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百花誰為魁(2)
“本公子既不庸俗也不殘忍,才不會這麽對一個和我無冤無仇的人呢。”靈巧的笑漾在嘴角,“不過,他運氣的確不太好——”說到這裏,戛然而止,換上一副專心觀賽的模樣。
台上歌舞已經開始了一會兒,此時獻藝的,是慶春閣的頭牌——甜兒。隻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端坐於台上,手弄琵琶,含著醉人甜笑,眸光如水,漫泛著漣漪柔情,接著,她綻開歌喉,妙曼清音似春日東風,吹得人酥麻一片。一曲畢,她起身向四下鞠躬,聲音甜得發膩,“謝謝,謝謝大家,你們就是我的一切,希望你們支持我。”
“好,現在請各位出價。”喜悅而尖細的聲音響起,一個嬤嬤張羅起來。
今日的規則就是,能得價最高的姑娘為花魁。而無論成為花魁與否,被當做商品一樣展示,拍賣,是難以逃脫的命運。
親眼目睹這樣的場景,雪瑤又一次下定決心,有朝一日,她若為帝,定要這南楚天下變了顏色!
“一百兩!”“二百兩!”“五百兩!”叫喊聲此起彼伏,這些上一刻還文質彬彬的南楚貴公子,這時,終於掩藏不住好色之徒的本色,各個躍躍欲試。
看著鎮定自若的慕容謙,雪瑤裝作不經意,“這麽好的佳人,難道你就不想一擲千金?”
“的確是美人,”慕容謙目不轉睛盯著台上,揚著風流雅笑,“不僅人長得美,能歌善舞,最重要的是溫柔。”他好像故意加重了最後兩字,又好像隻是簡單地陳述事實。
雪瑤一撇嘴,“那你出銀子啊,買下就是你的。”
“有道理,”慕容謙輕言這一句,似乎就要拿銀子,又突然轉向雪瑤,微藍的眸光耀得人心神蕩漾,“不過,我在等更好的。”
最終那甜兒姑娘以九百兩的高價被杭州首富買下今夜良宵。
南蕪院的頭牌——蕪芳,揚琴擺在正中,那女子含羞帶嬌,輕挑琴弦,生生流轉。宛如天籟,似入夢鄉。又是一番叫價,被工部尚書之子以八百兩買下。
之後是豔柳堂的台柱——媚仙兒,她隻穿一件單薄的紅紗絲衣,隨歌而舞,妙曼畢露。那凹凸有致的曲線,足以令女人嫉妒,男人癡狂。
一千三百兩,護國左將軍之子買下。
接下來上場的女子,雖然也有幾分姿色,但看過之前的三位如花佳人,隻怕天女下凡,也再難打動分毫了。似乎高潮已過,眾人的競價也趨於平緩,多是一二百兩的小數目,再難見千金博一笑的豪爽。
“下一位,醉傾城——”隨著尖細的報幕聲,一陣香風飄過,殷紅的瓣,席卷縈繞而來。落於杯中,潤澤清茶嫋嫋;碾在地上,化成柔毯迎香;碰過指尖,撫心三尺繞梁。
雪衣紅瓣佳人來,纖纖玉足不點沾。素釵挽發絕豔容,一見驚鴻姻緣定。
伸手接住一枚香瓣,雪瑤唇角噙笑,就憑這似仙亦魔的氣勢,果然沒令她失望。
醉傾城淩空踏來,比之天上仙子,更豔;比之魔間美妖,清雅。手上拿著一塊絲帕,兩指一鬆,正飛到崔治手邊。
崔治一呆,慌忙拾起手帕,那醉人的香,帶走憂愁煩擾,如迷夢中。“姑娘,原來是你。”
原來之前,他們是見過的。在石橋之邊,她撐一柄油紙傘,回眸轉瞬,一笑嫣然。
他上前而問,姑娘可要渡船。
她眸光清冷,答曰,西子湖畔,隻為情緣。
……
冷中一絲笑,若紅梅綻雪,好像天地間,隻剩下她的明豔。玉指一挑,白絲帕再度回到醉傾城手中。轉眼看時,白練懸於房梁,她正在台上飛旋,冰冷的眸光帶著豔麗,柔滑的白衣蕩起圈圈漣漪。玉足高台,露出光潔如脂的腿,下一時,悠然放下,回眸轉瞬,青絲撩動,訴說冰心熾情。
這般時遮時露,如火如冰,莫說那些以色取人的男子,就連女兒之身的雪瑤,也不禁失神惘然。
又一輪的叫價開始,這次,眾人頗為激動,起價就是“五百兩。”
“一千兩。”“一千五。”“一千八。”喧嘩聲此起彼伏。
雪瑤偷偷覷著崔治,果然,一直沉默的他,也加入其中。正在暗暗竊喜,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三千兩。”平定沉穩,帶幾分邪氣。
詫異之色一閃而過,雪瑤狠狠瞪著慕容謙,似放射烈焰薄刀,壓低音量,“你幹什麽!”
“當然是看上那姑娘了,不然怎麽樣啊。”悠閑地笑著,慕容謙不緊不慢,“讓冷月來這兒,我還沒問你想幹什麽呢?”
沒錯,方才驚豔全場的醉傾城,就是雪瑤身邊的冷月。作為一個殺手兼護衛,冷月在這兒出現,當然和雪瑤脫不了幹係。不過,雪瑤也絕不會這麽容易承認。不然,她還是那個騙盡天下不留情,心狠手辣無餘地的紅顏禍水嗎。
“我?”鳳眸一挑,雪瑤不假思索,“當然是撮合姻緣了。寧拆十座廟,不會一樁婚,你不覺得冷月和崔公子很般配嗎。”
南楚正一品官員一年的俸祿也才將將千兩,三千兩的高價,幾乎杳在雲端。但自古而今,為了美人,那些王宮權貴,從來不惜揮金如土,以致競價還在繼續。
“般配,很般配。”慕容謙微一點頭,又高聲道,“四千兩。”
“慕容謙!”雪瑤一把抓住他的衣領,“要不再鬧了,我好不容易設計的。”這架勢,不是求人,不是商量,分明就是威脅。
“那公子是個老實人,怎麽招惹你們了。這麽算計人家,良心能安嗎?”被這兩個女人盯上的人,僥幸不死,也得窮途末路。
“這是南楚內政,你就不要管了吧。多少美女,改天我送來給你還不行。”看一眼場中情形,崔治果然是少年癡情人,已經出到了五千兩,隻要不出意外,隻要她暫時拖住慕容謙,一切順利如初。
這樣想來,雪瑤再不管什麽眾目睽睽,什麽綱常禮教,翻身而起,一個回旋,直坐在慕容謙腿上,一手勾住他的脖頸,而後,薄唇如羽翼,覆上他的唇,封住欲要言說的音……
極近的距離,呼吸可感,他一怔,而後環緊她的腰身。為達目的,她真是不擇手段。可饒是如此,他還是無法狠心推她離開。
“今年的花魁,就是醉芳樓的傾城姑娘,五千兩,與崔公子良宵共度。”主事的嬤嬤眉開眼笑,大聲宣布。
大功告成,雪瑤狠狠咬了慕容謙,然後果斷掙開他,餘光瞥見四下的詫異鄙視,毒辣由心生,“堂堂鎮北王爺,在我南楚調戲男色,不知廉恥!”說罷,一副委屈的模樣,快步從窗口縱身躍下。
沒有廉恥的是她,但隻要贏他一回,廉恥又為何物。
蹭過唇邊一抹血跡,注視那靈巧的身影消失不見,他仍舊瀟灑自如,坦蕩不羈,“都看著本王幹什麽,希望本王也調戲你們一下?”說罷,在眾人的鄙夷又畏懼的目光中,他從樓梯處昂然走下。
那個女人,達到目的就翻臉,夠狠辣,夠無恥!
不過,想想之前在南京那次,兩軍麵前,盡人皆知,他們也算扯平了。
半月之後,南楚皇宮。
仍舊公子盛裝的雪瑤向興慶殿大步踏來,手上,拿著一份文書,雖然輕巧,卻是沉甸甸的證據。
殿內歌舞升平,幾個嬌媚女子正與韓平治糾纏不清。侍衛幾番通報後,雪瑤得見。
“兒臣參見父皇。”雪瑤仍舊偽裝得謙恭有禮,隻是眉間厲色,躍然跳動。
“快平身吧,不必多禮。”韓平治雖整理好衣襟,卻掩不住春宵一刻後的倦怠,臉色頗為蒼白,帶著意猶未盡的興味。
“謝父皇。”雪瑤正身站好,先做孝順女兒狀,“父皇國事煩憂,日夜勞心,不知近來身體如何?”
“自服用徐方士的仙藥,有些反複無常。好時精神百倍,過些時候,又覺得萎靡不振。”韓平治對女兒毫無防備,“幸虧有你在,能時時幫朕盯住朝堂。真是難為你了。”
“想來是仙藥還未見效,還請父皇耐心等待。隻要父皇身體康健,南楚國運昌盛,兒臣縱使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飴。”幾番話,雪瑤道盡了冠冕堂皇。然偏偏她那一副憂國憂民的神情,韓平治竟看不出分毫破綻,誤以為真,感動盈心。
“你是朕的女兒,朕不要你粉身碎骨。你要好好的,幫朕看好這個國,這個家。”韓平治輕拍雪瑤手心,一聲喘息後,又道,“對了,還有什麽事嗎?”
“崔尚書貪汙受賄,以李敏為首的多位官員聯名彈劾。”雪瑤一邊呈上奏書,一邊故作猶豫,“崔大人位高權重,又極具聲望,兒臣不敢輕舉妄動,所以特來請示父皇。”
“崔尚書?是崔勉之嗎?”沒有接奏書,韓平治皺眉詢問。
“正是。據說他不僅收受賄賂,還貪汙朝廷糧餉,家財萬貫,就連兒子都能在青樓妓館千金賣笑——”裝作詫異,雪瑤向韓平治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