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認親（六）
大宋二品官員，已經算是牧守一方的大臣。按照大宋祖製，從一品才是真正的帝國棟梁。而正一品看起來官兒很大，但卻是虛職，而且是用來安慰那些功勞高的連皇帝都忌憚的臣子。所以，做到了從一品，其實除了風光之外，基本沒什麽實權，就如同晉王爺一般，隻能做個閑雲野鶴。
劉雄能做到正一品，手中還掌握著一股軍事力量，實數大宋異類。不過他心知肚明，所以從來不會輕易的與以前的舊部接觸，甚至拒絕來往。劉雄不傻，所以他能夠得到皇帝極度的信任。
沈東陵如今官職已經快到頂頭，希望能夠再進一步，能做到從一品，就再度讓沈家無比榮耀與輝煌。然而，他如今才不過四十多歲，年紀上來說，資曆還不夠，最要命的是，他丁憂了。
三年啊，人生有幾個三年，一旦脫離朝廷，曾經的人脈都會在三年內無形的流失，朝中的變局又朝怎樣發展是他無法把握的。但他的大舅哥沒有丟下他，承諾在他複出的時候，官複原職，若有可能，再更進一步。
這是個好消息，但總不能完全靠著大舅哥。即便是親戚，一旦有牢獄之災的時候，唯恐避之不及，所以他不相信官場上任何人的承諾。沒一個官兒，都有著自己的算盤，劉雄到底為什麽對自己，他揣測不了，總不該是因為劉氏的關係。他去信試探性的問過劉雄，卻不想劉雄拉拉家常之後，沒說一句實用的話。
所以沈東陵越發覺得劉雄應該再盤算什麽，甚至是要利用自己做什麽。但那從一品的高官又讓他熱切，心裏如同貓兒抓一般。做官真的有官癮，沈東陵即使學了孔孟之道，講究仁道禮儀天下大治。但他自己心裏明白，什麽狗屁大義，什麽錘子孔孟，他要的就是權，就是名聲。
所以為了下雙保險，他最近經常與金康的世家們聯絡，相互宴請，顯示他的存在。莫要小瞧這些世家，很多世家的主脈都在京城，而且在官場上的力量雖然隱性，但著實有不凡的力量。
然而，頭幾次與金康的幾個世家接觸後，卻得到了冷遇。原因無他，沈家的兒媳婦韓素馨欺負了金康權貴的千金了。這事兒發生在半年前，但依舊成為金康世家的笑柄。
要想得到金康世家的支持，沈家二老爺厚著臉皮承諾，韓素馨不會再入沈家門牆。其實金康的世家們都知道韓素馨被趕出了沈家，可人家也不糊塗，不寫休書，就還是沈家的媳婦。沈家不過是捏著鼻子哄嘴，誰知道韓素馨會不會再次回來。
得到了沈家二老爺的承諾，金康的世家們才算是報了仇。不過還是覺得有些臊得慌，畢竟他們運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沈東陵也沒想著韓素馨會回來，一個女子臉皮再厚，又怎可能厚道這種程度？
今日他與金家老爺吃酒，以他的身份算是屈尊了。但架不住在家無聊，又有劉氏動不動就拿楊氏說事兒，心煩意燥之下，便日日都出去玩耍。莫要說那金家老爺還真是個妙人兒。除了吃酒，還有許多好去處，尤其是那富貴樓，絕對是男人的天堂。
裏麵的那些女子，各個會心疼人，長得又是好看，隻是一夜，就讓沈家二老爺魂不附體，欲仙欲死了。當了這麽多年的官兒，被父親管著數十年，後來又被朝廷管著，也時常自律，所以從不進花枝柳巷。
如今正是他苦悶，忐忑的時候，逐漸的放鬆了自己。
寵幸了昨日的花姬，今日卻沒有見到，不免有些失望，在路上碰上了金家老爺，於是被熱情的寬帶，直至家裏人說二夫人要他回去。
劉氏見二老爺一臉酒氣，神色還不悅，心裏也有氣。這些日子，老爺經常不在家，借口出去應酬。她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老爺不亂來就好。其實她的心思都放在家裏，哪裏還有時間去問老爺在做什麽。
“老爺，韓素馨回來了。”劉氏怒了努嘴，沈東陵這才感覺到院子裏的怪異氣氛，轉頭就看到韓素馨。
這時韓素馨已經起身，款款走到沈東陵的身前，盈盈一拜，說道：“侄媳婦給二伯請安。”
沈東陵的酒猛然醒來，驚訝不已，出口就問：“你回來做什麽？”
韓素馨早做了準備，忙忙說道：“二伯說笑了，侄媳婦出了遠門，自然要回家的。”
沈東陵記得答應金康世家的承諾，臉色一沉，長袖一甩，冷哼道：“你已經不是我沈家的媳婦了，還不退去！”
劉氏眯著眼睛笑，看來不用自己加把火了。
沒想到沈東陵比劉氏還要堅決，韓素馨臉色微微一變，低聲說道：“二伯，素馨不曾犯過什麽錯，且夫君也未曾寫過休書，兒媳如何就不是沈家媳婦了？”
“素馨，我早說過了，此事還用再說一遍？”劉氏不耐煩的擺手。
“此事我沈家已經定了，你莫要糾纏，快快離去。”沈東陵是文人，說話雖然幹脆，但卻說不出什麽罵人的話來。
“二弟，此事我不同意，素馨就是我兒媳，這是我大房的事兒。”黃氏見二房夫妻兩個咄咄逼人，實在忍不住了。
“如今我是家主，什麽事兒不是我說了算？”沈東陵下巴抬起，瞪著黃氏：“大嫂若是太閑，不如多去看看我大哥，莫要管這家務事。”
一句話就想將黃氏壓下，哪裏可能？
不提沈東桓還好，一提他，黃氏心中就憋氣。沈東桓寵幸藍媚兒，如今還懷了身孕，他連麵都不露了，黃氏本就覺得委屈。如今被二老爺擠兌，更是麵上無光。
“老二，你什麽意思？莫非這沈家還沒我說話的份了？你們莫非將沈家當做二房的了？”黃氏蹭的一下站起來，臉色不善的問道。
一聲老二，讓沈東陵臉上充血，鼓著腮幫子，指著黃氏喝道：“大嫂，我乃是朝廷命官，你太不敬了。”
黃氏冷笑連連，道：“這裏是沈家，不是朝廷，莫要給我刷朝廷的威風。你沈東陵有能耐，咱不稀罕，可別覺得拿官職來壓我。”
見婆婆與沈東陵爭執起來，韓素馨急忙拉了拉婆婆，低聲說道：“娘，沒必要爭，先忍忍。”
黃氏不知道韓素馨打著什麽算盤，見她沒有一絲慌張，冷笑一聲坐下。
被黃氏嗆住，沈東陵黑著臉，自知這威風抖得不是時候。但做官這麽多年，誰見了他不是低頭哈腰的，卻偏偏在家裏被人譏諷嘲笑，還是忍不下來。
“如今沈家就靠著我撐著，若沒了我，沈家什麽都不是。”
黃氏臉色一沉，沒想到沈老二居然連這樣的話都說得出來，沒了你沈老二，沈家還真的過不下去了？不過，她心裏也不好受，沈東桓指望不上，兒子又不在身邊，況且兒子的事兒又不能說，被人如此擠兌，一肚子的火氣沒辦法發出來，隻能憋在心裏。
“老爺，老爺……”劉氏拉了拉沈東陵的衣袖。
“做什麽？”沈東陵沒好氣的問道。
“韓素馨……”劉氏無奈的低聲說道。
沈東陵一愣，被黃氏插話，偏了主題。這韓素馨是決計不能留的，否則金康那些世家就會疏遠自己。他堂堂大宋高官，如今卻落得如此地步，所有的火氣便朝著韓素馨發出來。
“韓素馨，我是一家之主，我說你不是就不是，立即滾出沈家，今後也休想以沈家媳婦自居。”沈東陵吹胡子喊道。
韓素馨眉頭一挑，若眼前是劉晴芝的話，她毫不猶豫的上去就是兩巴掌。雖然解決不了問題，但消消自己心中的火氣也行。
“既然二伯還如此固執，那麽請問，二伯，若有人離家幾十年不贍養父母，是不是也可以認定此人不算家裏人？”韓素馨問道。
“你是什麽意思，與今日之事有什麽關聯？”沈東陵覺得韓素馨說的話有些莫名其妙。
劉氏忽然眼皮劇烈跳動，再看韓素馨並不是看著自己，心才平靜下來，這丫頭說的不是我。
韓素馨嗬嗬一笑，說道：“我隻不過是外出一次，就被認定離家出走，要將我逐出家門。如此來說，若有人離家幾十年，也不曾看過父母，做父母的是不是也可以將他們逐出家門了？”
沈東陵沉吟，這個道理說不通，當然不是如此。但若承認的話，豈不是說韓素馨還是沈家人，他們曾經的聲音不過是放了一聲屁？
萬萬不可，不管如何，先將韓素馨弄出沈家再說，至於她說的，隻不過是比喻罷了。
“當然可以，既然不孝敬父母，父母有權將其逐出家門。”沈東陵點頭說道。
“既然如此……”韓素馨看向了劉氏，劉氏頓時覺得心慌意亂，總覺得韓素馨有所指。
“阿婆，您可以出來了。”韓素馨衝著轎子說道。
轎簾挑開，韓素馨兩三步過去，扶著一個老婆婆走了出來。劉氏本來還疑惑，當看到老婆婆的那張臉時候，嘴頓時張大再也合不攏。而沈東陵卻一臉疑惑，想問這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