了上去，正穩穩被旗薰接住。
“旗薰！”鏡夜終於緩過一口氣，驚喜地叫了一聲。而旗薰之所以能迅速地趕到前來配合，是因為已經有兩個人糾纏住了尹臣傑。
“安如惜！”龍真緊緊護住心愛的女孩，卻一邊打鬥一邊佯退，跟進的節奏和放鬆的速率都必須拿捏得正好。安如惜也鼓起勇氣，指揮四聖獸依仗著龐大的體積四麵圍困。
而尹臣傑早已發現鏡夜乘虛襲擊姬零嵐大人的意圖，自然會竭力掙脫糾纏朝地窖那邊趕去，三人一路奔走到此，還是看見鏡夜剛剛和旗薰匯合的一幕。
“你以為你能救得了誰嗎？”尹臣傑一劍擋開龍真的追擊，猛地衝到鏡夜麵前。冷冷的發問，好像獵手在俯瞰獵物。
旗薰立刻一刀橫在他麵前，一麵對鏡夜道：“不能讓他阻礙了。”
龍真和安如惜一齊瞪向尹臣傑——現在，最後的計劃才剛剛開始，不能讓尹臣傑礙事，已經成為了大家的共識。
然而，尹臣傑淩厲絲毫不減地步步緊逼——正如旗薰對鏡夜、龍真對安如惜的愛意有多深，他對姬零嵐大人深深的感恩和忠誠，也不會讓對方有機會可乘！
為了這個十二年前許下的誓言，他已經殘忍地攻擊了鏡夜。到這眾叛親離的一步，尹臣傑依然毫不在意地向前繼續逼近過去。
“小傑……”當看見尹臣傑的身影隔著兩層樓板間的洞、出現在視野裏時，姬零嵐大人蒼白的臉上露出些許欣慰的微笑。
盡管被真知和神劍聯手凝結的結界暫時壓製著，姬零嵐在見到他的刹那，還是露出了無比溫柔的幸福微笑——那是說好永遠不會離開自己的天使，那個在身邊守護了十幾年的男孩子，小傑。
而今，為了和反抗自己的敵人對抗，他如約來了。
尹臣傑有一秒低下眼俯瞰地麵的洞口，在觸及到姬零嵐的微笑的刹那，給了她一絲安心的笑容——這一刻，他的神情如同多年前那個單純的少年。
爾後，他已然恢複了那個突然下狠手的理事長大人，對著鏡夜和旗薰道：“可惜，你們已經晚了。”
鏡夜閉上眼，神劍的奪目光芒在她四周一層一層包裹，閃現，身旁的三人也陷入緊張當中，似乎在開啟一場盛大的儀式。
“沒用的。”尹臣傑殘酷的冷冷的聲音響起，“姬零嵐大人賜給我的血水晶，是和聖安傑洛的大地的能量相連的。在這裏發動攻擊破壞結界，與此同時也會觸發我和姬零嵐大人之間的共鳴，重新開啟毀滅所有人的魔法陣。就算是這樣，你還要明知徒勞地掙紮嗎？”
鏡夜聲音充滿堅定：“理事長大人，我記得最開始你告訴過我，用心祈禱，就可以生出守護聖安傑洛的羽翼和魔法吧？而現在，我想守護的聖安傑洛，就是大家都好好地幸福的聖安傑洛。”
鏡夜拚命凝結著神劍的吸收外界的能量，不敢有一絲的鬆懈。她在賭最後的機會——就算血水晶與姬零嵐大人手裏的水晶球共鳴成功，但發動魔法陣的刹那也是姬零嵐大人全神貫注防備最薄弱之時，那時候，她要用自己手裏的神劍……！
“如果背負著原罪的人類注定要愛得自私，就把這點私心加上一份吧。”旗薰在鏡夜身後平靜道，他雖然神情淡然，卻在拚命地用力——把自己黑金長刀裏所有的能量和決意凝結起來，輸送向鏡夜的神劍。
“還有我們的份。”龍真和安如惜也走上前來。鏡夜的神劍四周發出越來越強烈的波動，翁響聲也愈加強烈。安如惜指揮四聖獸，龍真高舉起巨型的雙劍，所有能量一齊被卷進神劍四周的漩渦，急劇地沸騰、融合。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還有我的份。”
尹臣傑一意注意著鏡夜手裏的神劍正在發生的變化，卻沒想到這次的攻擊是從背後發動的。一道寒光掠過，轉眼之間，鐵線已經從後方纏住了尹臣傑的脖子。
鐵線的發力與速度都很平緩，因為肖璿從未想過要用如此的背後偷襲取勝。尹臣傑依然是淡然的語調，仿佛早料到這一擊似地，隻是緩緩微笑道：
“肖氏千金，你變強了。”
尹臣傑絲毫沒回過頭來看肖璿一眼，手指輕輕一勾，肖璿手裏的鐵線就如同泡沫一般消解飛散了——畢竟是實力的差距使然。
然而這一刻，一股奇異的預感升騰而起，肖璿並沒有驚慌。她隻是緊咬著牙點一下頭，字字吐出的都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
“我無法恨你。但是，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的朋友。”
大家都是一起奮戰的朋友。
所有的能量凝結在一起，如同心聯結在一起，堅不可摧。就在肖璿讓尹臣傑遲疑瞬間的一刻，鏡夜終於舉起神劍——那劍鋒，正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炫目光柱！
光柱如同灼熱的太陽光芒，登時把整個地窖與洞窟照得一片明晃晃的白。地麵和石壁在急劇地晃動、裂解，仿佛隨時都要崩塌下來！
“救命啊——！！！”劇烈的白光照耀下，姬零嵐舉起了手裏的水晶球。恐懼和驚慌占據了她整個人，她不能就這麽失敗就這麽死，膽敢反抗她的人，必定會受到懲罰！
“小傑，快點出手啊！”姬零嵐聲聲呼喚著，把手裏的水晶球舉得更高。隻要尹臣傑身上的血水晶和她發生共鳴，局勢就會在瞬間逆轉了！
“小傑，快點出手，把那些叛徒都消滅掉、都消滅掉！”
然而，鏡夜手裏的神劍直直對準姬零嵐大人衝過去，片刻不曾猶疑。
現在，成敗就在這瞬息的機會之間！
“啊——！！！！”所有的力量迸發而出，愛恨的烈焰在劍鋒上沸騰閃耀。鏡夜用全身心的力量把神劍舉起——那是所有人加在她身上的期待，守護聖安傑洛的期待！
時間仿佛放慢了節奏，每個人都屏息凝神，等著這劇變天翻地覆的一刻。
神劍的鋒芒，霎時間貫穿而來，銳不可當。
然而，這一瞬，一個身影已然出現在鏡夜眼前，用身軀擋在了姬零嵐大人前麵。
神劍慘白鋒芒的照耀下，他金發粲然，白衣飄飛，就像平日裏看到的時候那樣，光輝恍若天使。
就在鏡夜驚訝不解的目光中，尹臣傑的嘴角，已然露出一絲欣慰。
他說，他一直等著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