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何時這樣惦記過一個人?
“媽媽,我想你保證,如果沒有雜七雜八的事兒纏身,我會盡快送過來翠紅膏,隻是……隻是看門的大哥好凶,我看著有些害怕!”
鴇兒多精明啊,一聽就猜到了南清漓的言外之意,她幹脆親自送客到翠紅樓後門,板著臉交代一番。
“皮猴,以後隻要是這位金小哥過來送翠紅膏,你隻管讓他進去找我。”
叫皮猴的漢子惶惶然點頭哈腰,連連稱是,好聲好氣道:“金小哥慢走!歡迎金小哥再次大駕光臨!”
待到鴇兒和楊媽折回去了,皮猴納悶,翠紅膏是什麽玩意兒? 是金小哥家的土特產? 翠紅樓,翠紅膏,這聽著怎麽像是翠紅樓自己的特產?
回廊裏,楊媽一副為主子憂心的忠誠模樣,“鴇兒,如果金小哥私吞了那一兩銀子,卻再也不見蹤影,我們豈不是虧大方了?”
鴇兒抬手摸了一下元寶髻上的金步搖,語氣多了不耐煩,“我鴇兒這對眼珠子是擺設?向來隻有我占別人的便宜,我吃這碗飯就沒有走眼過,這個金小哥肯定還會來的,再有亂七八糟的江湖騙子打著靈丹妙藥的幌子混進來,統統攆出去。”
再說南清漓從翠紅樓後門出來,不緊不慢地走著,她不用刻意感知,就試得身後有雙眼睛盯著,而且是那種實質如毛毛蟲爬過的視線掃描……
來落月鎮的路上,也是這種視線掃描!
南清漓微皺了一下眉,是文家屯子裏的某個人這樣惦記她?
她忙得很,懶得甩掉身後盯梢的人,又緩步徐行走了一刻鍾,看見路邊有家藥材鋪,她就提步走進去。
南清漓采購了一些翠紅膏的原材料,值得一提的是,她對鴇兒所說的參材也就是玄參,這藥材鋪裏多的是,價格也不高。
另外,南清漓還買了些三七,出了藥材鋪,沒走多遠進一家酒肆打了半壇子酒水,直接將三七掰成幾塊兒投進去。
接下來,她又進出布莊,肉鋪和糧油鋪,家裏零零碎碎的用度沒少購置,塞滿了一籃子後,這才往落月居酒樓的方向走去。
所謂天時地利人和,小鵬占據了天時地利這兩個優勢,他置身處的路口距離落月居很近,而且是客人進出落月居的必經之地。
饒是如此,小鵬也沒有賣出去一個熏雞架,準確地說就是無人問津。
他看著太陽快到頭頂了,拿出了懷裏的一個饅頭,兩個包子,狼吞虎咽都吃掉,還是覺得餓,仿佛熏雞架的香味透過荷葉,透過簍子,直往他的鼻子裏鑽似的。
最終沒忍住,小鵬拿出來一個熏雞架,蹲下身來,打開荷葉,毫無形象地啃起來,心裏老鬱悶了。
這熏雞架明明這麽香,這麽好吃,怎麽就沒有人買呢? 連個問價錢的人都沒有,連個嫌棄價錢貴的人都沒有!
大嫂說一口價是啥意思? 難道賣不掉就都背回去,給家裏人吃?
想到這兒,他這個小吃貨倒是很樂意的,可是沒有銅板兒進賬,大嫂會嫌棄他無用嗎?
每個熏雞架十五文,相當於三個凍柿子,大嫂,你這一口價說得容易,但太難賣了,你要價太高了,十五文再加上十文左右可以買少半隻現殺老母雞了。
啃著熏雞架,小鵬漸漸愁上眉梢,沒注意一個人愈走愈近,最後定住了腳步,俯身歎息。
“小兄弟,你怎麽就淪落到討飯的境地了?你二哥也來鎮上討飯了?”
是的,此刻的小鵬粗衣破鞋,正認真啃著半拉熏雞架,旁邊還放著一個寒磣不起眼的簍子,有幾分像剛討到食物的乞丐。
小鵬正心焦焦地煩著呢,一聽這話,馬上騰地一下站起來,腰杆子一拔,比來人低不了多少,
“你說誰是討飯的……”
他後麵沒說出來的話如下,“你才是討飯的,你全家都是討飯的!” 沒機會痛快地說出來了,因為小鵬認識這個人,是那個婁公子的侍衛淩青。
淩青抱著臂,老神在在的,“我說錯了?那你吃的是啥?賣嗎?”
說著,他視線就落到了小鵬的手上,荷葉包著的那半拉熏雞架,單單是這金黃黃的顏色就粘住了淩青的目光。
他伸手扯下來一塊雞叉骨,送到嘴邊,啃了點上麵的肉,秒秒鍾,他的味蕾被俘虜了,一發不可收拾,幾下啃光光,又虎視眈眈地望過去。
小鵬趕緊包好了自己吃剩的熏雞架,塞進懷裏,伸手揭開苫蓋簍子的破布片。
“這是我二哥烹製出來的熏雞架,我啃過的不賣,簍子裏麵的都賣,我……二哥說一口價,每個十五文,一共十五個!”
淩青不太在意價錢幾何,連著兩頓了,自家公子爺說吃什麽都寡淡無味,如果這個熏雞架能取悅他,自己花點小錢也值得。
淩青打開了一個看了看,“我家公子爺金尊玉貴,不能就這麽抓著啃涼的,怎麽能弄熱乎點兒?”
小鵬按照南清漓囑咐的說叨一遍,淩青點點頭,聲稱自己包圓了,從腰間褡褳中取出一串銅板兒,如數數出來一些,遞過去。
小鵬高高興興地揣起來這二百多文,然後就要用這塊破布幫淩青包起來所有的熏雞架。
淩青卻表示嫌棄,不高不低喊了一嗓子,隨後,兩個侍衛從暗處跑過來,淩青隨意指指其中的一個,讓他脫下外衫包了熏雞架。
落月居酒樓廂房中,婁千語風寒還沒好利索,躺在床榻邊,剛迷糊睡著,淩青進來了,將手上的東西放到茶幾上。
“公子,我買了金一戈烹製的熏雞架,看著挺香的,不過現在是冷的,可以撕開裝盤蒸熱一下,或者燉菜,燉湯,也可以放在炭火上熏烤一會兒,這種方法可以更好的保證原汁原味。”
婁千語坐起來,望著門口的方向,“金一戈他人呢?”
淩青語塞了片刻,說了一遍事情的來龍去脈,然後問:“公子,你找金一戈有事兒?”
婁千語挑腿下了床榻,走到茶幾邊坐下,打開了一個熏雞架的荷葉,才緩緩開腔,“也沒什麽事兒,就是想見見他,喝茶聊天。”
這樣說出來後,婁千語但覺心頭壓著東西似的,又辨不明壓了什麽……他何時這樣惦記過一個人?
淩青沒看出自家公子爺這樣複雜深邃的心思,依舊叨叨不休。
“公子,我本來買了十五個熏雞架,每個十五文,但胡四他們幾個眼饞得不行,死皮賴臉磨蹭個沒完,以雙倍價錢買走五個,這兒的洛掌櫃撞見了,也各種好聲好氣求我,以雙倍價錢買走五個,所以隻剩下這五個,我一個,你四個!”
淩青渾然不覺,他跟著一個做大買賣的主子,無意間就有樣學樣,就這幾分鍾就賺回來本錢還略有盈餘。
淩青自來熟地坐下,手爪子探向一個熏雞架,他又沒有自家公子爺那麽金貴,吃點冷東西很正常。
不過當他手指堪堪碰見了包裹熏雞架的荷葉,也僅僅是碰到而已,因為這個熏雞架到了婁千語的手裏。
不僅如此,剩下的四個也被婁千語扒拉到自己麵前,他老神在在,“你回本了,不用吃了。”
一文錢不掏吃獨食兒,天下哪有這種道理?是的,自家公子爺就是這麽不講道理,自己一不小心就中招了。
淩青看著婁千語興致勃勃地端過來炭火盆,開始烤熏雞架,絲絲縷縷的香味兒在他的鼻端縈繞,他饞相畢露,“公子,我一兩銀子買一個嚐嚐鮮,行不行?”
淩青笑嘻嘻的,手上托著一兩紋銀,誠意滿滿!
但婁千語卻連一眼也不瞧他,“不行,你等著金一戈的弟弟再送過來一些熏雞架,那時你再嚐鮮,記得把人帶進來見我!”
然而事實是僅僅吃到嘴一塊雞叉骨的淩青,第二天就被婁千語安排了遠行的任務。
婁千語不會想到南清漓是個女兒身……
南清漓隱身暗處,等到淩青離開後,她才磨磨蹭蹭地走過來,佯裝什麽也沒看見,詢問小鵬賣熏雞架的經過。
小鵬很有成就感地敘述一遍,將二百多銅板兒拿出來給了南清漓,後者應景地誇讚一番。
見籃子裏各種好東西塞得滿滿當當,小鵬一樣樣挪到了柳條簍子裏,背在身上,不相信地一問:“大嫂,每顆美顏膏都賣到了五十文?”
南清漓邊走邊聊,沒有提及翠紅樓等等,僅僅說一位大主顧看上了美顏膏,最後提價到一百文收購,總共賣了二兩銀子,另外還有一兩銀子的預收訂金,購買美顏膏的配料以及家裏的用度花了將近一兩銀子。
小鵬難以置信,“大嫂,你的意思是每顆美顏膏賣到了一百文?那個大主顧在哪兒?下次我去賣美顏膏,正好認識一下他,是和婁公子一樣做大買賣的大人物?”
這個……南清漓真沒想到小鵬這麽感興趣,她想委婉拒絕,“小鵬,那個大主顧和我約好了,下次你還是賣熏雞架吧!”
小鵬不解,大嫂怎麽不讓自己認識一下那個慷慨大方的大主顧? 那個大主顧和大嫂約好了……
這話在小鵬的腦子裏轉悠了一圈後,他篤定那個大主顧肯定也是如婁公子那般標致的人物,或許比婁公子更勝一籌,所以大嫂才不想讓自己見。
心空裏飄來一朵朵陰雲,很快就連成了烏雲壓頂,小鵬耷拉著腦袋,悶悶不樂的,真擔心某天大嫂突然消失……
本來養活他和小雪就夠累了,現在又多了南小山和南小川,而且他們兄弟倆還讀書,年後這輪省府考試的盤纏費用就是一大筆銀子,夠屯子裏普通人家娶一房媳婦了。
再加上欠裏正家的那十一兩銀子,這樣沉重的負擔,就算是一個男人也覺得吃力,更何況是大嫂這樣孱弱的女人。
小鵬聽屯子裏的人議論,寡婦改嫁難如登天,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先偷漢子,然後和野漢子一起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