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欲下黑手
南小川好聲好氣說自己那會兒又餓了,就是把野山羊看成了一鍋肉,顧不上想什麽心軟心硬的。
小雪冷著臉不理南小川,手下飛針走線忙碌著,南小川自覺無趣,出去拾掇院子了。
等到南小川出去後,小雪卻說開了他的好話,“大嫂,小川脾氣好,人又勤快,我不會生他的氣,上午他挑水後又劈了不少木柴,我讓他緩緩,他滿臉的汗水卻說不累。”
聽到南清漓嗯了聲,小雪馬上揭露某人,“大嫂,南小山和小川長得一模一樣,卻是完全不同的性格,他還想套我的話!說什麽你在翠紅樓賺的錢不幹淨,他就是餓死了,也不會向你討要一個銅板兒,等我說了你是去賣翠紅膏,他連一個屁也沒有了,看上去就似一條蜷曲起來的蛇,說實話,我都不想和他說話了。”
雖然不待見南小山,但南清漓懶得吐槽什麽,隻是嗯著,眼睛依舊時刻關注著灶膛裏的火勢。
小雪後知後覺,恍然大悟似的,“大嫂,怪不得你上午在我那屋裏生火,原來你早就料到南小山會過來!”
南清漓輕嗯著,除了她這兒,南小山也無處可去。
是的,姑嫂兩人此刻正在小鵬和南小川所住的屋子裏,因為熬製翠紅膏需要耗費不少木柴,這屋裏的炕也燒熱了。
等到南清漓弄好了翠紅膏,出了屋子,看見南小川已經將院子裏的雜草除淨,連坑窪處也墊平了,他正在劈木柴。
聽見南清漓喚了他一聲,南小川就放下了斧頭,笑嗬嗬地擦了把臉上的汗水,“大姐,你這是要去哪兒?”
南清漓整理了一下臂彎上勾挎的籃子,“小川,我去瑞伯伯家一趟,雖說私塾放假了,你也該按時溫書寫文章,最後這輪考試很重要,姐希望你和小山都考中秀才。”
南小川微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南清漓如此重視年後的考試,他猶豫了片刻,“大姐,咱家地窖裏有吃的,最好拿到這兒,免得被奶奶……姑奶奶他們偷走。”
南清漓也不矯情,將籃子放回屋裏,就要和南小川一起去南家,這時,小鵬和南小山回來了。
南小山所背的木柴是小鵬的一多半而已,卻累得氣喘籲籲,他一個文弱書生自然比不得小鵬的力氣大。
兩人放下了木柴,南清漓等著他們進屋擦了把臉,喝了點水,就帶著他們一起去南家拿東西。
南小山不情不願的,一方麵是因為比較累,另一方麵他嘟囔說父母說過,地窖裏的東西是留著過年吃的。
南清漓莫名煩躁起來,聲稱南小山可以自己住在南家,等到吃完了那些東西再過來她家住,那樣還省得大夥兒跑這一遭。
南小山馬上慫了,說自己聽從南清漓的安排,其實呢,他根本不敢一個人住在南家,而且他隻會吃飯不會做飯,有吃的他也弄不熟。
到了南家的院子,南小川搬開了苫蓋地窖口的幹草,就要下去。
南清漓鑒於前世在農村生活的經驗,及時攔住了南小川,然後用麻繩係了件舊衣服投入地窖內,上上下下地拽動著。
小鵬和南小川不明所以,而南小山則是滿肚子驚恐不安,他聽屯子裏的老人說過,死人亡魂喜歡呆在黑暗的地方,所以他順理成章地認為父母的亡魂就躲在地窖裏。
沒有多久,鬼原主忽忽悠悠飄出來,遁進南清漓的身影後,打著嗬欠說吵到她睡覺了。
南清漓估摸著差不多了,就將小鵬帶來的氣死風燈點燃,拿開風罩,穩穩地綁在柳條簍子底部,然後再將麻繩栓到簍子上,慢慢放入地窖,最終燈沒有滅掉。
由此可見,地窖裏的含氧量正常,人下去了也不會發生二氧化碳中毒。
沒人問,南清漓也懶得費力解釋含氧量以及二氧化碳這樣的化學名詞。
小鵬沒下過地窖,出於好奇,他緊跟著南小川下去了,就在這一瞬間,杵在一旁的南小山心底竄起一個邪惡的念頭。
他希望地窖毫無預兆的坍塌下去,將小鵬和南小川活活悶死在裏麵,那樣,他在南清漓這兒就可以占據那兩人的吃穿用度等等。
所謂人心隔肚皮,南清漓根本就不曉得南小山會有這麽惡毒的想法,她一眼不眨地盯著地窖下麵。
南小山恨透了這種不被重視的微弱存在感,他鬼使神差挪到了南清漓身後,張開手,大力一推……
沒錯,南小山一想到是南清漓逼著自己上山砍柴,他就又多了一個邪惡的念頭。
如果南清漓,小鵬和南小川都死了,那麽家裏就隻剩下了一個柔弱的小雪,沒有了依恃的小雪肯定不敢再對自己吆三喝四,隻會唯命是從。
就此戛然而止,南小山不想再多想下去……
關鍵時刻,鬼原主一疊聲地叫嚷起來,“你個蠢貨,南小山想害死你啊!”
“我特麽的更蠢,我天天等著你死了,我正好返魂,我剛才就不應該提醒你躲開!”
“不對,我不蠢,如果你被南小山推進地窖裏了,他肯定會掩埋住地窖,就算是我返魂了,也爬不出來啊,最後還是活活被悶死了。”
“你個蠢貨,你趕緊攆走南小山,讓他上街討飯去!”
是的,在鬼原主嚷嚷出來第一嗓子時,南清漓就跨越到地窖的另一邊,冷冷清清地怒視著南小山,換做是別人,她早就巴掌上臉了。
事實證明,南小山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麽無恥,他腿一軟跪下了,還流淚了,謊話當真話的解釋,
“大姐,剛才不是我……是娘,她說你身為長姐卻讓小川下地窖,她讓我推你下去。”
南清漓眸光透亮,綻放著南小山深覺陌生的冷銳,“南小山,你娘沒說你身為哥哥卻事事往後慫,你更該死嗎?如果想靠科舉出頭,你就少給我搞這些有的沒的,不然,你隨時給老娘滾蛋!”
南小山頓時嚇得磕頭如草雞啄米似的,他篤定南清漓這是鬼上身了!
這口氣似極了他父親南大柱,可怎麽又自稱老娘呢?是父母亡魂一起上了身!
而此時此刻,南清漓心塞塞的,黯然一歎,大柱伯伯,蘭娣阿姨,你們的兒子南小山就是個戲精男,講真,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可以容忍他多久……
一刻鍾後,小鵬和南小川一前一後爬出來了。
小鵬背著簍子,南小川在後麵托著簍子底部,兩人都笑嗬嗬的,看上去更像是一對親密無間的親兄弟。
二十來斤土豆,五六斤胡蘿卜,五棵綠白菜!
看清了簍子裏的所有,南清漓覺得可以用兩個字形容,寒磣。
一家四口過年就吃這些?南家隻有這些吃的?
南清漓終是難以置信,“小川,家裏就沒有餘糧嗎?”
南小川瞅一眼南清漓額頭上的瘡痂,心裏一歎,大姐真的是撞壞腦袋了,
“大姐,咱家的那幾畝地一直都是二姥爺家種著,家裏吃的糧食都是吃多少買多少,從來沒有餘糧。”
二姥爺? 南清漓費了點腦汁,捋出來二姥爺某人應該就是孫蘭娣的叔叔,追問,“小川,那二姥爺家是給地租還是給糧食?”
南小川了然三五句也解釋不清,而且他不想讓南清漓過於操勞,畢竟連父母都拿二姥爺孫二平沒辦法。
“大姐,咱們家啥也得不著,娘說自從姥爺姥姥死後就是二姥爺白種著咱家的田地,爹為了養家糊口,每年都出去做工掙錢。”
從南小川輕描淡寫的語氣裏,南清漓輕易地捕捉到了極致的無奈和憤然。
家裏沒錢,食物也不多,自己還重病纏身,所以就絕望的一死了結,將食物留給了自己的兩個兒子。
這是南清漓捋出來的南大柱的真實心跡,她不得不承認他和孫蘭娣都是善良的好人,但是,如果他們夫妻倆心思活絡些,與她這個嫁出去的女兒商量一下,肯定就不會走上那條死路。
這時,鬼原主嬌懦的嗓音乍起,多了幾分陰惻惻,“南大柱和孫蘭娣就是一對慫包窩囊廢,被何細腰和孫二平騎在頭上也不敢放個屁,他們隻會窩裏橫,為了十兩銀子,就把我嫁給了三十多歲的屠夫,他們壞透了,我詛咒他們永遠在十八層地獄裏遭罪,永遠不能投胎!”
聽著鬼原主的這番狠話,南清漓頓悟,是了,南大柱夫妻倆深諳自己女兒的嬌懦執拗脾性,他們不想聽到女兒的抱怨,也為了不拖累兩個兒子,就決然選擇了一條不歸死路。
在折返回去的路上,在南清漓的追問下,南小川說了一些老一輩的恩怨過往,他聽母親孫蘭娣說過好多遍,簡直可以倒背如流……
原主的姥姥紀秀梅和姥爺孫大壯膝下僅有一女孫蘭娣,他們都是善良的老實人。
在孫蘭娣生出南清漓後,他們由於擔心女婿有寄人籬下之感,所以就開始建造一處新院子,也就是現在的南家。
一年買地砌牆,一年買椽檁磚瓦封頂,又一年捯飭門窗家當等等,在孫蘭娣生出南小山和南小川這年秋天搬入了新院子。
喬遷新居,再加上喜得一對貴子,表麵上南家是雙喜臨門,但事實上噩夢剛剛開始。
孫大壯的弟弟孫二平半夜帶著家人上門索要錢財,聲稱不能便宜了外姓人南大柱。
孫大壯早就將南大柱這個女婿視為親兒子,一口拒絕,但是孫二平有恃無恐,將家中的散碎銀子,新收糧食等等搶劫一空。
好好的一個家卻變得如蝗蟲過境一般荒蕪狼藉,孫大壯無顏麵對妻女,留下一封血書後在老屋裏懸梁自盡。
紀秀梅甚是喜愛一對外孫,將縫製出來的兩身小衣服送到南家後,一時間不舍得離開,抱抱這個,抱抱那個。
等到紀秀梅回到老屋,整個人嚇得近乎癡呆,她不識字,但看見懸吊在房梁上的丈夫手指頭都有血痕,就知道那是用血寫出來的字。
悲痛欲絕的她將血書放在一個壇子裏,然後將壇子放在院門口,一把火燒了老屋,追隨丈夫而去。
南大柱聞訊趕來,收好了血書,一邊忙碌嶽父嶽母的喪事,一邊極力撫慰妻子,承諾等到辦完喪事後會去縣衙報官。
孫蘭娣識文斷字,看了幾遍血書後,深知抗不過孫二平一家子,就與南大柱商議一番,最終沒有去縣衙而選擇忍氣吞聲。
“小川,那血書還在嗎?” 聽到南清漓這樣一問,南小川眉頭卻皺巴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