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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百花誰為魁(1)

  微微顰眉,雪瑤快步下樓,腦海混成一片,有憤惱,有失落,也有悲涼,可到底為什麽。因為那些女子重色輕恩嗎?還是她又看見了他,所有佯裝的精明理智,一線崩潰。不,她不該這樣的。她與他早就是陌路人了。樓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拒相識。既是如此,何為還會牽動心弦。


  “喂,你們是怎麽做生意的?一轉眼,姑娘全都不見了。”慕容謙看著她,微藍的眸中盡是調侃意味。


  “她們馬上就下來,你愛帶幾個帶幾個。滿意了嗎。”雪瑤與他對視,濃重的悲憤溢於言表。


  慕容謙起身迎向她,邪逸中幾分輕浮,“帶走就不用了,我養不起的。”


  “堂堂鎮——”雪瑤剛要回擊,卻被他一根手指封住唇瓣。鑲著陳年老繭的手指,骨骼分明,抵在唇邊,是溫熱霸道的感覺。


  靠在她耳畔,他低魅道,“這是微服,不能太招搖。”


  偏過頭,雪瑤漸漸平複火氣,“竊取情報嗎?還是看上哪位美人?”


  “嗯,”慕容謙沉吟邪笑,“兼而有之。”


  “那就不打擾慕容公子的好興致了。”淡淡的,不摻一分感情,雪瑤離開。


  門外,和冷月一同上了車輦,冷風襲窗掠入,打在臉上,更清醒幾分。


  “冷月,方才你看那些姑娘,可有能勝任的?”此來醉群芳,除去找桂嬤嬤算賬,當然還另有目的。隻不過,被慕容謙打擾了心神,正事便拋之腦後了。不過還好,她身邊還有個無論何時都冷若冰霜,定如止水的美女殺手。


  “沒有。”冷月一如既往地幹脆。


  “本宮覺得也是,隨便為個男人都能神魂顛倒,若是見了尚書的兒子,榮華富貴,還不對咱們倒戈相向。”為掩飾自己之前的渙散一般,雪瑤順著冷月的想法說下去,竟條條是道。隻是,好不容易想出拉的“製敵良策”,難道就這樣放棄嗎?她不甘心,也不願再等。沉靜了一會兒,大膽的想法劃過腦海,“你說,要是本宮親自出馬,能有幾成勝算?”


  “十成。”思索片刻,冷月給了絕對肯定,隻是,沒等雪瑤歡欣鼓舞,冷月又補充道,“隻要公主不惜一切。”


  雪瑤看著冷月,神情更凝重幾分。


  不惜一切,不惜一切,這四個字,她當然明白意味著什麽。世上男兒皆愛貌,但欣賞容顏的同時,他們也要求得更多。


  她可以嗎?她真的可以為了利益去陪任何一個男人嗎?


  泯緊朱唇,她猶豫了。心與利的交鋒,激烈如狂風驟雨。心的冥靈說,她是唐雪瑤,即使什麽都沒有,她也是潔身自愛的唐雪瑤,她不屑做這種下三濫的事;可另一邊,利益的天平上,她早已押上身家榮辱,成王敗寇的滋味,她不想體味第二遍。


  當初,那個陰冷絕望的嚴正宮,她暗下決心,若能重見天日,必了斷一切過往雲煙,對人對己,都要心狠手辣。對人,她大概做到了。可對己呢,為何,她放不下三綱五常的束縛,為何,她逃不出恩怨情仇的圍鎖。


  “還是屬下去吧。”冷淡的聲音,冷月麵無表情。


  “不,我不想為難你。”不假思索,雪瑤駁回冷月的提議,“這樣手段,還是我親自去吧。”是啊,這種不顧廉恥之事,任何一個女人都嗤之以鼻,己所不欲,她又怎能施加給並肩作戰的冷月。


  “主上心裏有人。即使去了,不能全力以赴,又有何意?”冷月沉聲道。


  心裏有人嗎?冷月都看出來了?可她自己,怎麽不知道。


  “我和他早就過去了。”雪瑤喃喃低語,而後,陷入久久沉默。環視雕花內壁,她忽然有一瞬覺得疲憊。


  原來,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監國長公主,換來的,並非隨心所欲。欲望壓迫下,她更加身不由己,擔心籌謀,也愈演愈烈。


  可有什麽辦法嗎。這是一場不能回頭的遊戲,她已經走在絕路上了。走下去,是喪盡天良,是噩夢纏身;若回頭,那些她打擊過的人,同樣不會饒恕她半分,萬劫不複的深淵將張開血盆大口。


  一根索命繩早勒在脖頸,隻能越收越緊,在最後的空隙中苟延殘喘。


  千年古城煙雨愁,風花雪月是杭州。群芳一舞傾城笑,百花奪魁欲女謀。近日裏,杭州街頭最惹人注目的消息,莫過於“醉群芳”主辦的花魁大賽一事。以清雅高華著稱的“醉群芳”,竟主動與慶春閣,南蕪院,豔柳堂等多家青樓妓館聯合舉辦花魁大賽,選出江南第一名伶,並等達官顯貴一擲千金,與之共度春宵。


  百尺高樓上,紅歌翠舞,錦幔飄飛。樓上人流湧動,座無虛席。無緣近觀的人們,便圍聚在樓下,形包圍之勢,巴望著一睹浪女佳容。上至皇親國戚,風流雅士,下到好色之徒,地痞無賴,無人不期待這場盛世空前的奢靡選魁。


  一襲男裝的雪瑤,作為幕後策劃者之一,自然極大利用便利,不僅為自己找好上座,還暗中為崔勉之的兒子——崔治安排了特殊的位置。


  舞台中央,簾幕微擺,雪瑤注視著即將開始的一切,心底作最後的謀劃。


  “喂——”低沉的男聲悄悄響起,雪瑤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閃身回頭,凝眉一望,雪瑤一臉不悅的神情,“你怎麽進來的?”記得她好像特意和門口打手交代,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就這麽進來了。”慕容謙看一眼那扇開著的茜紗窗,悠然不羈,“花魁大賽,我當然要來了。”說著,光明正大坐在雪瑤邊上的空位上。


  “哎,這不是給你的。”雪瑤連忙攔他。


  “那給誰?你的十九哥?”慕容謙噙笑看她,“他應該不會來這種地方吧。”


  “我告訴你,你這屬於非法入侵,本宮現在就有權把你送官。”環顧四周,雪瑤壓低聲音,透出幾分焦灼。


  “行啊,要不要我幫你亮出公主身份?”慕容謙一臉坦然,毫不避諱。因為在這個以三綱五常著稱的南楚,公主之身來煙花之地,實在傷風敗俗。她就算不要名節,也必然在意韓平治心裏的形象。


  “你小點聲啊!”雪瑤狠狠瞪他,又無可奈何。在北翎,她鬥不過他,是因為身份地位的缺失;可現在是南楚啊,她的地盤,況且這場花魁大賽根本就是她主辦的,但她頗為悲哀地發現,好像依然隻有他牽製她的份。而她,隻有招架之功,豪無還手之力。是能力弱,是閱曆淺,還是心不黑?“慕容謙,你別有一天栽在我手裏!”小聲憤然一句,雪瑤招手叫來一個青樓嬤嬤,“本公子來了一位朋友,再添一個座位。”說罷,取下手上一隻粗邊金鐲遞給那人。那嬤嬤連連稱是,笑顏而去。


  金鐲離腕,衣袖未來得及掩上,一道道淡紫結痂破壞了原本白皙柔滑的肌膚。


  慕容謙趁機抓住她的手腕,將衣袖向上挽去,更多的傷痕顯露出來,有新有舊,掐痕為多,針孔刀傷也有。指尖輕撫過結痂的肌膚,憐惜中帶了迷惑,“怎麽弄的?”


  “不用你管。”丟下這一句給他,雪瑤急著抽回自己的手腕。


  眸光更為深重複雜,慕容謙卻沒打算這樣輕易放手。方寸之間,他凝視著她,曾經清俏的麵容,被濃墨重彩取代;依然明亮的眼眸,看不到一絲純淨的色彩。


  改變這麽多的背後,她到底經曆了什麽?真的是當初他太絕情了嗎,所以如今,她這般不顧一切。


  掙紮中,她眉間的波瀾更深。大概,是他弄痛她了吧。


  放手,他看向遠方。白雲青山依舊在,流水落花皆過往。


  “崔公子,這麽巧啊。”巧笑嫣然,雪瑤起身,走向一個年輕公子。


  那人正是崔尚書的兒子崔治,二十幾歲的年紀,算不上英俊,卻也相貌周正,儀表堂堂。


  “這位公子,我們認識嗎?”崔治禮貌地詢問。


  “怎麽不認識啊。去年令尊做壽,我特意送了一個二十斤的大壽桃呢。”雪瑤故作驚訝狀,隨後又擺擺手,顯出一番大度,“沒事沒事,令尊賢名遠揚,拜壽那天人山人海,門庭若市,你不記得我很正常。”


  這些,當然是雪瑤滿口胡謅,別說拜壽了,那個崔尚書,她總共也沒見過三次。


  不過,正直得有些木訥的崔治卻覺得不好意思,連連還禮道,“哪裏哪裏,是小弟疏忽了。敢問兄長貴姓?”


  “我姓唐。別客氣,快過來坐吧。”雪瑤熱情地拉著崔治走向新添的座位,“我告訴你啊,今天來的不僅是絕代佳人,而且還都是好姑娘,你要是看上哪個,千萬別錯過。在這兒,隻要有銀子,沒有得不到的美人。”


  “多謝唐兄,小弟不常來這,今日隻是偶然湊個熱鬧,沒想真的如何。”崔治心無戒備,照實說來。


  “這樣啊,”失落瞬間化為強歡,“那就更好了,百年不遇,一見傾心。說不定伊人就在今朝呢。把握好啊。”又說上幾句,為掩飾自己的刻意,雪瑤歸位。


  慕容謙冷眼注視這一切,壓低聲音,幾分戲謔,“你是看上他了呢,還是想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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