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提線木偶
電話那頭，楊旭明精神很好，緩緩道：“崔老弟，你厚道啊，人家想活，你連個希望都舍不得給。”
崔東時：“我跟你不一樣，我不想賺那種錢。”
楊旭明：“你告訴我，那種錢怎麽了，醫院治病也不敢打保票說能百分百治好啊，該收的錢照樣一分不少。你腦子就是不夠靈光，他木了點。告訴你，你不給人家希望，人家會記恨你一輩子，你給了，人家花了錢還會感激你，你幹嘛不順手賺了。”
“我跟你不是一路人抱歉。”崔東時暫時失去耐心，說完掛了電話。此時一輛給食堂配送菜品的車子慢慢靠近，車子停穩後下來了兩個年輕人，崔東時和趙陽都詫異了，食堂不在這位置。
下來的年輕人中，有個人摘了眼鏡，崔東時才發現下車的人有一個是霍九生，他穿了套工作服，一下子沒看出來，他朝趙陽的車子走來，敲了敲車窗。
“崔總，您這樣不方便出去，上我們的車吧。”霍九生道。
崔東時心中無限疑惑，但確實想回家，趙陽也需要回去。於是帶著趙陽下了車，兩個人同時進了配送車後座，窗簾拉起，外麵的人看不清楚了。
先送趙陽到點，霍九生脫掉配送工作服，帶著崔東時下了車，重新換乘一輛轎車。崔東時猜測，霍九生在這個關鍵點上拿得這麽準，肯定是想爭取複活的技術。霍九生卻以投資的話題開始聊，車子駛離鬧市，在一處僻靜的濕地公園停下來。
霍九生：“夜深了，實在是迫不得已想見你一麵，想打電話又怕不安全，你放心，待會保證送你回家。”
崔東時：“有事不妨直說。”
霍九生：“咱們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互相了解也不少，我認為啊，有些話需要敞開來談比較好。”
崔東時：“敞開，敞開說。”
霍九生：“行，爽快。我們就敞開說，我們團隊分析呀，東石科技下一輪融資，陽基公司的楊總八成是投不了了，他楊旭明健康問題，更重要的是，他手裏的資源已經不多了，按照東石科技的融資規劃，下一輪要百億以上，我們有意投資，除了投資東石，我們也有意向投資複活重生方麵，你也看到了，社會需求這麽大，這是個大市場，藍海，有技術，有了先發優勢，就很容易建立壁壘，躺著都賺。”
崔東時：“老兄你是懂法的，怎麽可能要去做犯法的業務呢。”
霍九生：“這些天的狀況你也看見了，多少有意向的客戶，表示隻要肯嚐試，不論成敗。我不是勸崔總你去做犯法的事，我的規劃是，我們共同出資出力辦一家醫院，借助東石科技的技術資源，針對疑難雜症尤其是那些重症患者，總之就是給人希望，當然我們也是基於救人性命，也在為此不斷努力，這和複活無關，複活，是一個巨大的噱頭，可以保證醫院有源源不斷的病人。”
如果隻是為了賺錢，崔東時對霍九生所講的話是非常反感的，但是繼續聽他說，卻也有些可取之處。
霍九生繼續道：“我仔細分析了，東石科技最缺的就是臨床應用，你們的實驗數據獲得過程太繁瑣了，一份新技術新硬件被開發出來，要找醫院找誌願者去做實驗，層層審批，效率太慢。你想想，要是成立一個民間科研單位，在東石科技掛個研究院的牌子，然後有自己的醫院，技術研究有應用實踐的平台，這其實是有益於加速技術研發。這其中的商業價值可謂一座巨大的金山呀。從技術角度看，需要一個健全的研發生態，有了醫院這個平台，就算實踐過程有失敗，承擔的社會壓力也不大，我們仔細研究過這個問題，此類重大的項目政府來做，社會壓力太大，民眾對政府失敗容忍度不夠高，民企不同，包袱比較小。這恰恰是我們的機會。東石科技想在行業內和同行拉開差距，這是一次絕佳機會，把握好先發優勢，做出成績，後麵就會有人來複製這個模式，難免出亂子，審批也會越來越麻煩，要盡快決定，提早布局。”
崔東時：“有點意思，不過項目很宏大。”
霍九生：“你放心，前期投入肯定很大，你要相信我們資金充沛，我們有足夠的實力能融資，我們不是陽基，陽基咬咬牙能湊齊幾百億融資，我們能做到上萬億，我可以拍著胸脯向你交底。”
崔東時：“照你這麽說，何必找我呢？有錢你們賺就好。”
霍九生：“我們輝勝資本，有融資的能力，這是個合作才能共贏的時代，需要大家合力才能賺到錢。我們有錢，崔總你有管理的能力，有技術團隊，說實話，這些天的輿論，複活，重生，已經成為一個希望，一個有魔力的IP，這個希望的提供者就是你崔總，東石科技，包括你本人背後的資源。”
崔東時頓時明白了，聊著聊著，投機起來，已經淩晨三點半，沒有一絲疲倦。
霍九生繼續道：“崔總，我們輝勝資本做事正規謹慎，盡職調查工作很到位，想投資東石科技，所以必須工作做到位，我們看中東石科技的未來潛力，也看到眼前的不足。比如，你們引以為傲的醫療與實驗軟硬件研發，一個市裏麵，科研單位也就那幾家，醫院裏要用到你們的產品和技術，基於敏感，也是要層層審批，技術成果轉化太慢了，太慢了，所以你們才會出現融資困難。”
說來也不無道理，這些年公司搞出不少技術，隻能作為壓箱底儲備，不少優秀都項目沒能變現。可是，打著複活的旗號做事，肯定會出問題。出於謹慎考慮，崔東時壓製住內心的喜悅興奮，需要考慮周全，問道：“你們投資除了要股權收益，還想要什麽？”
霍九生：“現在就可以給你交底，我們不要管理權，可以給你簽一致行動人協議，我們看中的是未來的發展權益。”
崔東時：“其他的呢？”
霍九生：“有個期望，您愛人要是能加盟，那就最好不過。”
崔東時：“這事我沒法答應你，我沒把握。”
霍九生：“事在人為嘛，大家有一致的目標，就算有分歧，也能求同存異。您愛人，經過我們調查了解，您愛人以前供職於醫院，是一名優秀的外科醫生，後麵轉入生物研究所做研究員，可見他對生物技術偏愛有加，我們這樣假設，我們把醫院開好，在醫院為她開一個工作站，東石科技生命研究院，為她專門開設一間實驗室，她負責鑽研技術，你繼續管理運營東石科技與旗下的相應業務，三方獨立運作，資源互相整合，通道通暢，你認為如何？”
崔東時：“有道理，看來你們已經設計得相當成熟了。”
霍九生：“過獎了，都是一心想賺錢，為了實現更大的財富夢想而努力。”
崔東時：“你們如此費心，可以說費盡心機，繞了一個大圈圈，還是想把我妻子帶進圈子，下一步就是我嶽父，是這個套路吧。說來說去，你們還是惦記複活這個事。”
霍九生：“今晚就敞開來說，我們肯定對複活這事有興趣，你想想，我們嚴總唯一的女兒，白血病，心頭肉啊，家財萬貫又如何，不如兒女臉上那個健康的笑臉呀。我們對你是相信的崔老弟，你說你愛人的技術有限，現在複活一個人是不可能的，克隆出一個人沒有問題，但能不能長期活下來，這些事實我們都是相信的。我們深知現在就算把你逼到絕境，你和你的愛人，東石科技也賣不出那個可用的複活技術，你們提供不了重生的服務。所以，我們深思熟慮後決定，不複活，隻為延長現有的生命，這個期望是合情合理的，從這個思路開始我們的合作，經過我們認真調查，您過世的嶽母，包括您愛人的小姨，都患有乳腺癌，所以我們有理由推斷，您愛人進生物研究所，是有願望改善這個問題。崔老弟，您有想過這個問題嗎，乳腺癌是會遺傳的，你愛人風險也很高。”
崔東時點點頭，點燃了一支煙，一個眼神示意霍九生繼續說，他想象到霍九生背後的輝勝資本，肯定有一個智庫團隊，專門搞研究，預測一些問題。
霍九生：“我們的的合作，是基於生物技術，研究對抗癌症的藥物和療法，開一所醫院，就是為了得到更多臨床實驗的誌願者和病人。”
崔東時：“腫瘤醫院已經有了，這重複搞出來一個，不妥吧。”
霍九生：“政策上你不用擔心，我們研究過了，癌症是世界難題，上百年的研究，到現在也隻是有化療，放療，手術，還有不斷優化的免疫療法路線，還沒有更喜人的突破。我們合作開一個研究院，開一家接收重症患者的醫院，不斷實驗，就是為了研發出一種藥物，一針就能解決問題，清除體內癌細胞，將病人從病魔手中解脫。這樣的計劃，你同意嗎？認可嗎？”
崔東時：“國內外有各種研究機構，付出了那麽多的資源和時間，與之相對比較，我們一個新角色闖入這個領域，單憑我妻子那點技術底子，要幾百年才能出點成果呢？你們的投資，難道不怕打水漂嗎？”
霍九生：“風投，自然是有極大風險的，我們輸的起，我們合作，不設對賭，醫院和研究院那一塊，對研究成果不設期限，醫院是帶著希望設立的，可以招來不少病人。”
崔東時：“我說句不該說的，你是不是想借助東石科技這麵旗幟，開個醫院，以忽悠的方式不斷販賣＇活下去能治好＇的希望？反正就是一直實現不了？”
霍九生：“老弟你思維縝密，想得周到，既然是希望，那就有可能實現不了，尤其是癌症這麽大的問題，多少科研機構費了多少資源還是如此。我們既然真誠來投資，下了血本，就不可能是玩玩而已，為了得到回報，就希望能在研究上有重大突破，立下十個目標，有一個目標突破了，就能賺全世界病人的錢。當然，是基於信任你愛人的實力才這麽說的，我們也有輸的起的準備。”
崔東時：“那實話告訴你吧，我對這問題不抱希望，我妻子什麽技術底子，我懂。她這個水平的研究員，生物研究所一抓一大把。”
霍九生：“我們認為你愛人是有潛力的，她需要一個平台，需要機會，但生物研究所給不了她機會，沒有重大項目，就算有，她也隻能是有限的參與，不少技術驗證，也隻僅限於實驗室。我們作為資本，既然是投資，賭定了。就這麽簡單。”
願望是美好的，現在所有的美好，都是紙上刻畫的，崔東時知道創業有多難，他得保持冷靜。看霍九生的口氣，似乎已經做好了完全準備，這些天發生的事，更像是他所期待的節奏。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一圈的男人，說來說去，都是為了複活這個事而來，複活這個事讓崔東時無限煩惱，還好今晚敞開說了，沒有遮遮掩掩。
最後一句話：“你不必現在就答應我，咱們得繼續聊，把這個計劃聊透了。”霍九生說完，回到車上，急匆匆把崔東時送回家，然後離去。
這一切都是楊旭宏咋背後導演，在他看來，必須得合法的將複活這事進行，像楊旭明這樣偷偷摸摸的搞，遲早要被這個世界的唾沫給淹沒。第一步要拿下崔東時，讓一切操作變得合法。
崔東時到家後躺在沙發上，臥室門關著，不知道姚春至是否回來，一個小時後天亮了，十分鍾後趙陽來電，她已經在門外麵的路上等候，根據唐義的要求，今天要接觸三家風投，崔東時顯然還沒緩過勁來，還在焦慮被民眾二次圍住公司。
急匆匆刷了牙，將頭發弄濕，抹了點洗發露，不到十秒鍾衝洗幹淨，進入臥室換了一件襯衫，臥室裏沒人，不知姚春至是已經出去還是未回。
唐義的車子，趙陽在後座，崔東時進了去，接過趙陽手裏的一袋鮮奶，趙陽道：“時間緊急，第一家風投約了一塊吃早餐，我先給你打理一下妝容，是第一次見麵，得重視，你的黑眼圈太明顯，我得處理一下……”唐義控製車速，偶爾抬眼看後視鏡裏的崔東時。
崔東石睡眠嚴重不足，此時竟有些惡心感，進入一處CBD的停車場入口，車子暫停，唐義先下車，趙陽從提包裏掏出一瓶藥，崔東時往嘴裏一噴，努力擠出一點微笑，這才安心下了車，趙陽下來，將車駛入地下室，隨後跟上。
初次見麵，吃早餐的時間就把事情談了，大家時間有限，先定好立場，如果互相有興趣，再抽時間繼續深入談，如果不感興趣，就先交個朋友，混了臉熟。這家私募對控製權相當看重，需要業績對賭，如果達不成，崔東時需要按照協議回購。崔東時當時就有些不感冒，但還是保持了風度，表示可以考慮考慮，回去研究研究。此時想起夜裏霍九生開出的一係列便利，竟然有些心動了，不過仔細想想，要是和霍九生合作了，楊旭明就沒什麽事了。輝勝資本變成大股東，楊旭明的陽基自然就威脅不到自己，妻子姚春至也就不再受他控製。
返回的路上，崔東時斜躺在後座，短暫的睡了一會，竟然夢到東石科技將複活技術全球推廣，變成了全世界最偉大的公司，不想死的人獲得了重生，這個世界的人越來越多，擠滿了整個地球陸地，多少人被擠到海邊，掉入海水裏，在水下呼吸越來越困難……車子自動急刹，崔東時突然夢醒，原來是睡著的時候竟將臉埋到趙陽肩上。
一把手親自見投資人顯得重視，中午見的這一家不算出名，聊天時候說的幾個投資案例，都是跟投，沒有一次領投，大家先建立好關係，不怕錢多，錢越多越好，崔東時也不想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某一方身上，楊旭明或者霍九生都好，都能提供錢，但不能僅僅依賴某一個，霍九生要求入股後成為最大的股東，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陽基資本，被擠出去了。崔東時的股權不變，依然能保持控製權。合作成立研究院，外加一個醫院，崔東時都能享受到利益，遙想未來，財富天量級別。有這麽多錢，除了繼續投資，繼續完成社會責任，短短幾十年的人生，還有些什麽未了的嗎？
想到這裏，崔東時自言自語式的哈哈大笑，有點飄了，他右手四指緊貼，拍了自己的左右臉。開車的唐義轉眼問道：“大哥，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崔東時笑笑沒有作答。
下午再見一家私募，對方專業實力雖然不理想，但值得重視，其背後財源可觀。錢沒花完就得準備好下一輪融資，唐義壓力也很大，各部門嗷嗷待哺，都是燒錢大窟窿。
按照計劃，輝勝作資本為下一輪的領投，其他都是跟投。晚上，同樣的時間，食堂配送車進入負一樓，崔東時準時出現，趙陽留下繼續加班。
“今晚是去哪裏？”崔東時問。
霍九生：“帶你去我們公司參觀參觀，增加信任感。”
市中心，CBD，頂樓，電梯飛速，深夜無人。入口處隻有輝勝兩個字，一切所見之物，幹淨整潔，崔東時鼻子聞到的氣息，顯然有些新東西剛拆下保鮮膜的味兒。
原本以為會有人留守在公司，隻有崔東時和霍九生兩個人。從入口處進入，霍九生一一介紹，會議室，洽談室，高層的辦公室，他辦公室，茶室，最終兩個人在茶室入座，此處往下看城市的夜景，頗有一番感覺。
霍九生燒水泡茶，開了口：“白天，你忙，我也忙，隻好約這時候見麵，沒人，方便我們談事。怎麽樣，昨夜聊的事，都放心上吧。”
崔東時：“當然，你開出的條件太好了，我無法拒絕呀。”
霍九生：“在商言商，咱們私底下可以做朋友，有話你直說，有什麽要求，直說。”
崔東時：“我想，你們應該了解陽基公司的，他們也很看重在東石的投資，你們輝勝這麽一操作，他們會很不高興，有沒有考慮到他們會怎麽做？”
霍九生：“當然了解，我知道你的擔憂，楊旭明做事霸道慣了，之前，他將個人意誌淩駕於規則和協議之上，給你帶來了煩惱，你放心，他現在不會亂來了，自己的事情一堆堆，哪有精力來搗亂？”
崔東時：“你這麽有把握？”
霍九生：“放心，下一輪融資，我們輝勝領投，我答應你，允許多家私募一起跟投，他楊旭明再霸道，也不會拿一己之力去跟投資業內的多家勢力對抗。”
霍九生口袋裏的錄音筆，聲音適時傳到楊旭宏耳朵裏。崔東時撓撓頭，打算撒個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