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黑川軍報
更深露漏，四下無人，除了窸窸窣窣的蟲鳴聲，便隻有涼風吹拂樹葉發出的嘩嘩聲。
李寂獨自一人坐在靖州城的最高處——那是位於城北白雲寺中的千佛塔，是一處古跡，千年風霜侵蝕，塔和寺皆破敗不堪。後來經過一番修繕，才成了如今的白雲寺。如今的千佛塔是在古塔的外層修建了一座塔樓，將五十多丈的古跡全部籠罩在內。如今這座塔樓也就成了整個靖州城最高的建築。
李寂迎風立於塔樓第七層的塔閣內，遙望著西城門外的一片黑暗。那裏是一處沙漠，此時望去就像是一片默然汪洋，沒有一點光亮。他又在期待什麽？那裏，莫說是晚上，就連白日裏也少有人跡。
李寂早就知曉，若是讓蒼澤知道是自己傷了他的師父陌白，蒼澤定不會原諒自己的。隻是李寂沒有料到，他與蒼澤竟到了決裂的地步。
李寂想起那日蒼澤與他割袍斷義之時所說的話：“你有你想要保護的人，我也有我在意的人，他們之間既已成敵，你我之間便不能再做兄弟，就此算了吧。”看著那片揮手揚於半空的衣袍落地，李寂便知自己真正失去蒼澤這個朋友了。
想到此，李寂嗤笑一聲，笑罵自己道：“你本就不該有朋友，何必癡心妄想？”
李寂抬頭望著夜空，月隱星疏，寂寥落寞，就像他此時此刻的心緒。李寂想起自己的小時候，每當有一個貼身侍衛與自己玩得好時，這個侍衛就會因為自己的一些過錯被罰離，那時候他還小，對此不解，拉著母妃的手非要讓母妃還他原來那個侍衛。母妃總是摸摸他的頭，對他說：“寂兒，不要在這些不相幹的人身上浪費感情。記住，隻有無情才不會被情所傷。”小李寂半信半疑地點點頭，那時候，小小的他，並不懂得母妃眼中的複雜情緒。
一直到紀皓來到他的身邊，李寂才知道，他也是可以有朋友的，隻是這些朋友不能由他來選擇。
紀皓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朋友，又與他有一層表親關係在，李寂待紀皓自然較一般人不同。但凡李寂能給予的，從不吝嗇。紀皓就算是以李寂貼身侍衛的身份待在王府，接受的待遇並不比李寂差，其中自然也有齊王妃的安排。齊王妃對於這個侄子是有愧疚的，但為了兒子，一個侄子又算的了什麽。
七年來，李寂從未將紀皓當作是一個侍衛，而是將他當作是自己的兄弟，一個懂得自己的至交好友。李寂相信，自己在紀皓的心中也是如此。
蒼澤不同於紀皓，但蒼澤這個朋友卻是李寂自己選擇的。第一次客棧初見，這個少年便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眼睛純粹心思幹淨，是那種一眼便能看透的人。隨著對蒼澤的深入了解，李寂更覺蒼澤就像是理想中的自己，可以活得那樣瀟灑簡單。蒼澤的人生，就是李寂心中幻想無數遍的人生——江湖肆意，豪情萬丈，多麽簡單。
縱是想要活成那樣，也是不可能的。李寂知道自己的身上一直背負著別人的期望。有一些期望也是他自己的。父王便是他全部的期望。
李寂遙望著西麵的天空，喃喃道：“就此算了，也好。”至少你的人生還可以仗劍天涯俠義無雙。
第二日一早，李寂便在書房中處理起李曠的公務來。李曠受傷臥床的這些時日，政事都是李寂在處理的。李寂對此也習以為常，原本王府的一些事務就是他在處理的，如今這些事情不過是輕車熟路，倒也沒什麽難的。
處理完政務，便是軍務。李寂在軍務上有些欠缺，此事就請管鵬在旁指點。管鵬跟在李曠身邊的時間最久，與侍衛統領李賓白同為李曠的左右手。如今李賓白被李曠派出去了，就留管鵬在身邊留用。
管鵬對於各處的城防很熟悉，各處軍備情況如數家珍。李寂直言自己受教了。但當管鵬看到黑川府呈上來的軍報時，愣了一下，之後也不見他開口說話。李寂忙將他手上的軍報搶過來看了一下，見軍報上隻提到有桓涼遊勇擾邊，並無其他。
李寂心中不解，於是問道：“管副將，可有哪裏不妥？”擾邊之事實屬平常，不隻是黑川府，就連春城府和崖山府都有擾邊之事上報。方才管鵬看到這兩處的軍報也沒有說什麽，為何對黑川府的擾邊之事如此驚訝。
管鵬見李寂問，沉思片刻後回道：“世子有所不知。黑川府不同於春城府和崖山府。這兩處雖然都是邊陲之地，但兩處尚有天險，易守難攻，桓涼人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從這兩處進攻。所以不管這兩處有多少次的擾邊之事，都不需要擔心。但是黑川府就不同了。黑川府是桓涼入關唯一的通道。桓涼若有野心攻打我們大興，唯有此道可行。所以，在戰略部署上，王爺也派了重兵守在此處。”
“既然如此，為何對擾邊之事如此在意？”李寂問道。
管鵬道：“是時機不對。往年擾邊之事隻會在秋末發生，今年早了點。”
“難道桓涼人擾邊還要挑時節不成？”
“不是這樣的。”管鵬回道，“這幾年桓涼人被王爺打怕了，若非秋收不好，不會拚著性命來搶糧的。今年黑川府的擾邊之事不但多，而且時間也太早了些。此時穀未入倉，又有何原因讓他們提著腦袋來找事？”
管鵬說到這裏，眉頭都快打結了。他向來不擅長思考，此時要將這些關竅告訴世子，已經十分難為他了。至於其中的原因，他毫無頭緒。
李寂沉思了片刻，道：“即沒有好處，又要冒很大的風險，這是何必呢？”
管鵬回了一嘴：“難道他們被揍習慣了，來討打的？”說完，自己也覺得這個想法有點蠢，忍不住笑了。
李寂卻不理會管鵬的逗趣，說道：“桓涼人一直垂涎我們大興的富饒，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攻打我們，妄想將整個北地給吞了。此番動作，定不是毫無意義的。既然有意義，那麽意義何在呢？”
李寂拿著黑川府的軍報，將軍報上的句子翻來覆去地讀了又讀，方才驚道：“若是他們知道自己沒有在冒風險？若是他們是在試探父王？”
管鵬聞言，也大吃一驚：“世子的意思是，王爺的傷勢已經被桓涼那邊知曉，如今他們的擾邊是在試探我們的反應。若是我們遲遲不動，便是坐實了王爺的傷勢，到那時，他們定會直接大軍壓境，攻打黑川府。”
“怕就怕，他們正是這個意思。”李寂想到此，對管鵬道，“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知道父王的真實傷勢。黑川府這邊必須有所應對。”
管鵬憂慮地道：“李賓白也不知道幹什麽去了，還不回來，若是他在，黑川府這邊尚能應對一二。”想到此，管鵬焦躁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刻都靜不下來。
李寂又看了看軍報，對管鵬道：“不管怎樣，王府這邊總要派人過去應對。既如此，便由我前去。”
管鵬一聽，驚得跪下請求道：“不可。世子身份尊貴，若是有什麽差池，末將萬死能贖。還請世子三思。”
“管副將，如今可還有比我更合適的人選？”李寂問道。
黑川府守將曹易為一城守將，隻聽齊王號令，若非世子，怕是任何人都無法調動。
管鵬語結，他深知北地再無一人會比世子李寂更合適。但要他讓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上前線去應敵，他又有些於心不忍。
李寂見管鵬沒有再說什麽，便道：“管副將放心，我隻是去處理擾邊之事，不會有事的。”
李寂說到這裏，又道：“還請管副將莫將此事稟告給父王。待我從黑川府回來再親自向父王稟告，到時將功折罪，相信父王定不會責怪我的。”
管鵬素來知曉李曠對李寂的嚴苛，隻好點點頭道：“好吧。我給老曹去個信，讓他好好照顧你。”
“好。”李寂也不推辭。到了黑川府，他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學習，到時少不了麻煩曹守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