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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見傾心(1)

  雪瑤有意不讓若兮追上,腳下生風一般,片刻跑出丈許。


  若兮秉著氣力狠追,步伐不停,奈何終究比不過自幼習得輕功的雪瑤。


  雪瑤在前,若兮在後,兩人保持不長不短的距離,從街巷一直追到山坳深處。


  “啊——”身後一聲輕呼,腳步聲止,驀然心驚,雪瑤登時轉身。正看見若兮被兩個藍衣白帽之人擒住,拖遝著朝反方向走去。


  “什麽人!”雪瑤高喝,運輕功飛奔,同時兩柄飛刀發出,快若流風霽雪。轉眼間,那兩個陌生男子手上各挨一刀,痛得放手驚呼,奪路而逃。


  “你沒事吧?”淡淡關切隱在話音之末,看一眼跌坐在地的若兮,雪瑤打算飛身追敵。


  浮光掠影間,若兮抓住雪瑤將飛未離的衣袂,“雪瑤,別去。”


  看著麵前這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女子,她的聲音由於體力不支而孱弱深婉,可那眸光,分明是堅決又無奈。大概,任誰攤上自己這樣一個妹妹,也會頭痛不已吧。止住欲尋清風的身形,雪瑤認真回望若兮,“何事?”


  站起身,平定氣息,若兮的眉間,隱隱含了憂愁,“既然都沒事,就讓他們走吧。還有,不過搶銀子而已,何苦殺生。”


  “我不懂什麽大慈大悲,但有一句話,放虎歸山,後患無窮,今日放他們走,他日就是自掘墳墓。”搖搖頭,眼中閃過迷離星屑,“嗬,不過,反正現在追也來不及了。”


  “從前不懂沒關係,可現在,吳善人開導了那麽久之後,還是不懂嗎?”輕輕搖頭,若兮也笑了,是苦笑,一語道破,“你不是不能懂,而是不想懂。”


  雪瑤一怔,迷離疑索的意味更重。


  不知何時起,一句放虎歸山留後患,被她奉為真理。自此之後,心狠手辣,做事做絕,她以為理所當然。


  可突然的一天,有人告訴她,她並非不能慈悲。不懂,隻是因為不想懂。


  那所有狠毒的理由又是什麽呢,自私自利,還是本性如蛇蠍?她彷徨了,大概靈魂深處尚存一縷純白……


  片刻,雪瑤恢複沉靜,甚至還有伶俐爭鋒之色,“也許。但我以為,所謂慈悲為懷,絕不是軟弱可欺。如果慈悲就是隱忍,那我情願快意恩仇一場,縱使有人尋仇,也自在隨心半生。”


  “才洗淨的手,才透亮的心,又要沾染血汙嗎?”若兮垂眸,不經意掃過雪瑤骨節分明的玉指,不甚白皙,卻給人纖巧傲然之感。隻是,這樣一雙手,握一支紫毫,便能指點江山,決定千萬人之生榮死哀,悲歡聚散。如此,真是幸嗎?


  “洗淨,透亮?”雪瑤輕聲喃語,眸光突然飄渺起來,透過若兮的清雅麵龐,好似看到高山深穀,懸崖絕壁,“你錯了。我的身上,有太多冤魂,就算死,也該下阿鼻地獄。這些,遠遠不是隨便做幾件善事就可以洗清的。”


  雪瑤說得平靜,若兮卻聽得淒哀,那是來自靈魂的絕望,深邃彌長,如同迷霧青煙,蔓延整個心扉,遮住俏麗容顏。太多時候,眼前這個作為她親生妹妹的女子,她看不清。


  “是攝魂散的緣故嗎?”若兮問得輕柔,似乎麵前的女子,已經千瘡百孔,無所適從。


  “不重要了。”雪瑤笑得無心,語含譏誚,仿佛事不關己,“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鎮上客棧吧,不然再遇了強人,本公子可擔待不起。”


  兩人複又向鎮上走去,一路落葉繽紛,秋意肅殺,唯有幾株野菊還開著,因為,這是屬於它的季節。


  走到客店門前,雪瑤不打算進去,若兮也不挽留,隻沉靜安然地說了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


  總覺得這是一句未完之言,可的的確確,就停在了這裏,後文的話,留給自己,留給心扉。


  一去一回,再到籬笆樁的時候,霞光染紅雲彩,繾綣在天邊,似訴說情意綿綿,也似惜別錦瑟流年。


  整整忙碌一天,卻是一無所獲,雪瑤有些疲倦,是身,也是心。


  想當年,她風光無限,到如今,失卻一切屏障,她連一個地痞流氓都奈何不了嗎?

  名位,權力,沒有這些,她一無是處。


  也許,她該即刻動身回南楚,雖然逃婚一事留下不好收拾的爛攤子,但隻要想,憑她三寸不爛之舌,伶牙俐齒之口,力挽殘局,不在話下。


  可這一遭,還留下太多迷霧未散,心頭的惆悵有增無減,如此回去,不甘。


  倚在土炕床頭,不知不覺,昏昏沉沉遊離於夢鄉,似睡非睡,真幻不清。


  再醒來時,是被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驚醒的。


  銀夜裏,月光如屑,透過窗欞,明了屋內,看得屋外。趴在窗口向外一望,幾個黑影越過籬笆樁,來不及準備,“啪”地一聲,已聽見門栓斷裂聲盤旋耳畔。


  雪瑤握緊手中短劍,毫不遲疑地,“唰”地挑起劍花,飛身而起,直奔來人。


  雖是在黑暗裏打鬥,但一方是從暗夜中醒來,另一方在沉幕下長時間趕路,雙方眼眸皆適應漆黑的光線。


  來者有三,兩高一矮。那兩個高個子各使一柄長刀,刃下生風,乾坤流轉,映著銀月華光而至。“當當”兩聲,刀劍相碰,雪瑤但覺虎口陣痛,險些就落了短劍。一擊才過,兩柄長刀分別從左右兩邊再度攻來,如猛虎下山,剛硬絕倫。雪瑤急忙閃身,用冷月教的近身搏法,快步來到一人身後,揮劍削那人頸項。那人聽得身後風起,低腰俯身,同時揮刀向後,直逼雪瑤麵門,迫得雪瑤回劍來救。另一人見同伴困住雪瑤,也舉到來砍雪瑤肩臂。


  眼見長刀將至,情急之中,雪瑤左手扯來門邊板斧,本想勉力抵住刀刃,無奈自己女子之身,又是左手,板斧一觸即落。好在如此之後,總算耽誤了片刻,瞬息之間,雪瑤抽身,想奪門而出,卻被那一直未出手的第三人擋住。這人用一把普通鋼刀,抵住雪瑤劍鋒的一瞬,雪瑤便能感到,他的武功比身後兩人差得太多。於是雪瑤冒險撤劍,在對方還未反應過來之際,飛起一腳直向胸口,將攔路之人踢出門外。


  由屋內到了室外,本以為可逃之夭夭,哪知身後兩柄長刀極是難纏,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連番而至。鬥了不到十招,雪瑤已險象環生,無招架之力。


  “唰,唰”兩聲響徹,一前一後,兩刀同時逼來。這絕殺般的兩刀,雪瑤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開了,奮力擋住麵門刀影,等待著身後劇痛。


  她是從來不願收斂的人,仇人也就多如牛毛,有人要她性命,不稀奇,葬身農家院裏,也不虧。


  如果就這樣永遠睡了,天涯海角,午夜夢回,可會有一人,為她淚濕羅襟?


  心裏空蕩蕩的,沒有人煙,響徹哀厲彌長的挽音。


  出乎意料,背後未有一絲一毫疼痛之感,隻傳來低沉的鄉野厲音,“把劍放下,否則我要你的命!”


  既然對方未有直接取她性命,那應該是綁票搶劫一類,自己暫時無性命之憂。這樣想來,雪瑤更鎮定自若幾分,手上的劍,仍緊緊握著,不願放鬆,“你們是什麽人?為何綁我?”


  “哪來這麽多廢話,若不放劍,就一刀砍了你!反正祭品多的是,也不缺你一個。”那人來者不善。


  祭品?雪瑤一怔,隨即想起早年師父講過,邊南之地有邪教,祭少男少女為樂。難道今日,自己竟然也遇上了?


  本以為不過是尋常的綁票圖財,沒想到,她的價值,竟是用鮮血祭祀所謂神靈。


  感覺到背後寒意颼颼,大概是刀鋒迫近了吧。


  萬千種遊絲浮過腦海,“哐當”一聲,短劍落地,她還是選擇屈忍,留得青山在,才有機會絕地反擊。


  見她束手就擒,身後那人,用黑布罩住她的眼,用繩索捆住她的身,一把扛起,走向著高山之巔。


  “嘖嘖,確是把好劍。”身邊,這樣的聲音傳來,她知道,她的劍,不再是她的了。


  一路上,雪瑤對這三人的來曆旁敲側擊,那三人見她不吵不鬧,也放鬆了警惕,和盤托出。


  這三個都是西照水族的人,來抓獻給水神的祭品。


  數百年來,水族有個不傳之秘,每到中秋月圓之夜,必要在雲海之巔的聖湖裏沉下一年輕男子,祈求司水之神,保西照太平永享,水族昌盛永固。


  聽到這裏,雪瑤本想一語道出自己女兒身的真像,不過,又想到這些人祭祀如此凶殘的神靈,恐怕絕非善類。若被他們得知自己是女子,祭品是不必了,但身家名節,恐怕難保周全。如此想來,雪瑤決定暫時沉默。


  被人扛在肩上,眼前黑蒙蒙一片,不知走了多久,不知去往何方。唯一的感覺,就是越來越冷,空氣的溫度在下降,身體也漸漸僵冷。就在雪瑤瀕臨麻木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一女聲,清亮,也帶著威嚴,在空曠之中回蕩,“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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