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李夫人的生辰宴
因入主仙居殿的日子已經選定，劉無忌今日隻是帶我來看一看，我們又回到了甘泉宮，我從那些宮人中又挑選了一名年少的宮女帶在身邊，此女名叫蘇子，比鸚哥略大兩歲，溫柔沉默看著是極靠譜的樣子，反正不會欺負鸚哥又能給她作伴最好。
我換好衣裳之後，劉無忌還在桌案邊吃酒，我想了想，笑著問他。
＂承明殿裏是住著青州那位四皇子嗎？＂
劉無忌看了看我，＂你怎麽想著問起他來了？＂
我給他斟了一杯酒，＂嗯，今日與陶夫人去太液池遊玩，路上遇到李夫人，聽她說的。＂
＂哦。＂劉無忌輕輕眯了眯眼，＂承明殿一直都是四弟的居所，如今朕還將他安置在裏麵，別處也怕他不慣。＂
我心中腹誹，還是脫口而出，＂你想永遠這般軟禁他？＂
劉無忌深深的看了看我，突然笑起來，＂寒酥，朕在你心中這般可怕嗎？＂
他捏了捏酒杯，＂朕記得朕告訴過你，朕很珍惜這份兄弟情，可是四弟心中並不認同，他還小若是現在放了他，免不了又要闖禍，朕是想讓他靜靜心，頤養兩年，日後年紀大一些，他若願意，就送他回封地。＂
他對著我自稱朕的時候，是不是就是打好了稿子要騙我？我心中想著，眼神便有些飄忽。＂寒酥，你累了？他的手撫上我的臉，你很在意朕對四弟的態度？＂
我身上一僵，旋即又拉了一個墊背的，＂我都是聽著李夫人說的有趣，才好奇了些，終究他也是皇子，我是怕有損陛下的聖明。＂
＂李淩霄，＂劉無忌有些危險的挑了挑唇角，＂這宮裏的事還不夠她關心的。她常對你說起朝堂之事嗎？＂
我有些心虛，便道，＂那倒沒有，不過隨口一句半句的，平日並不在一處玩。＂
＂嗯，＂他聽了滿意，＂寒酥，這宮中的女子都跟你不同，她們告訴你的話亦不可信，你就信朕一人便可。＂
我笑了笑，＂那若是陛下騙我，我可該如何是好？＂
他拉了我的手笑道，＂朕總不會害你。＂
我推開他，＂聽說李夫人也是得你喜愛的，如今為了我，你又這般說她，可見日後有了旁的女子，你也是要說我不好的了。”
他將我鎖在懷中，＂李氏的父親是丞相，如今仗著從龍之功，便有些拿大，朕十分不喜，滿宮裏都是這般利益牽製，隻有你這裏，朕才能真正放鬆。＂
他又挑起我的下巴，＂給朕唱一支歌吧，朕還沒聽過你的歌聲。＂
我笑道，＂我乃是鄉野之人，不過是哼些牧野歌謠，隻怕不入你這真龍天子的耳。＂
他便來哈我的癢，＂看你這矯情的樣子，快唱來與朕聽！＂
我隻好清清嗓子，唱道，
＂皚如天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他一把將我抱起，＂唱的雖不錯，可這詞不好。＂
我淡淡道，＂若怕相決絕，便不要有兩意啊。＂
劉無忌笑道，＂你可是越來越霸道了。不過朕偏偏喜歡你這般。＂
他忽然想起什麽，便又對我說，＂明日李夫人生辰宴，你也去熱鬧一下吧。＂
我詫異道，＂你不是不喜歡我與她接觸？＂
他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種殘忍的笑意，＂叫你去，自然是有驚喜給你。＂
我想去嗎？我當然不想去，我還要想辦法將錦盒送給劉景行，夜裏我便翻來覆去睡不好，突然窗外一陣笛聲響起，我渾身一凜，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劉無忌，便披衣而起。
果然，在殿外一處角落，有一團祥瑞騰騰的雲氣，走近一看，是姥姥身邊的仙侍靈安。
靈安是個清秀的小哥，每次見了我都發自內心的喜悅，這次卻愁眉深鎖。
輕輕喚了我一聲，”酥姐姐，你可安好？”
我奇道，＂靈安，可是有人欺負了你？說出來姐姐與你出氣。＂
他皺眉看我，＂你為何要走這人間一遭？難道真的比長留好嗎？＂
我有些啞然，＂是呀，為何要執意下仙山呢，如今卻還是不甘心啊。＂
靈安歎了口氣，＂姥姥叫我囑咐你，你的法力被封，不可經常催動重華羽衣，重則會受到反噬。＂
怪不得，我笑了笑突然想起一事，便問道，＂對了，你是姥姥身邊的仙侍，你可曉得從前山上那隻九尾狐的事？＂
靈安道，＂那隻九尾狐來頭本是不小的，她跟姥姥原都是西王母座下神使，從洪荒上古時就是尊神之身，後來姥姥駐守長留山，那九尾狐本是招搖山的山神，可是可是，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又繼續說道，她迷戀凡間紅塵，觸犯天條被革去仙職，無奈之下姥姥帶她回了長留山，但是她竟自斷九尾，一心做個凡人，可後來，也不過是早早離世。＂
我驚訝道，＂她竟這般執著嗎？＂
靈安卻道，＂姐姐，若是吃了苦，還是早早回來的好。我不得懂得人間情愛，隻曉得道法是修在己身，情愛卻是授人以柄，全看旁人心意，再虛幻不過。＂
我苦笑，＂你遠比我懂得人間，這麽久了我才弄懂，什麽叫自討苦吃。＂
早上劉無忌去上朝了，我自顧自一直睡到了快要赴宴的時刻，鸚哥衝進來，將我從被窩裏刨了出來，她氣急敗壞道，＂夫人，您又要遲了！＂
我撇撇嘴，＂我與她同是夫人，她生辰我去了便已是給她麵子，遲一些又如何？＂
蘇子突然推門進來，溫和道，＂夫人如今在宮中算得上是風口浪尖，越是這般您越是要低調一些，況且李夫人出身貴重些，朝中的勢力也不小，您何苦與她相爭？不若避一避鋒芒倒好。＂
我抬眼看看她，蘇子並不算是難得的美人，隻是溫柔和順，講起道理來也是娓娓道來，像是窗前的一盆蘭花。
我笑了笑，＂你說的也是，畢竟我若是出事，你們也要跟著受牽連。＂
鸚哥撲在我身上，＂奴婢不怕，夫人去哪鸚哥也去哪！＂
蘇子則笑道，＂奴婢等既然跟隨娘娘，自然是盼著娘娘步步高升。＂
我未言語，任蘇子幫我換上了衣裳，便往合歡殿而去。
今日的李夫人依舊彩繡輝煌，其實平日裏她也是這般，能把每日都當成節慶打扮的女人還真是勤快，我不由得覺得自己比起她粗糙了一些。
皇後沒來，她們倆是未央宮裏明擺著的兩個死對頭，在李夫人的好日子裏，皇後自然不會出現。不過即便皇後不來，眾妃也輕鬆不到哪去，李夫人的霸道囂張那可是叫眾人吃過苦頭的。
陶誠也沒來，我也不意外，昨日剛和李夫人正麵衝突，再者她大概又把全副心思放在思念劉景行上，不過這樣一來，我倒有些無聊。好在桌上擺了不少點心，我便拿了一塊栗子粉蒸糕吃起來。
邊吃便覺得不如我自己的手藝，台下的歌舞正繼續，皇後和陶誠不在，我跟李淩霄坐了個對麵，我感覺她可能很想跟我打一架，但是苦於我是個逃避型人格，沉浸在各色點心中不肯抬頭，害她找不到與我衝突的借口。
她隻好漫無目的的說了一聲，＂如今宮中的歌舞也沒個新花樣兒，看得人乏味極了，樂府的人果然是憊懶之輩。＂
果然絲竹之聲戛然而止，眾樂師與舞姬都跪了一地瑟瑟發抖。我托著下巴看熱鬧，倒是下首坐著的美人佟美笑道，＂臣妾等聽聞夫人得了一位樂師，名叫管英，竟是天下也難得的，不知我等是否有福氣，在夫人的生辰宴上聽上一曲。＂
＂是呀是呀，＂潘芋兒趕緊拍馬跟上，＂臣妾也聽聞管英雖作曲名動天下，為人卻古怪，不喜做門下臣，也不願入樂府，到底夫人有福，能得此人效力。＂
李淩霄明媚的臉上浮起笑意，＂本宮是得了管英在身邊，可正如潘良人所言，他並不曾真的臣服於本宮，不知妹妹們可有什麽好主意？＂
佟美起身道，＂夫人瞧得起他，本是他的福分，他不過是個青樓出身的樂師，再低賤也沒有了，所以才這般不受管束，臣妾覺得隻要許給此人大大的財帛，必能成事！＂
李夫人嗤笑道，＂本宮聽聞光祿大夫去請他，連壓箱子底的東海紅珊瑚都帶上了，人家硬是一眼都不看，本宮母家雖未有東海紅珊瑚那麽珍貴之物，可若隻是財帛能打動的人，還需等到今日？＂
一席話說得佟美低了頭，潘芋兒卻道，＂那就賞他一個官位，即是名動天下直接做了樂府都尉也使得。＂
李夫人搖搖頭，＂這些本宮還想不到嗎？她突然冷笑了一聲，這人雖是低賤，但是有過人之處，便覺得奇貨可居，本宮不在乎，就這般關著他看他骨頭能硬到幾時！＂
說罷有意無意掃了我一眼，我正在吃著一塊荷花酥，聽她明諷暗刺，也並不理會。
一時座下的妃嬪還在出主意，有的說賜美人，有的說賜樂器。倒是熱鬧。
李夫人突然看著我道，＂雲妹妹一直不說話，可有什麽好方法？＂
眾人的目光都投在我身上，大家都有好奇心，都想看著我這個低賤之人怎麽征服另一個低賤之人，就好像我和管英已經共情了，我一定會知道他想要什麽。
我拍拍手，彈彈身上的點心渣滓，笑道，＂金錢，美人，官位，樂器都不喜歡的人，必定愛自由，姐姐若有氣量就放人家走就是，以姐姐的家世，什麽好樂師弄不來？何必專門與人過不去？＂
＂本宮沒什麽氣量，＂李夫人道，＂本宮心中隻曉得若是征服烈馬，就以鐵鞭擊打，再不能馴服，直接用匕首刺死，若是不能為我所用，也不能成為旁人的臂膀。＂
我皺皺眉，心想，果然還是躲不開她四麵八方的攻擊，於是站起身道，＂姐姐今日生辰，本是個好日子，既然還要打打殺殺，那妹妹就先回去了，我這般鄉野之人看不得血。＂
＂妹妹急什麽？＂她挑起一個豔麗又危險的笑容，拍拍手召喚宮人，＂叫人將管英帶上來！＂
我頓了頓，門口便有五六個宮人拖著一個五花大綁的男子進來。
那男子穿著灰色的棉袍，式樣極簡單，卻襯得他眉目清秀，臉龐白皙，一雙桃花眼斜飛入鬢，嘴角一挑似笑非笑，竟是比女子還要美貌。
合歡殿上的女人們都安靜了，這個低賤男子的美貌震翻了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