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梨花成默雲影傷
我緩了幾緩才穩住了心神,回頭看劉景行時,他正滿麵嚴肅焦急,
"你的定身法不靈了,快躲起來!"
我很想當麵問一問劉無忌,是否心上的女子是他小媽,但是考慮到劉景行的心情,我咽了咽口水,轉身藏進了窗口處一道極不顯眼的屏風後麵。
劉無忌進來的時候,我的手還在發抖,他的眉眼,他的嘴唇,他的下巴,哪裏都還跟與我睡在一起時一般無二,可是為何我好似第一次認識他。
劉無忌穿著玄色龍袍,他在劉景行麵前,跟他的原配皇後齊薑在嬪妃麵前差不多,都在極盡所有展現出自己勝利者的地位,我輕歎一聲,想起劉景行之前對我說搶走別人的東西久了,便會疑心生暗鬼,連性格也會喜怒無常。想來竟有些道理。
這兄弟兩人,一黑一白,就像日與夜一般鮮明卻不能同行。
"四弟,"劉無忌陰沉的臉上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回到承明殿的感覺如何啊?"
"勞皇兄惦念,籠中的這一位依舊如沐春風,您是知道我的,隨遇而安,哪裏都待得慣。"
劉無忌走近了幾步,倒殷殷與他道,"你我是兄弟,整個大周隻有我們兩位皇子,朕始終是心疼你的,父皇也希望看到我們兩個共守江山,對不對,來,皇兄在這裏等你,我們握一握手可好?"
我剛覺得這兩句話說不出的怪異,劉景行那邊一言不發,整個大殿陷入了沉默。
突然一陣壓抑不住的笑聲慢慢變大響徹了屋宇,劉無忌笑得直不起腰來,"四弟,看來這個遊戲要變一變了,你長大了,都不上當了!"
劉景行淡淡道,"是呀,我六歲的時候聽你這般說過一次,心裏好生快樂,以為從不對我笑的哥哥終於喜歡我,願意跟我一起玩了,然後我就向你伸出了手。"
他頓了頓,"你就把一隻匕首插進我的手心。"
我在屏風後麵捂住了嘴,劉無忌陰惻惻一笑,"那是你笨,朕怎麽會喜歡你?是你搶走了朕的一切,父皇想把什麽都留給你,現在他真該從皇陵裏爬出來看看,朕把他最看重的小兒子又送回了承明殿,而且,永永遠遠都不用離開。"
他神經質的拉住囚籠的欄杆,"朕過些天給你打造一個金籠子,讓你進去做個金絲雀,他說你是大周最出色的皇子,可如今,不過是朕的階下囚!"
劉景行隻是直視著他,"你以為你這般便會開心嗎?這皇位,你不是也如坐針氈嗎?"
劉無忌大怒,一把抽出腰上纏著的黑色長鞭,啪的抽在他的身上,那白衣瞬間綻開一道血痕。
劉無忌突然狠狠盯著劉景行,眼中又是鷹隼一般的淩厲,說道,"你應該感謝你酷似你母妃,朕才不舍的殺了你,朕的錦繡河山,沒有你們母子一起坐享,那才真的可惜。"
劉景行冷冷的看著他,"你不該提及我母妃。"
劉無忌殘忍一笑,"原來四弟也會生氣,難不成當年的事,你也瞧見了不成?你母妃是妖,妖本來就該受人奴役,難道父皇不就是看重你身上妖的血脈嗎?他想把江山交給你這樣的怪物,我現在就讓他看看,妖就應該被我踩在腳下!"
"不過你母妃確實不錯,婉轉承歡,是個尤物!"
劉景行臉色發白,我感到他無意識的看向我的方向,想要笑一笑,卻又扯不動顫抖的嘴角,一瞬間,暴烈的長鞭雨點似的揮在他身上。
我幾乎要落下淚來,劉無忌一邊獰笑一邊像個怪物一般揮舞長鞭,我不斷地想催動羽衣,卻屢屢失敗,正急的滿手是汗時,突然門外的侍衛來報,陛下,長信宮走水!
劉無忌這才罷手,他用厭惡的目光看了劉景行一眼,"今天朕下手重了些,不過反正你帶著狐妖的血,也必定死不掉!"
我心中一晃,我心愛的男人竟然是個畜牲?
劉無忌匆匆離去,我這才從屏風中轉出,走到囚籠邊,劉景行靠在欄杆處輕輕喘息著,身上的白衣滿是血痕,連他無暇的臉上都皮開肉綻。
我心中焦急,羽衣終於被我催動,我進入籠中,扶著他的身體,靠在我懷中。
"別,"他輕聲道,"會弄髒你的衣裳。"
"這有什麽要緊?"我扶住他,一時心酸,便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他有些虛弱道,"跟你並無幹係,做什麽要替他受過?"
他還朝我安慰般的一笑,我心中一緊,"他一直是這般對你,是嗎?"
"寒酥,"他突然拉住我的手,很認真道,"這是我跟他的事,你不必把自己牽扯進來,看你衣服上已經蹭上了血跡,如果被劉無忌遇到,你又如何解釋?"
”他竟這般對你,他竟是這樣一個人。"我氣得臉色蒼白。
劉景行垂下頭,"不幸生在帝王家,大概自古皇家都不配有兄弟之情,更何況他曉得我是妖生的孩子。。。"他的身體不住的微微抖動。
"他是這般看待妖的。"我向後靠在欄杆上,苦笑一聲,"妖哪有人這般城府深沉,這般心狠手辣?"我突然想到什麽,看著他問道,"你父皇,也是這般對你母親嗎?"
劉景行的臉色更蒼白了一些,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麽更可怕的事,"我父皇,更看重我身上的妖之血,他以為我是天選之子,更適合統治大周的江山。。。所以。。。"
他突然看著我,我甚至可以看到他脖子上淡藍色緊繃的血管,他笑得很艱難。我連忙握住他冰涼的手,"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他點點頭,"這是個很長的故事,今日不早了,你趕快回去,不然真的解釋不清了。"
"我為何要解釋?"我冷笑一聲,"他欠我太多的解釋,可是我聽了也沒用,他沒有一句話是真的。我突然捂住眼睛,為何他沒有一句話是真的?"
劉景行有些不知所措的扶住我的肩頭,"你可是哭了?你別哭啊!"
我卻拉著他的袖子啪嗒啪嗒的掉起眼淚。
"人竟然這樣壞嗎?為何不能善待我們妖?"
他輕輕拍著我的後背,"寒酥,若是能離開未央宮,你便離開吧,這裏不適合你,劉無忌也並非你想要的良人,回長留山吧,以前是怎麽生活,日後還可以怎麽生活。"
"不,"我堅定的抬起頭,"我會救了你,帶你出未央宮!"
一個時辰之後,我才離開承明殿,時間已經很晚了,我勉強能用重華羽衣遮住身上的血跡,最近催動羽衣變得越來越難,我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安。
正想著突然遠處匆匆走來一個披著玄色披風的人,我連忙閃到牆角,那人行色匆匆,像是往承明殿而來,突然斜對麵過來一隊儀仗,就好像是算計好了時辰一般,結結實實的將那人攔在路中央。
玄色披風的人嚇了一跳,但避無可避,隻能硬生生站住不動。一陣熟悉的嬌笑聲響起,"本宮還當是哪個奴婢如此不知禮,卻原來,是陶妹妹啊!"
儀仗裏的暖轎轎簾一掀,穿著錦繡貂裘的李夫人耀武揚威的走了下來,她依舊華美輝煌,唇角帶笑,吊梢眼中滿是得意與淩厲。
玄衣人摘下風帽,露出陶誠那張明豔的臉,她沒什麽表情,隻是淡淡問候,"李姐姐安好。"
李夫人走到她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妹妹穿成這樣一個人漏夜在宮中行走?妹妹不是體弱在披香殿養病的嗎?這般打扮是要往何處去?"
陶誠看看她,一時語結,慌亂的向後退了一步。
李淩霄則緊緊跟上去,冷聲道,"今夜長信宮走水,本宮是奉了皇後的旨意,巡查宮中各處,你若說不清去處,本宮可要將你送進內侍省,叫他們好好問一問你!"
陶誠急道,"本宮跟你同在夫人位,你敢對本宮無理?"
李淩霄噗嗤一笑,"跟本宮平起平坐?你也配?你父不過是個禦史大夫,你又早失了聖心,憑什麽跟我相爭?今日你說不說的清楚,本宮也可以就地治你的罪!"
"你!"陶誠氣到臉色發白,"李淩霄,你欺人太甚!"
啪!李淩霄一巴掌打在陶誠的臉上,白皙的皮膚立刻浮起了鮮紅的掌印。
"宮中這麽多女人,本宮最討厭的就是你,平日裏就愛裝出那弱柳扶風的模樣,可惜陛下不喜歡你,不過是個過氣的女人,怎麽,你熬不住,又惦記上了承明殿那位?"
辛辣的侮辱讓陶誠落下淚來,正在無措之時,我輕飄飄從遠處走來。
"陶姐姐,你走得太快了些,我都跟不上了!"
李淩霄和陶誠同時驚訝的看著我,陶誠還捂著半邊臉,我似看不到一般笑道,
"原來是遇到李姐姐在這邊說話,倒叫我好找!"
陶誠扯出一抹笑,"我跑過來,見你沒跟上,便在此等一等。"
我笑嗬嗬的挽住她的手臂,李淩霄狐疑道,"是你?你們二人結伴出來的?"
我點點頭,自然,"前日聽見姐姐說太液池的月色極好,我便央了她帶我來瞧瞧。"
"你們連個下人也不帶著?"她說話間,步搖急急晃動。
我詫異道,"不過是賞個月,難道要叫一隊人跟著,沒得壞了興致,還叫旁人看著無故擺譜,左右都是姐妹,何必呢?"
"你!"李淩霄眼中噴火般的看著我,我仰著頭,心想,爺正在不愉快的時候,你要是硬要撞槍口,正好拿你去去火。
不像李淩霄眼中閃過一絲什麽,怒火突然變成不屑的笑容,
"你們既然喜歡偷偷摸摸的賞月便去吧,隻不要失腳掉進池裏。"
她一邊說著一邊向轎子走過去,我揚聲道,"姐姐也當心腳下,若是下人踩了石子,將姐姐甩出了轎子,可是丟了大臉。"
李淩霄回頭看了我一眼,冷冷一笑,"自然沒有你們姐姐妹妹那般親熱,倒是未央宮的一對典範。"
李淩霄一步三搖的走了,陶誠連忙拉著我的袖子道謝,
"雲妹妹,今日多虧了你,不然她又咬著我不放!"
我擺擺手,"你可是要去承明殿?"
"沒,沒有!"她慌亂的向後一退。
我拉住她的手,”我不管你要去哪裏,我今日救了你,你要如何報答我?"
陶誠小心翼翼的看著我,"你想要什麽報答?我身體突然有些不適,隻怕幫不上你的忙!”
我笑了笑,"你身體我還是有幾分了解的,走吧,帶我去長信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