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繡坊
黎白凡來蘇州快一個月了。
手底下的傳來消息,說是埋在蘇州的釘子一顆顆的被拔起,情況十分不妙。黎白凡這才舍下上京的逍遙日子來蘇州。
一來蘇州,才發現事態著實嚴重,暗中安插的釘子,竟有人被收買,不僅暴露了聯絡之人的信息,還暴露了其他的釘子。平時怕出意外,有些釘子之間是互相知道身份的,以防出了事。若是出了事,其他人亦可上報,不至於孤立無援。沒想到如今這知曉身份的事,竟成了催命符!
黎白凡手執折扇,腰間瑞獸麒麟花樣的玉佩隨著行走的步伐輕輕蕩起,絲綢的衣裳被玉佩襯得迤邐瀟灑。雖是八月天氣,可黎白凡全不覺秋意,依舊輕展折扇,十分優雅,扇了幾下,道,“柳豐要回京了?”
“主上,柳豐昨日便已回京。”
黎白凡點了點頭,“既如此,便回上京吧。”
傍晚正待動身之時,就聽人來報,“少主,繡坊走水了!”
“怎麽回事?”隨從道。
“繡坊起火了,這才進的布料被燒了.……”報信的人頓了頓,“除了布料,就連繡桌織梭等都燒了,相鄰兩家的鋪子也燒了些.……”
“不必說了,我去瞧瞧。”黎白凡臉上看不出情緒,抬腳就朝繡坊走。
隨從連忙跟上,就聽黎白凡道“同底下的人說一聲,這段時間莫要動作了。”
來了繡坊,才發現這把火燒的實在是大,似乎將天空都映紅了些。好在已經撲滅,隻有殘火未熄。這場大火燒的繡坊幾乎無剩,房梁也塌了些,連著隔壁的鋪子也燒了些,黎白凡見此景,殘火映在眼眸中,眸子微紅,氣勢逼人,如醞釀著風暴一般,冷聲道“查。”
隨從不由抖了抖,雖然知道這話不是說給自己聽的,可主上這神色,實在是嚇人。
聽著離自己三丈有餘之地有了些許聲響,黎白凡才開始仔細思慮。這場大火,前些時候出事的生意,被拔的釘子……到底是誰?到底是誰在設局?
“叫你們當家的出來!我這鋪子被火燒成這樣,就想這樣算了麽!”
“就是,你們底下人粗心走了水,連累了我們這街坊的,可得好好說道說道!”
“兩位掌櫃的,我們當家的是個實誠人,該怎地就怎地,兩位莫要著急啊!”
隨從聽了就想走上前,卻被黎白凡拉住。黎白凡聽見那夥計的話,心中有了些眉目。
黎白凡手下的繡坊不止一處,若隻是起火這事,是驚動不了他的。隻是近來蘇州多事,柳豐回京述職,新的知府還未上任,這表麵平靜的湖水自是要起波瀾了。他無奈坐鎮蘇州,自是要過問這些。
打量了下方才回答的夥計,走上前,“我便是這家繡坊的當家。”看了看兩家被火波及的鋪子,“我才聽手下人說了這事,急忙趕來,卻不知這火怎麽回事。剛才聽兩位老板說是我手底下人粗心所致?不知兩位老板緣何得知?”
兩人相視一眼,看這人雖不及弱冠,可說話自有一套,也不敢小覷。其中一人道“我亦不知這火怎麽起的,隻是覺得蹊蹺。方才那話隻是揣測,當家莫要放在心上。”又對另一人使了眼色。
另一人見他使了眼色,道“既然繡坊當家在此,也看到是閣下繡坊起的火,波及我二人的鋪子。在下不才,開了間賣布的,這事……當家看著怎麽處置為好?”
黎白凡將兩人反應看在眼裏,也不接話,道是“兩位老板勿怪,繡坊起火一事還未查清,在下要忙,可否等在下空閑下來了再談此事?”
未等兩人答話,就聽有人呼道“來人啊!這兒燒了個人!”
黎白凡一聽,頓時有些驚訝,驚訝過後卻是心中止不住的怒氣,對付他也就算了,井還要搭上人命!。勉強抑製著火氣,上前查看。
那夥計站在一旁,見黎白凡過來,道“少爺,這,這,”極少人知道他身份,這些鋪子見過他的人,也隻道他是東家少爺,平日在外,身邊人都是喚的少爺。
黎白凡沒看他,隻看地上的那人,被燒斷的房梁壓在那人身上,一身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本模樣,身上斑斑血跡和著漆漆灰炭,滲人的緊。
黎白凡上前拭了拭鼻息,對隨從道“快去叫大夫 。”
這時巡捕房的人才遲遲趕來,領頭的人一身青衣,腰間配刀,“都圍在這做甚!讓開,讓開!”
青衣人上前,看著蹲在地上的黎白凡,“就是這人?”
旁邊的人似是打量了一下,“回總捕頭的話,就是這人,沒錯,我親耳聽見他吩咐人燒這繡坊的。”
黎白凡迎上說話之人的目光,果真不善。隻是有些似曾相識。站起身來,黑漆漆的炭沾染了絲綢的衣服也毫不在意,“不知捕頭大人來此所為何事?”素日裏有什麽小偷小摸的事都是巡捕房處理的,而巡捕房平時也是負責巡邏的,看見繡坊走水沒道理不救,除非……
青衣人聽這問話也不理,一雙如蛇的三角眼透出惡毒的眼神,“既是這人,來人啊,”喚了身後的手下,“將此人帶回巡捕房審問!”
黎白凡拱手道,“大人!敢問小人犯了何事?方才繡坊走水不見大人帶人來救,如今火滅了,大人卻率人來抓,是何道理?”黎白凡麵上不見慌亂,一席話說的不卑不亢,青衣人卻是愣了一下。
那隨從見黎白凡不見平時那不可一世模樣,反而低聲下氣,心中發笑,到底還是個少年,區區一個捕頭就將他嚇住了。
剛想說話火上澆油,“主上.……”話未說,就見黎白凡似笑非笑的看了自己一眼,隨從隻覺背上一涼,主上……莫不是發現了……
“少說廢話!大爺做事要你說?”青衣人不知為何有些惱怒,“帶走!”黎白凡心中疑竇更重,柳豐在此十年,怎還會有如此仗勢欺人之輩?這個圈套,到底費了多少心思?
“將此人關進牢房。”青衣人吩咐著旁邊的獄卒,“好生看著,莫要他逃了。”說罷轉身就走。
黎白凡倒是想走,就是自己這武功.……早知當初就和刀一好好學武了。
看著這牢房,那捕頭並未將他帶入巡捕房,也不曾問話,隻關在這牢中。黎白凡隻有苦笑,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關在這牢中,嗬,自己果真大意了。早知那人安有釘子在自己身邊,卻不曾想,那釘子竟是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長隨,嗬,真是好手段啊.……
那長隨跟了自己五年,不曾想啊不曾想,黎白凡將泛起的一絲酸楚壓入心中。思慮著這個局,起因乃是一月前被拔的釘子,後來又是原料供應出了問題,如今又是繡坊被燒,還鬧出了人命,那人究竟想做什麽?
自己終究還是心軟了,早在半月前就有暗衛稟告過自己那長隨不對勁了,早該知道知道他是釘子的,可自己,唉,難不成是被絮絮影響變得遲鈍了?將臂枕在頭下,盯著牢房,本想快點回京見絮絮一麵的……如今看來,又不知得等到什麽時候了……
輕歎一聲,“刀一,你在麽?”
“在。”
“我是不是太懦弱了?”
“是。”
“刀一,你猜絮絮在幹嘛?”
“少主,別想了。”刀一的聲音有些低沉。
黎白凡卻是有些心累,自接手父親這些事,自己就不曾好好看過絮絮了,又忍不住埋怨自己心軟。又想那人果真心狠手辣,自己真是不如!又想自己平時看不慣絮絮刁蠻任性,沒想到自己也這般優柔寡斷!這是物以類聚麽?自己就不該心慈手軟的!
可既事已至此,苦惱已無用。
人太柔弱,於是就會優柔寡斷,坐失良機。
自己這次栽的跟鬥,怪不得別人,皆是自己懦弱,需改才是。
收回心思,不複方才迷茫。仿若那絲脆弱不曾出現過一般。
“讓刀二去查查那個捕頭,順便看看誰這麽快就忍不住了。”
“那個燒死之人是誰?”
“是繡坊的甄管事。”
“他倒是個忠心的,讓刀三給他家人一筆安家費吧。”
他手下有刀家兄弟四人,是父親給的。刀一武功高強,在自己身邊護衛,刀二探查本領甚好,刀三使毒厲害,自己的醫術還是他教的,刀四管的是錢財。本以為自己有這四人,什麽手段也不懼怕,可今日一事讓自己看清了,這無論做什麽,還是得靠自己。
自己強大了,才有能力保護想要保護之人。
那繡坊,便是給自己的一個教訓。
想到那個長隨做的這些事,想到自己被騙,剛才抑製住的怒氣又忍不住冒了出來,緊緊握拳,青筋頓現,指甲都有些嵌入掌心,微微泛著血痕,心中發誓,再也不會!以後,再也不會有今日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