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蜀州行
景行蒼白著臉躺在床上,我握著他的手,他的手從來沒有這般冷過,幾乎讓我害怕他再也變不回那個令我溫暖的男人。
十方則依舊板著臉,在我旁邊緩緩道,"能看出來吧,他為你塑魂了。"
"這蓮花生在你這萬古極寒的碎心湖底,倒是剛好煉化能作為你新的身體,可是這湖底連你在這裏生活了九千年,也沒有下去過一次,應該曉得,那是有多難吧。"
我心中一陣絞痛,我自然曉得,這湖底蓮花的難得,更曉得,什麽是塑魂。
首先,要將九尾狐的心頭血浸泡蓮花,滿七日後,將一百顆魂釘打入身體,那種感覺就像是千千萬萬把刀在四肢八骸不斷淩遲。
直到將塑魂者每一根經絡都斬斷,每一絲骨血都碾碎,讓靈魂至身心都細細塑成被塑魂者的軀殼,但凡整個過程中,有半分疏漏,有半分意誌不堅定,都會命殞神消,灰飛煙滅。
一次未成,又要依照整個過程再重新循環嚐試。
而我這個塑魂的過程,進行了三次才終於成功。
十方歎息道,"這梨華生的小子好是癡情,竟然心甘情願為你至此。"
見我隻是流淚,並不言語,他走近我,又道,
"如今長留山這件事已經上達天聽,但孽龍身上有昔日西王母的神力,所以天族也隻能徐徐圖之,如今天帝叫我問一問你,是否願意為長留複仇?
如果你願意,我等定然會助你一臂之力。"
那一晚,我脫去衣裳,坐在碎星湖裏洗澡。天上有一彎新月,嫩黃而柔和,像是從前玉合姥姥桌案上擺著的豌豆香糕。我甚至還能聞到那熟悉的香味,。
可惜思念並不是湖水,而是深沉的海,苦澀的,沒有海鮮的海。我的眼睛已經治愈了,映在湖水中又是那般的流光溢彩,可惜碎星湖卻不是當初的模樣,令人心如刀絞。
夜裏的水太寒涼了。劉景行溫和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好不容易做好了一個你,可不是讓你來這般糟蹋的。"
我回過頭,長發微微洇濕,襯著我掛滿水珠的臉,有些蒼白。他愣了一下,卻毫不猶豫地向我走了過來,我剛聞到他身上涼涼的梅花香,便被他用衣袍包住,一把抱了起來。
"我帶你回去吧。"他的聲音堅定而溫柔。
我沒有說話,隻是將頭靠在他的胸口,我冰涼的肌膚卻因著他的擁抱而激起莫名的戰栗,。
他輕聲問我,"你冷嗎?"
我搖搖頭。一任他抱著我穿行在斑駁的月色中。
回到洞府之後,他依然固執的將我包在他的衣服裏。令我乖乖坐在蒲團上,他不知從哪裏尋來一隻雕花精美的銅鏡,對著鏡子,他溫柔的為我通著發。
這長發真是漆黑如墨,濃密如雲。他的聲音如同他的手指一般劃過我的頭發。
"我們鶴族的女子是不是很美?"我笑道。
"我見過的鶴族姑娘隻有你一人。"他捏著篦梳道。
我摸摸頭頂,十分舒爽,景行通發通得這般好,"以前可是經常給別的姑娘通發嗎?"
他輕輕攬住我的肩膀,"我兒時常常幫母妃通發,要說別的姑娘,你倒是第一個。"
他說罷又像變戲法一般,變出了一隻仙鶴形狀的玉簪,通體晶瑩,溫潤美好。
真美!我我將它捧在手心裏讚歎。你哪裏弄來這般好看的玉簪?
他笑著接過簪子,雙手一擺弄,便將仙鶴簪戴在我的發間。
確實真美,他蒼白的臉上微微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若是母妃見了你,也一定會很喜歡你。"
我睜大眼睛,卻又垂下,輕輕歎了一口氣。
他卻從我身後抱住我,"你別怕,我可不是來跟你求親的。"
他的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寒酥,我是來和你告別的。"
"告別?"我驚訝的看著他,"你這是何意?"
他的瞳仁是好看的孔雀藍,清澈中帶著神秘的深邃,"寒酥,我要去重新整理我的力量,
如今我的法力幾乎全部失去,留在你身邊,也並不能幫上你的忙。"
他沉聲篤定道,"我知道十方上神是來叫你去報仇的,可是你一個人的力量並不夠,你需要軍隊,需要勢力,我去幫你完成。"
他見我低著頭沉默不語,變故做輕鬆的笑起來,
"你這是什麽表情?別不開心,搞不好這一次我就上位做了皇帝,到時候,我自然要討你做皇後,如何?"
我臉上掛著兩行淚,突然抬起頭,抓住他的袖子,恨恨道,
"你耗盡了心頭血,吃盡了苦才救回我,難道就是為了要離開我?"
他聞言緊緊將我擁在懷中,"我,我不想離開,可是,這般潑天的大仇,總要有人該付出應有的代價,我沒能阻止這場災難,可我卻要為你討一個公道回來!
我們相信這世上多半是善良的人,可是如果有人欺壓我們,想踩斷我們的骨頭,那我們也隻能以直相報,我自來便是亂臣賊子,又有什麽關係?"
我輕輕捂住他的嘴,"不,我不要報仇,我們走吧。"
"寒酥,你?"他睜大眼睛看著我。
我捧住他的臉,"我不想報仇,我隻想跟你在一起,做一對平凡夫妻,可好?"
他緊緊抱住我,幾乎勒到我喘不過氣,"好,我們走!"
第二天早上,我們兩人就離開了長留山,十方上神也沒有出現過。
景行身體羸弱,我便在路上買了一輛馬車,我們兩人一個法力未曾恢複,另一個耗盡修為,倒是跟一對平凡的小夫妻無異,就這般一路相依相偎著向著蜀州而去。
"為何是蜀州?"景行輕輕撩開車簾,他的手骨節分明,似又較之前瘦了一些,如今穿著白衣秀士的衣裳,倒也極為貼合。
我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好看是好看,卻不知何時才能將他補回原來的模樣。
"寒酥,你怎的光是看著我,不回答?"他又笑著向我問道。
"自然是看呆了眼,"我擺出一副甜甜的笑容,"我正擔心蜀州的女子爽辣嬌媚,見了你這般好看的郎君,要來我手中搶你啊!"
他笑了,便拉著我的手道,"那你要看得緊緊的,寸步不離我左右才好。"
我順勢依偎在他懷中,就著簾外一路越來越秀美的景色道,
"我早就聽聞過蜀州,雖說蜀道難行,可那裏民風曠達,景致也是極好的,還有很多你從未嚐過的美味,我早就十分向往。"
他默了一默,將我抱得緊了緊,"你喜歡哪裏,我們就去哪裏。"
這一路上,走走停停,足有了十幾天的功夫,我們方才到達蜀州,然後又用了三四天的時間,我買了城郊一處帶著桃林的院落。
賣房子給我的大嬸再三跟我確認,我們一對小夫妻真否真的要住在這麽偏僻的地方。
我便笑盈盈道,"大嬸,我家相公是個讀書人,最是喜靜的,您這房子剛好合了他的意!"
大嬸笑得臉上的皺褶都開了,"你們喜歡便好!我這房子除了遠一些,什麽都是妥帖的!"
她轉頭看了我身後的景行,又擔憂的湊近我,"姑娘,你家小相公這身體怕是不太行!"
正在院中賞桃花的景行,明顯身體一僵。
我嘴角輕輕一抽,然而熱情似火的大嬸還在極力推薦,"我家二小子幼時便有不足之症,找了青雲街上回春堂的李大夫,有個一年下來,便調好了!
你二人這般年輕,還未有孩子,可要提早調理好了!
好看可不當飯吃,男人家,還是要壯實一些!"大嬸邊搖頭邊總結道。
"這個這個。。。"我尷尬的笑一笑,正在想著如何打破這個尷尬的局麵。
身體卻突然一輕,天地也跟著顛倒了一下,我再反應過來,已經被景行扛在了肩膀。
景行在大嬸震驚的目光中,氣定神閑的扛著我穩步向室內走去,我有點不好意思,隻好友好的跟大嬸擺手告別,大嬸愣了一下,走之前還很貼心的幫我拴好了籬笆。
他將我一口氣扛進室內,放倒在床上,我們四目相對,他的吻便落了下來,他的嘴唇很燙,我們就像兩條魚一樣癡纏在一起。
直到我費了巨大的力氣,才勉強將他推開一點,"不可以呢!"
他挑挑眉看我,"寒酥,你也覺得我不行嗎?"
我估計板著臉道,"你竟是這般不懂禮數之人。"
他的臉慢慢紅了起來,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神情間竟多了一絲落寞。
他撐起身體,強笑道,"是我不好,總該給你一些時間的。"
我一把摟住他的腰,"你啊,總該給我一些時間,布置一下家裏,總得有個成親的氣氛啊!"
他睜大眼睛,"寒酥,你說什麽?"
我低頭笑笑,手上扶了扶頭上的仙鶴玉簪,"我算了算,五天後便是個萬事皆宜的好日子,從現在開始張羅收拾,時間也是緊緊的。"
"寒酥!"他的喉結顫動了幾下,眼角也紅了起來,"你要同我怎麽?"
我捧住他的臉,"景行,我愛你,我想要同你時時刻刻在一處,再不分開。"
他緊緊抱住我,"寒酥,我們生個孩子吧!"
他的吻落下來,這一晚我們像一對比翼鳥一般緊緊擁在一起沉沉睡去。