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孵出來了
龍息的火焰與長逾百米的鮮血交織成一片深深淺淺的紅線，法諾離得最近，可也沒能看清楚那血與火之中具體發生了什麽。
甚至是三個當事者中，也隻有兩個清楚這過程。
龍息衝破那毫無用處的大陣，將一身黑衣的老頭卷入其中時，魔龍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
這威脅並不是來自那個握劍的雜種，而是它想要攻擊的那個陣法守護者，那個一直將全身罩在黑袍之下的神秘老者。
魔龍蒼炎自詡它的龍息能燃燒世間一切，凡是置於龍息之中的東西，哪怕是魔國極淵海海底的永凍寒冰也能化為沸水，進而蒸發為氣。
可就是這麽個不起眼的瘦弱老人，卻在龍息之中泰然而立。
那一雙醜陋如枯骨附皮的手裏，墨色細線蔓延如潮水，將老人包裹的同時，兩股拇指粗細的線在數根銀針的帶領下，以魔龍根本無法躲避的速度射進它的雙眼。
墨絲一出，魔龍悔不該迎戰，心裏清楚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
“原來是你……”
逃避百年，最終也不過是一句‘原來是你’。
“是我，小蒼炎，該上路了！”
如同夜梟的詛咒，黑暗降臨，魔龍失去了雙眼，同時也失去了生命，甚至來不及一聲求饒。
那如墨的玄絲便紮進它的龍珠，將其切割粉碎，不留一絲餘地。
“魔龍詛咒……永存汝身！”
——這是蒼炎最後含恨吐出的幾個字。
龍珠乃是魔龍之精魂所在，撕裂它便是撕裂魂魄般的痛苦，是極其惡毒與殘忍的屠龍手法。非要說的話，那就像是將人活生生地掀開頭蓋骨，再趁人清醒時用尖刀攪碎其大腦，必然帶來死亡，也讓死亡前遭受了最大的痛楚。
所有人都以為是葉逢的長劍斬殺了巨大的魔龍，可隻有它自己知道，殺它的乃是滅族宿敵。
龍血從頭頂噴湧而出，其中夾雜點點金色碎片。
魔龍血液如沸騰熔岩，瞬間將葉逢淹沒，他也想逃，可被投入熔岩的人，瞬間便失去了行動能力。
從皮膚直侵入骨髓，身體被點燃，焦化，即將化為灰燼！
“主人，魔龍蛋！”
意識失去前一刹那，葉逢下意識遵從了黑貓的話，然後他便覺得周身被投入了大海，沉溺其中，昏厥過去。
“被血燒死，這死法夠難受的……”
龍息噴吐不過瞬息，火光消失，眾人擔憂奔跑過來時，老遠看見醜老頭跳著腳脫下黑鬥篷，才知道他還活著。
可這邊心剛稍微放下，那魔龍的身體卻突然蜷縮成團，帶著龍頭上血染的青年身體燃燒起來。
火光直衝天際，溫度灼熱能熔鋼鐵。
就算想救人，也沒人能靠近，也無法靠近。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肉體燒焦的味道，火勢半小時後依然不見減小。
最先開口的是百土，中年男人一向笑意滿布的臉滿是悲切，聲音因為炙烤而嘶啞，“小兄弟他……”
“怕是沒了，”巫良不忍心看那火炭般的小山，“44號，我們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
“蠢貨！”這聲滿含怒氣的咒罵來自醜老頭，“愚蠢至極！”
“你還罵他，他都是為了救你！”
出人預料的是，指責醜老頭的不是一路對葉逢最熱情的07號，也不是對他一直友好的百土等人，而是小隊的領導者法卡莎，“大長老你……該早點讓他，不，是讓我們都知道，你並不需要保護！”
眾人都沉默了，百土他們是惋惜，法卡莎這邊的人則是感同身受。
明日會一直對外宣稱，為了保護普通公民的安全，他們花著大價錢養著這些縫人魔。
可是誰又知道，縫人魔這個職業從出現到今天，幾乎沒有一組能有善終。
長期沾染屍體死氣的針線師都死於無法醫治的怪異病症。
而尼羅則不是死於各種魔物、失控者之手，就是發瘋之後死於自己人手裏，前因連屍體都收不回，後因則連骨灰都不能留。
明日會有一片縫人魔墓園，那裏樹立的墓碑下，有百分之九十是空的。有人惦記的或許還有點隨身物品被葬下，更多的則是什麽都沒留下，甚至有些墓碑上連名字都沒有，隻有那些重複了一次又一次的數字編號。
其中44號這個編號，就法卡莎知道的，起碼超過了十個尼羅用過，都是作為醜老頭的搭檔，都是不得好死。
“部長，”07號抹了一陣眼淚，看著魔龍屍體火焰漸小，才問法卡莎，“我們能把黑袍大人的骨灰帶回去嗎？他……他除了我們，也沒有朋友……”
法卡莎眼裏也有血絲，不管外表如何，她一直是個十分冷靜的人，特別是在任務之中，可這並不代表她是冷血的。
對於身邊的同事，犧牲總是躲不開的陰影，也許前一分鍾還在談笑招呼，後一分鍾出任務就是永別。所以，這些年的晉升中，她並不是因為職位而越來越嚴肅，而是見慣了生死，已經不敢跟身邊的人建立太深的感情。
感情便意味著不舍，隻會讓留下的人痛苦。
“好，”法卡莎輕聲回答，目光離開那堆火紅焦炭，轉身已經恢複冷靜。
“所有人，準備一下，一刻鍾之後撤離！至於你們……”法卡莎看向百土，語氣比平時更加冰冷，“自便！”
巫良對百土搖了搖頭，意思是以他的能力也救不了葉逢，也是讓這位手握大權的主公不要感情用事。
“準備出發，進城接應隊友，”百土也看向法卡莎，道，“出去之後我會去平安分部拜訪，到時咱們再清算。”
說完，抬手招呼隊友要走。
15號對葉逢被燒死的感覺很複雜，既有同樣身為尼羅的悲戚，又覺得這人死了是好事，可又夾雜了一絲惋惜。整個明日會，已經很久沒出現過這樣能打的尼羅了，可……就這麽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15號歎了口氣，正要回頭讓18號幫自己處理傷口——他剛才就在離醜老頭最近的位置，受了點龍息波及的餘熱——手臂卻被不到自己肩高的搭檔突然拉住。
還剛好是燙掉了皮的那一塊，15號不免惱怒，“發什麽愣？”
“那……”18號可愛的臉因為高溫一片粉色，更添了幾絲可愛，隻是這張可愛的臉上，此刻說不清是恐懼還是疑惑，纖細的手顫抖地指著燃燒的魔龍，“那裏……”
18號聲音因為驚懼有些尖銳，這讓沉默的眾人瞬間警惕，紛紛回頭去看是不是還有什麽危險。
魔龍屍體盤在一起像是座小山，燃燒已經接近尾聲，火紅的焦炭之中有個黢黑的影子。
影子立在中央，也是燃燒後的屍體崩開許多裂縫，才顯露出來。
一人來高，上小下大的橢圓物件，所有人看著都覺得眼熟，隻是太過巨大一時間不太敢認。
“是……”百土皺起濃眉，不可置信道，“魔龍蛋？”
巫良也懷疑，“但這條魔龍不是早在幾年前就產蛋了？這是……又吞回了肚子？防備我們？”
不解歸不解，眾人還是打算去看個究竟。
隻有醜老頭站在原地沒動，那雙一向眯縫得讓人讀不出情緒的眼睛裏，此刻閃著某些希冀。
“別過去了，”距離五十來米，法卡莎製止了眾人，“有可能發生爆炸。”
雞蛋突然遇熱都會爆炸，這魔龍蛋被燒了這麽久，誰也不知道裏麵是個什麽情況。
就在巫良想說讓大家等蛋冷卻了再過去時，那魔龍燃燒後的一堆火炭突然坍塌。
火星飛濺中，魔龍蛋失去了支撐，竟然骨碌碌地滾了出來，一直滾到一片遠離火炭的空地上。
“哢哢哢……”
細微的聲響裏，細小的裂縫迎風變大，剛才還暗紅的龍蛋，因為溫度下降而恢複黢黑。
黢黑的蛋殼在裂縫中一點點剝落，一陣雪白的水汽從蛋裏冒出來，讓人看不真切其中是不是盤踞了一條小魔龍，還是同樣焦黑了的蛋黃。
就在眾人戒備震驚時，一直沒動的醜老頭突然大步朝裂開的蛋過去，手臂裏還掛著他那漆黑的鬥篷。
醜老頭手臂一揚，將鬥篷扔進了魔龍蛋的裂縫裏，“穿上再出來！”
聲音還是那麽難聽，語氣也談不上好，卻透著股少見的關切。
“啊！”第二個反應過來的人是07號屍官妹子，尖叫著就朝龍蛋跑，“是黑袍大人，天啦，黑袍大人沒死，還活著。黑袍大人從蛋裏孵出來了……”
剛被黑鬥篷裹了身體的葉逢滿頭黑線，‘什麽叫孵出來了？我他媽是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